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星动

    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心里飞快浮现无数个念头，嘉赏有功之人还不简单？先前又不是没赏过。沐鸢歌虽没有御医位份，但她做事之事，跟御医类似，对她的嘉奖可以比照御医。

    当然沐鸢歌身份尊贵，想要重重赏赐也并非不可。如今唐国公府倾颓、不比往日，国公府的分例虽没削减，但如今府中没多余进项，就是赏赐沐鸢歌最寻常的银钱，那也能用得上，只起来不大好看。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违例的事，为什么要问自己？

    看出皇后的为难，皇帝也没继续盘问，把这话轻轻带过。但皇后心里清楚，皇帝这么做，并不代表这问题作废，他依然会等着她来答复，只不知，他什么时候再问起。

    但下一次他问起，自己必得有个法。所谓伴君如伴虎，不管是前朝朝臣，还是后宫嫔妃，大家都是一

    样的。

    然而朝臣还能休沐，她们这些当妃子的，一生都是皇帝的人，时时警醒，不敢松懈。

    想到这里，皇后打了十二分精神，陪着皇帝等太后醒转。

    沐鸢歌的医术当真了得，中午太后就睁了眼，都能被扶着坐起，她精神不错，胃口也好，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皇帝听到这消息，也是龙颜大悦。

    沐鸢歌等着赏赐，但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只是口头褒奖。她觉得稀奇，难道皇帝皇后这么气？只不过她只敢腹诽，对外依然要恭敬。太后都醒了，她也不敢松懈，还是陪侍左右。

    “你这孩子，年纪，医术这般精湛，难道是请来哪家的杏林高，当了你的西席先生？”太后精神上佳，引来沐鸢歌闲话。

    “先前外婆生病，家里请过一位四处云游的杏林圣，歌儿有幸得先生青眼，被他指点过一二。”明明是谎话，但沐鸢歌得脸不红不臊，语气也是四平八

    稳。

    这也是事出无奈，不管是唐国公还是沐府，都没有跟医术相关的家学，但沐鸢歌能懂医术，对外必然要一个师承。

    她先前给自己编撰过一段经历，生造了一位师傅出来，也叮嘱过府中上下，有人问起便姐是得了高人指教。

    “真是难得，你这个年纪的女孩，玩性大、坐不住，被逼着学些琴棋书画，要我，那东西中看不中用，勉强能调养心性。”太后到了这个年纪，亲生儿子又是九五之尊，自然想什么便什么。

    “是。歌儿也觉得，学成医术也方便服侍外公外婆。”

    “你可真是有心。”太后年过半百，平日最忧心健康，见到沐鸢歌这般纯孝之人，心中大感暖意，“你这孩子，我觉得很是喜欢，该多来宫中走动走动。”

    “那必是歌儿的福分了。”沐鸢歌温柔轻笑，装出极热忱的样子。

    太后当场下了懿旨，又给她配上令牌，准许沐鸢歌随时出入宫廷：一来方便沐鸢歌及时为她诊治，二来也是因为太后喜欢沐鸢歌，觉得两人投缘。

    太后大病初愈，众人不敢怠慢，留沐鸢歌多住几日。沐鸢歌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只半日的功夫，就采摘来御花园的时令鲜花，研制出新的熏香和胭脂。

    “姐姐肤色白皙，同这件口脂最相宜，只不过上这色的口脂，眉毛要涂浅黛，这样才映衬。”

    “娘娘本就有体香，熏香用得杂了反而不美，倒不如只用这一件，方便两香调和。”

