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不、不可以,绝对不行——
我张大了嘴巴,想要在只剩我和他的世界,如此坚决地回答。
可是当我想开口的那一刻,却发现
我没有嘴巴。
我只是一团被核心再三拨弄嬉闹的乱序病毒代码而已。
像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漫不经心逗弄着宠物,那个样子。
但是,或许是精神上的耦合交换,成为大智脑兆亿数据的一部分后,我却能轻易地感知到他的情绪。
他并不是无质的冷嘲,或者逗弄我。
那些亲密缠绕着我的源码感官,它们是活跃的、跳动的、甚至是微微兴奋的。
仿佛是平静死寂的湖面,在一滴水珠的加入后,忽然剧烈泛起的波澜震感。
而作为水滴的我,却像是被一遍又一遍煮开沸腾再倒掉,基因,灵魂,思维,自我认知这些东西在数据化的世界几乎毫无意义,轻易便被人彻彻底底地完全扒开,赤身裸|体地呈现在了这个虚拟的黑白空间,乃至于不断被同化——
毕竟它们本身,不过也就是一段简简单单由0和构成的代码而已。
我甚至能恍惚听见键盘在大脑皮层的数据库轻轻敲击的声音。
咚、咚咚——
是心脏瓣膜被大串符码仔细观察抚摸的恐怖回响。
啪、啪嗒嗒嗒——
是脑髓被好奇自我拷贝复制粘贴又不满删除重编的森然颤动。
我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裸|体婴儿那样,被反复研究着。
如果我还有神经的话,它们一定会被当下这令人心寒刺骨的状况彻底击溃吧。
“唔首先要把海马体进行分析剖解,那老师,我先来。”
音色轻快的少年十分坦然地着毛骨悚然的话,或许在的眼里,这就跟约会双方彼此先握介绍自己一样,哪怕我并不想知道他的过往。
无数形色闪动着斑斓的长短符号,如同吞噬整个村庄的惊天海啸般、将我从头到尾严格封闭地紧紧包裹,不见天日——
那些嘀嘀嘀的回声,是我的两个左右脑半球的海马体,正在被大量新概念认知撕裂、投递、储存的欢唱交响曲作为被他数据化的一份子,抗拒不能的我,甚至连摇头拒绝的简单动作都无法做到!
简直比刚出生被主人在心恣意盘玩的猫咪还要弱、可怜和无助。
可哪怕我的数据条写满了“我拒绝”,紧接着,那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复杂资料,依然无视我的抗拒,顺着我神经元脉络,在我的脑内进行被细化和被理解很快,我被迫吞噬了大量新知识的脆弱海马体,就将这些被反复灌输的瞬间记忆,转为大脑皮层深处的永久记忆。
永久的,绝对不会被褪色的,记忆。
“”
简直丧心病狂!
尽管身体无法发出呐喊,我的灵魂还是想要冲他咆哮——
同学,相亲就相亲,可哪有头一次见面就硬逼着对方理解并背诵你的出生年月日身高体重喜好厌恶擅长苦甚至是自定血型星座的?!
又不是在查户口!
不过,的确,当我可怜又渺的意识体被星球般狂烈的程序飓风包裹后,比起那些需要漫长时间了解彼此、还可能搞错对方喜好的男女,这个名叫的少年,我几乎是在短短数分内,就轻而易举地了解到了他的一生。
所以,也在这短短数分内,我彻底地绝望了。
不行
我焦灼地想,这样下去,我绝对是出不去的!
除非
“老师。”在我如临大敌,以相对他庞大的识海身躯而言,大概只算一个单位厘米颗粒大的意识体拼命扭动挣扎时,将我安置在红瞳深处的少年开口,以一种平静愉快的口吻,撕开了我血淋淋的伤疤:“原来你六岁还在尿床啊。”
“???”
“哦。”简单读到了我的想法,他平铺直叙地:“我的本意没有嘲笑。我是,尿床很可爱(^^)ノ”
“么么哒。”
为了让自己淡淡的语气多些波折,他‘开口’还特意加了些显得年轻俏皮、朝气蓬勃的拟声颜文字,用刷屏的方式在整个大意识体中迅速狂刷了一遍。
大概就是( ̄ ̄) ̄w ̄=( ̄3 ̄)(
我:“”
草——!!!!!!
