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探查问题
探查问题
沐鸢歌虽不是经营妓院的老,但她心里有自己的一番谋划。先前她就了解过,一家妓院的主要进项,还是要靠一掷千金的豪客。只要这些富豪同娘子们生出情谊,成了老主管,那么这位娘子每月都有稳定进项。
可如今花月楼,外人看起来觉得花团锦簇,宾客往来不绝:可这里面太多是清客,并不会留宿过夜,往往都找了三五好友,叫上一位姿色中上的姑娘,听姑娘弹琴唱曲,被姑娘哄着喝点酒水。
这种清客最惹人厌烦:姑娘陪上数个时辰,客人们占尽便宜,但偏偏不会过夜,价钱自然高不了——一趟生意根本赚不到银钱。姑娘们忙成陀螺,一天也只能接待三五次,姑娘们辛苦,妓院也无甚收益。
如今花月楼遇到的问题就在这里:富豪主顾不再上门,上门的基本上都是清客。
花娘听得沐鸢歌这番辞,心下也有些惊疑,半晌
才讷讷发言:“还是姑娘警,我都没留意到此事,毕竟主顾们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揣度的。”
她绞着帕:“这么下去真不是个办法”
花娘毫无破解之法,要不是今天沐鸢歌点醒她,恐怕她还活在花月楼生意蒸蒸日上的假象里。
“将这几位娘子叫来,我亲自过问。”沐鸢歌并不怎么惊慌,万事讲究对症下药,自己的主顾不再上门,这些姑娘们多少也知道一些缘由,就看她们是否愿意讲,“服侍她们的丫鬟婆子也一并叫来。”
倘若她们不愿意讲,那沐鸢歌便从丫鬟婆子上下,她就不信挖不出来。
那些姑娘得了消息,被丫鬟们搀扶着,千娇百媚地走了进来。暖风醉人、香气阵阵,差点把沐鸢歌熏出喷嚏。
“木主管要问奴的事,奴也实在是不知。”那娘子身段袅娜,依靠了软塌,声音柔媚,“那潘大人虽是喜欢奴,可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有道是‘枕上发下千般愿’,床围间的私事,也算是誓言么?”
她眉目间有笼了淡淡的忧愁:“潘大人不肯照顾奴的生意,想是又得了什么娇美妾吧”
在她之后是另一位面容清丽的娘子,动作俏皮、口吃伶俐:“木管事要问齐公子?咦,哪个齐公子?他是有些时日没来了,哎呀您瞧我这个记性,要不是管事点醒,我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唔,他为什么不再来?”那娘子似乎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柳眉高挑,似笑非笑,“齐公子是独苗,全家指望他能连中三元,如今科举要开,想来他是醉心功课,无心想奴吧?”
丫鬟们是一起过来的,七嘴八舌地成一团:“娘子平日在做什么?这哪儿得准?”
“我家娘子爱静,成日忙着妈妈们的功课,都不爱出来走动。”
“娘子心性好胜,一直希望在‘花魁榜’上拔得头筹,闲暇日子基本都用来练琴和舞了,是真得勤勉,通宵达旦的时候也是有的。”
“您问大人为什么不来?这奴婢知道一点,但
了恐怕要被娘子责罚。”
“先前娘子还会给相好的大人写个诗词、绣个香囊,现在有空暇都用来练技艺,奴才觉着,娘子在大人们身上用的心思的确少了”
丫鬟们怯怯了,也不太敢声张。倒是婆子们嘴巴厉害,杂七杂八地了一通。
有一位婆子毫不见外,坐在圆桌上嗑着瓜子:“嘿,她们那些浪蹄子心里想什么我能还不知道?不就是那点事嘛。”
她边边挤眉弄眼,言语上还挤兑花娘:“这种事你都看不出来?花月奴你可真是糊涂了。”
“先前她们啊,还愿意往恩客身上下功夫,被对方哄着,真以为对方能把自己赎出去,后来见多了负心人也知道,这些恩客哪里瞧得上她们?”婆子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这些浪蹄子,往日里轻狂得不行,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千人骑的腌臜货,那些官人会抬她们进门?异想天开。如今知道在恩客身上下功夫没用,都鼓着劲儿
想当一把花魁呢,花魁的开价比她们高出千百倍,不趁着自己年轻多积攒点,往后哪里有好日子过?”
