花开并蒂

    “掌握花月楼，可以打探京中各路消息；然后开景然园并书店，利用戏班子跟书人引导京城舆论；现下又接受了国公旧部，我们这位勋王妃，所图非啊。”陆遇鹤摇了中折扇，评鉴沐鸢歌近日所为，口中连连称赞，“她倒是真有巾帼之才。”

    北寒宸不置可否，重重乜斜他一眼，表情不悦。

    陆遇鹤何等警，自然明白自己触到宸王霉头。他将折扇唰得打开，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向北寒宸躬身：“臣下冒昧，言行有失，该称沐姐才是。”

    “她倒也未必稀罕姓沐。”北寒宸端起茶水，眸子低垂，“罢了。”

    陆遇鹤细观北寒宸面容，心下思虑飞快，嘴上言辞也灵：“沐姐确是奇才，然而她年纪尚幼，难以服众，麾下又不少精英猛将、个性桀骜，她缺少能干的管事，估计难以弹压众人。”

    “这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什么，就怕时日一长，她

    下将士之间生出嫌隙，反而不美”

    这是在暗示自己指点沐鸢歌御下，或者，直接送她一个上佳管事。北寒宸很快明白谋士的意思，他轻轻瞥陆遇鹤一眼：“你话太多了。”

    陆遇鹤忙低下头，连声应允。他知晓宸王心性不定，对外有“鬼王”名号，但陆遇鹤最善察言观色，知晓宸王虽心性高冷，但绝非铁石心肠、是非不分之人。

    “你下去吧。”窥见窗前有一道倩影闪过，北寒宸屏退了众人。

    “怎么，又在研究我？”沐鸢歌轻笑着，从屏风后闪出，她耳目灵敏，听见了这对主仆的对话。

    “只是顺带罢了。”北寒宸敛了眸底神色，面容上也恢复成沉稳，“你此番来，又是试药？”

    “那是自然。”沐鸢歌将一褐色药丸置于矮桌上，余光扫过桌上别册，是她操刀的话本，少女轻笑，“你顺带研究我，可有什么结论？”

    “你性狡如狐、顽劣如狸，极难揣测。”北寒宸垂

    着眼睫，眼观鼻鼻观心，还有大半截话他未曾出——

    她是漂亮灵动的，世人都她是无道恶女，但他偏偏知晓她医者仁心。

    “这个评价，不错。”沐鸢歌轻笑，旁人赞她毁她，她只挑好听的过过耳朵，“先前我给你的药丸，为的是暂缓病痛，你服了可有什么不适？”

    “不曾，很好。”月光裁了一段她的剪影投映在他面前的铜镜，他便从这里看她流光溢彩的眼睛。

    见北寒宸不欲多言，沐鸢歌也懒得纠缠，径自从窗户跃出，轻巧地像是一尾蝴蝶。

    北寒宸皱着眉，知道她有心卖弄新学的功夫。但她并不会知晓，上次她走窗户不幸触到额头，她虽忍着没喊痛，但他敏锐地发现了。北寒宸连夜让御工修缮门窗，往外扩出几分，弄得王府众人心中纳罕：这窗户明明好好的，修它作甚？

    且尚书府。那沐鸢雪从骄纵，被尚书府众人视作眼珠子，如今面容有损，瞎了一眼，本就心中愤恨

    ，又气沐鸢歌二次大闹尚书府，把府内奇珍搜刮一空，尚书府险些被掏得一穷二白。

    沐鸢雪打压沐鸢歌一头，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都把医嘱抛在脑后，连日哭闹不停。

    “沐鸢歌这般羞辱我们！父亲如何忍得她，母亲大人不也了，如今唐国公只一个空壳，为何我们不能上门讨要公道，难道我们还怕她沐鸢歌不成！”

    沐尚书白日要上朝，沐鸢歌找不到他，便来缠住姨娘。三姨娘是她生母，自然知道她忧心什么。

    先前沐鸢雪自恃尚书庶女的出身和冰雪容貌，觉得自己优于众人，如今容貌不复妍丽，又瞎了一只眼睛，日后许亲，高门大户自不会要她，而她眼看着也要到了待嫁的年纪，心中如何不焦急。

    原本众人还想着，日后沐鸢雪要出嫁，尚书府配送丰厚的嫁妆——这样也能换来婆家优待，可现在家底都被沐鸢歌掏了个空，沐鸢雪羞恼欲死，恨不得把沐鸢歌扒皮拆骨。

    “雪儿莫哭，你这般哭，为娘心都要碎了。要知道

    眼疾最忌讳眼泪，你总是”

    “我早就瞎了，如今废人一个！谁看得上我！我还管它作甚！谁不知道沐府二姐如今成了瞎子，呜呜。”沐鸢雪连声抽噎，真是伤心得紧。

    “我的雪儿，我命苦的雪儿”姨娘着也要掉泪。她本就身受重伤，勉强调了大半个月，不想那沐鸢歌还不肯放过她们，竟又上门要东西。前日重见沐鸢歌，三姨娘吓得魂不守舍。

    “哭有什么用！您平日不是最得父亲宠爱吗！您去跟父亲啊。”沐鸢雪见三姨娘只知道掉眼泪，气不打一处来

    三姨娘一听这话，泪珠儿掉得更急，沐鸢雪只少女，哪里知道她的忧心：沐尚书本爱她冰肌玉肤，体态完美，可如今她被沐鸢歌所伤，身上伤痕难退。她自己看了都心生厌弃，如何敢服侍沐尚书！失去尚书锤炼，等待她的便是色衰恩驰、红颜独老

    但她好歹还有这个女儿，雪儿，就是她后半生全部依仗。

    “雪儿莫哭，姨娘早嘱咐了你舅舅，他最善结交又周游列国，定然会帮你寻得名医。你只管把身体养好，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可你若是哭坏了身子，到时候眼疾能治好，可容貌衰败却是金石无效。”

    “雪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才好。”

    三姨娘温声哄圈着，沐鸢雪止住了啼哭，但心里依然深恨沐鸢歌。

    对，姨娘得对，她依然有盼头，只要她医好了眼睛，她依然是美的，胜过沐鸢歌那丑女百倍！那沐鸢歌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