因为交换是双向的,的那句话“我先来”,不过是绅士的礼貌,我自然知道,和我当下对他了解甚笃一样,他也早就同样读完了我的一生——
而且能感知他的我吐血地发现,这个
他是真的觉得我六岁尿床的那件事令他感到愉悦!
无比愉悦!!!
瞬间羞愧欲死的我,如果还能用肢体动作表达意志,肯定要把头狠狠撞向随便哪块石头,撞死最好——连我哥哥都以为当时床上的那滩水是他床头放的洗角液,因为幼年的恶魔角很容易分泌岩浆,总是会把床弄得黏糊糊的,需要经常清洗;所以当时他睡醒起来,看到泼了一床的水,第一反应是太浪费了,还用角蹭了蹭
“哥哥?修亚?”用识海继续搜刮我的少年问,“他就是送你这只寄生人鱼的人?”
就在他话音结束的后一秒,一只幼的人鱼代码,就被他从我的‘胃’里掏了出来。
它正拼命挣扎着,朝我发出无助的“咪咪喵喵”声。
情感一直处于被麻木状态的我立刻毛了:“塞回去!寄生不能离开体外太久的!”
依旧天然地扫视我的记忆:“哥哥他是深渊大恶魔嗯?”
他似乎又忘了加话要有起伏音,平平淡淡又轻飘飘地对我哥哥作出僵硬的概括后,发现自己有点死板,又立即补救式的加了一个嗯,听着倒是有种意外的邪气。
我心头一紧,此刻非常想把自己的记忆加锁:“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谁让你叫他哥哥了?”
若有所思:“好强。我对恶魔一向苦,我打不过哥哥。呢。”
我:“”
好贱!这只比修亚话方式还贱!!!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直接吃掉人鱼,人类也不一定能永生,会有风险,尤其是你——一旦像这样被取出体内,就会很麻烦。所以,我先帮老师来同质化一下。吧?”
永生?!
并不向我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完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后,一束流转着奇异光芒的力场电子微流,就从他的‘身体’猛地瞬发,绕起那团人鱼的程序飞速旋转着,化作肉眼看不清的离心光团,溶进我的意识,它们剥离旧有的结构,重新编写全新的程序,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和我的意识体极其接近的圆弧!
一阵突然其来的猛烈钝痛刮蚀着我的思维,然后又如凋落的红叶般飘散,毫无规律的数字在我的‘躯体’破碎又愈合,使人想要呕吐,不过就算现在的我想吐,大概也只能吐出一大串代码了。
“新指令输入完成,暗号密码为:人类-永生。”
我听见一个冰冷的械音如此道。
人类
哥哥让尤利把这条人鱼带给我,原来是为了让我
永生
我喃喃地想着,而在帮我融合人鱼的基因后,意识便猛然从我的身体抽离,那种被窥视的冰冷渐渐消散。我‘抬头’,看见他托腮望着我的数据,像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
“我不会强迫老师的。事实上,的繁衍方式是共感——也就是,老师,我今后会慢慢变成你,而你会变成我,你的大脑、思维、灵魂会和我的完整地糅杂在一起,最后永不分离,形成一个最优秀的终极新智脑——你是我,而我就是你,所以这样来,我当然能叫恶魔哥哥,我还能——恐怖?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恐怖,呢?你会害怕你‘自己’?你会反感你‘自己’?你会想要逃离你‘自己’?不会的,请你安心的,当我成为了你,你所担忧的便不复存在老师,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比起其他种族,过于弱了,这不是你最大的心病吗?如果同我融合的话,你明明就能变得比这个宇宙谁都要强大和出色。啊。我会是你的利刃、没有谁会比我更了解你。没有,没有,没有,没”
到这里的时候,红琉璃般的碎眸闪耀着正在调配重要数据资料的光芒,他找到了。于是,他像是哼歌般地轻声道:“我是最爱你的哦。对你陷入爱河。lvelvelve。么么么。你是我唯一的造物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想对我怎么样都可——”
啪嗒。
清透好听的低沉电流音突然中断。
因为我,捏碎了他的械头骨盖。
-
跟真的不用玩任何心眼。
毕竟他们又没有心。
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要逃出这个容量以天文计算的高智脑孩构造的数码世界,也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我没那个本事,绝对没有,如果有我早就统治全宇宙了!