“都想凭技艺当花魁,谁还愿意讨好恩客?娘子们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恩客哪里不知道?在这里讨个没趣,人家自然不愿意再来。”
娘子跟仆奴的话先后听过,沐鸢歌也很快明白了花月楼的症结:原来问题还是出在姑娘们争奇斗艳的“花魁榜”上,如今娘子们都想博出名头,把原先花费在恩客身上的心思,拿去钻研技艺,而恩客们感觉到姑娘们的惫懒和疏冷,自然不愿意花钱捧她们。
原本沐鸢歌想凭借这个,引来新的客流,不想客流的确引来了,可代价是摇钱树们跑了这可真是因失大。沐鸢歌在心中叹息,一时间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她正在房中愁闷,就听得下人通报,有一姑娘在门外等着,是要见沐鸢歌。
花月楼里这些姑娘虽然对“木管事”有些好奇,但不少人把沐鸢歌看作是老鸨龟公一类的角色,并不愿
意结交。
主动来找沐鸢歌的,先前只有苏凝一个。沐鸢歌有些好奇来人身份,叫了那姑娘进来。
那姑娘穿着素净,脸上无半点珠钗,年纪有二十许——算是青楼娘子里的“半老徐娘”。姿色也只算中上,但她身段绰约,行动间腰肢如杨柳轻摆,不出的娇媚动人,一双美眸波光流转,能看得人酥软了半边身子。
沐鸢歌在心中赞一声好,觉得这才是花魁娘子的真正人选:不一定要美得倾国倾城,但一定要妩媚入骨,自有风流韵态。
“听闻木管事询问恩客之事,奴斗胆想要进言。先前娘子们所的缘由,奴也曾思量过,但奴觉得这并非关键。”
“哦?你想过此事?”沐鸢歌有些吃惊,要知道她去想,是因为站在管理层,习惯从利益出发,才能发现花月楼的不妥。楼中娘子多是盯住眼前微利,哪里会管花月楼的死活。
可眼前这个女人,竟能想到这一层?了不起。
“是。依奴之见,豪客们不上门,关键在于如今的花月楼无法满足他们的炫耀之心。”她垂着眼睫,秀美的脸上没太多表情,语调格外轻柔,“豪客们多是欢场老,逢场作戏的戏码看多了,哪里会在乎娘子们是否对自己倾心。“
“但是他们之所以重金捧这些娘子,为的是全自己的面子。”
“旁人无缘得见的清高美人,放下身段为他们卖笑——这种殊荣才衬得起豪客的身份。但如今这些娘子们不再‘清高’,不再深藏闺阁,而去外间的酒楼抛头露面,让世人品评”
女人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慢慢抬起美眸同沐鸢歌对视:“自己的相好被旁人看去,被那些凡夫俗子惦记,才是豪客们们最容忍不了的事。”
竟是这个原因!是了,她竟没想到!那些恩客本就是自恃身份,哪怕是逛青楼,也只捧最贵的,可如今自己的相好,旁人不见能看到,还能指指点点恩客
们怎么会愿意自降身份,跟平民一道追捧一个庸脂俗粉?他们想要的始终是高不可攀的月亮!想要唯独自己能吃得到的珍馐。
怪不得那些人非但不再光顾花月楼,连带也不去其它几家参与“花魁榜”的青楼。
“所以依照奴的想法,‘花魁榜’依然可以举行,甚至要不断提升人选的技艺水平,同时我们要放出消息,在‘花魁榜’上大出风头的,不过是本楼的中等娘子,最貌美的娘子,必须重金才可楼中相见!这样既能引起其他人的好奇,也能维持住花魁娘子们的身价。”
“旁人都觊觎,但只有他们花钱买得到的,才是豪客们最想要的东西。只要提高见花魁的门槛,就不愁豪客不上门。”
上门享受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品评的美人。
这女子,不仅窥破了花月楼的问题,还能提出解决方法,当真了得。沐鸢歌凝视着她:“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贱名,花见怜。”
“不错,花见怜,我本心如草木,但见了你也心生怜惜。”沐鸢歌轻笑,她想要的花月楼主事,可算是有了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