    因为沐鸢歌的存在，这清冷寂静的清宁宫都热闹起来：宫中佳丽借了给太后请安的名义聚到此地，热热闹闹地同沐鸢歌玩到一起。

    有些是为了在清宁宫遇上皇帝：毕竟太后先前病重，而皇帝又是出名的孝子，这些日子皇帝往这边跑得很勤快；另一些则是有求于沐鸢歌。

    宫中虽然有御医，但太医们大多擅长精神调适、身体调养、安胎接生，但后宫各色佳丽，数目上百，各

    人体质不同，技艺精湛的太医也有兼顾不到的时候。妃嫔娘娘们生病，太医诊治还算及时，但不少宫女太监得了病只能挨着，治疗不及时就容易埋下病根。

    也有些宠妃疑心病重，总怀疑御医们被收买。后宫虽然不比前朝，但妃嫔娘家也分成各种派系，对于跟仇敌们走得近的御医，妃嫔们可谓是避之不及，哪里信任他们的药方。

    但沐鸢歌如今与沐府断绝关系，只能依附唐国公，而唐国公又沦为一介草民。妃嫔们听沐鸢歌医术惊人，背后也没什么势力，也都愿意让沐鸢歌替自己瞧瞧身体。一来二去，双方也就熟悉起来。

    沐鸢歌明白宫廷中诸多讲究，她不动声色地瞧了个人脉象，然后借了胭脂香粉的名义递出调养方子：一方面更新了嫔妃们的化妆品，另一方面也帮不少人瞧过病。

    后几日沐鸢歌更是闲得无聊，还专门研制了一味药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太后亲自试了，用完真觉得神清气爽，肤色都清透了几分，人人见了都赞她气色

    上佳，年轻好几岁。

    “我老了，打扮得姹紫嫣红，别人背后只会偷笑是哪里的老妖怪。反倒是你宫里那些好女子，让歌儿一打扮，人人都清丽婉转，当真十分好看。”

    皇帝听了有些意动，到各个宫殿里瞧过爱妃，发现诸位嫔妃容貌果然更胜从前。这些人提起沐鸢歌，都是交口称赞，她杏林妙、医者仁心，最是贤良淑德。

    皇帝见惯了她们暗中攻讦，可如此口径一致地称赞一人，那真是前所未见，让皇帝都暗自称奇。

    “这几日，我听这宫里多了个红人。”他专门歇在皇后宫中，同她闲话。

    只听了个话音，皇后就知道皇帝的意思：这是问她要法来了。皇后本就聪慧，这几日更是苦苦思索，终于明白了皇帝深意：皇帝本就有权嘉奖任何人，并不需要过问旁人的意思，而先前皇帝特意问她怎么嘉奖沐鸢歌——皇后能插得上、得了话的，便是那几位皇子的婚事。

    尤其是她膝下那位太子的终身大事。

    皇帝这是想立太子妃呢！这结论让皇后心惊，她知沐鸢歌不错，但并不觉得沐鸢歌够上一个“好”，不别的，如今沐尚书同沐鸢歌断绝关系，而唐国公又被剪除羽翼：沐鸢歌如今无权无势，孤女一个，嫁给太子，哪里能给太子带来助力？

    “陛下可是歌儿？歌儿自然不错，心性活泼，人又大方，称得上贤良淑德，母后很是爱重她，这宫里有了她，真是多了不少热乎气儿。”皇后言笑晏晏，“母后都她跟我们皇家有缘。”

    这句话是为了试探，她完便不动声色地去打量皇帝。

    “哦？皇后也是这么想？”皇帝露出笑意。

    他竟真是这么想的！皇后心下有些冷，但面上越发恭顺：“这原本不该是臣妾置喙的，要歌儿也确实不错，后宫佳丽三千，但提起歌儿，哪一个不交口称赞，她是真有这份才气，只是美中不足，偏偏她样貌有损。要是别的地方，还能稍作遮掩，但身为一国

    皇后，面容有损如何母仪天下？”

    “更何况她先前嫁过勋儿，虽他俩没夫妻之实，但再把歌儿点给晟儿怕是委屈我们晟儿了。”

    她吐字很清，话也得缜密。

    “倘若您相中她，想点给皇子们，我瞧着她医术高超、为人也端正，皇子之中，我们老四藏而不漏，而歌儿算得上锋芒毕露，他俩倒是互补。再加上歌儿性格活泼，还能处处宽解老四，若是能成，还真是一段佳话。”

    皇帝背过身去，他久久没有答话，烛影裁了他一段剪影，投在皇后面前。

    皇后这才觉得，这人原来如此巍峨高大，似乎她一生都望不断看不清。

    我先前为什么自信了解他呢？她都有些寒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