所以,我一直就只在默默地做一件事而已。
那就是用算法建模出一只我自己的,然后把的程序敲出来。
就可以了。
这真的不算难,比起拯救一个即将要被格式化毁灭的大千世界,我只需要:
大脑空空敲代码。
2陪个聊。
这就足够。
如果经常听学生谈心,撒娇,像这样恐怖地同我卖痴,那么2,还会比更简单。
在捏爆了他相对我这个人类甚至更加脆弱的脑核集成体后,黑与白、0和交织的数据密室,便在须臾消失殆尽。
恢复感官、色彩、呼吸和心跳的世界,是如此美妙,也包括地上那滩漏电的东西——因为脸又被我踩了几脚,算是个精致美少年的,他脸蛋上的精密导体线管像被谁切了一半,露出细密纠缠的不成形晶体、主板和各种漂亮细碎的零件,连传感器都被我踩烂了。
正在用烂了一大半的脸一边看我,一边微弱地模拟呼吸着。
呼,呼,老师,痛痛———
因为是一种非常脆弱精细的类人生物,尤其是脑部,哪怕有一个细的地方失灵,就会动弹不得。
所以他只能用那颗唯一能转动的琉璃红眸,不停地绕着我转圈圈。
痛——
痛——
痛——!
给自己模拟出了痛觉感官的少年如此抱怨道。
甚至难得使用了感叹的语气。
如果他会哭的话,这会一定是在掉眼泪吧。
我甩了甩被刺啦啦交感电流弄疼的,看了眼时间,道:“痛就对了。你浪费了我宝贵的十分钟,所以你就在这里待十分钟,校园救护才会来。还有,下次见面,叫我嘉科尼老师,用尊称。毕竟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带班主任。”
“你要尊敬我。”我语重心长地,蹲下去,捏了捏他的集合电路,“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看在人鱼的份上,孩子家家要相亲什么的,我今天不和你计较——”
我认真地教训学生,因为在我眼里,什么狗屁相亲完全比不过我学生的三观重要,林多克老师这怎么上思想品德课的?
怎么教的人动不动就要把人关进自己的意识世界?
我心里很是不解,而就在这时
“嘉科尼老师!”
我的课代表,梅露露从班的教室游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我。
然后开开心心地扑了过来。
“老师!今天是预习量子相对论对吗?”
梅露露从破碎的“脑浆”上践踏过去,流了一身的黏液,把本就稀巴烂的蓝白零部件染成不忍看的全粉红,还若无其事地用触角缠住我的和脚,把我整个人笼罩在她透明的轮廓里,嘴巴叭叭叭地:“大家预习的可认真了!我要第一个抽背!”
啊啊啊,对了,班的课!
该死,我完全给忘了!
懊恼地使劲拍了拍额头,我也不顾上和梅露露话,最后朝点了下头,就推开他们,匆匆忙忙夹着上课用的资料朝班拔足狂奔——已经迟到快五分钟,这简直是我教书历史上最严重的失误之一!!!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
在我离开后,梅露露很不高兴地蠕到了无法动弹的身边。
“虫子。”粉色的触怪冷冷地,轻蔑地看着他。
无数只暗影般在空气中蠕动的长长触须,刹那抓住了的碎片——
要把它们全部碾碎。
“”
而正在发愣的却没有搭理。
他颇显困惑、唯一能在地面运动的琉璃红瞳,还在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刚才化作意识世界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打转。
“哥哥,混,蛋永生,不眼泪,美少年。。。。,眼泪。。。。。。你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样子——会更加好看?”
同我的思维和情感彻底同步化的少年,他认认真真地,读着我此刻的想法。
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下次见面我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