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LUNA(8)
警察被谋杀的事情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尤其这种案件上一次发生还是傀儡师的手笔。此案一出,全区震怒,再加上受害者是区公安局党委书记的表妹夫,区领导亲自督办,成功地让整个诚州支队在刚开年就忙得跟被追赶的肥羊似的,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夏炎作为肥羊的头头,就显得更为可怜了。发现尸体那天在场的人太多了,消息很快泄露给了各大媒体,夏炎除了要安排各种工作之外,还得应付到处堵截他的记者。
由于上一回各大媒体堵在诚州支队门口的时候,夏炎当着众多记者的面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被部分媒体拿去大做文章,严重影响了公安的形象。之后夏炎就被郑兴揪着领子狠狠教育了一通,叫他以后不许在记者面前任何话,语气词也不行。夏炎没办法,支队也没个后门,他只能一出门就撒丫子狂奔,有一回没留意台阶还把脚给崴了。
夏炎就拖着半残不残的腿连轴转,吃饭喝水都是赶趟儿的,基本没怎么合眼。就这样过了三天,陈志峰的人际关系基本查了个遍,连他做片警时的历史都扒出来了,愣是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可疑人物,还都有不在场证明。总结起来,就是约等于一点收获没有。
这天夏炎被各路领导集体批斗了一通,又听了刘秀云一顿嚎丧,他把一头毛薅成了鸟窝,又把太阳穴猛掐一通,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骂娘。
夏炎端着杯子晃悠到咖啡机前边,算灌点咖啡接着干活。这咖啡机虽然称得上老古董,却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在提神醒脑的岗位上持续发光发热,这一天也不知怎么了,他按下水阀却一直不出货。夏炎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各种部件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可就是怎么按都没反应。
夏炎郁结的火气一下上了头,一脚踹在放咖啡机的柜子上,虽然力度不大,跟平时踹杨铭差不了多少,大概年上见红的确不是什么吉兆,他的脚踝从柜子角上擦过,立刻划出一道血痕,疼得他嗷嗷直叫。
夏炎气急败坏地扔下杯子,一蹦一跳回到办公室处理伤口,他卷起裤腿擦掉伤口流出的血,摸出一截纱布缠上,苦笑着:“这下好了,一条腿刚好就换另一条腿了。”
好在人们对某件事的关注永远都只有三分钟热度,注意力马上就会被更光怪陆离的事件夺走。三天过去了,没挖出任何爆点的记者们都散去了,夏炎在支队熬了半宿算回家休息的时候,支队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夏炎点了一支烟,不知道是不是老赵给的烟比较高档的缘故,一支烟抽完,竟然一点困意也没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夏炎用一种怪异又别扭的姿势挪进车里,算来次久违的兜风。
破车开着开着就停在了一家闪着各种炫彩灯光的酒吧门口,酒吧名叫“Luna”,即希腊神话中月神的名字,这里是陆渊的产业之一。
虽然名字叫Luna,这个地方跟月神那种清冷神秘的气质一点也不沾边,像所有后半夜活跃的声色场所一样,这里的空气中混杂着摇滚乐、香水味,以及酒精和铜臭。
夏炎这人其实有个毛病,对香水不怎么耐受,他的嗅觉很敏锐,很多品种的香水基本闻一下就能引起胃反酸,陆渊常用的那种香水已经是夏炎能忍受的极少数香型之一了,钟晴常年也就用一种气味平淡的香水。
夏炎刚刚走到酒吧门口,一股廉价香水缠绕在一起的味道就猛地蹿进他鼻中,十分高效地勾起了他想吐的欲望,幸好最近一直食欲不振,胃里没什么内容,才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夏炎扶着墙缓了缓,捂着鼻子走进酒吧,冲吧台后面的姑娘低声问:“你们老板在哪?”
姑娘将他上下量了一番,实在不认为面前这个邋里邋遢的大叔会和自家精致可人的老板相识,而且这人眉头都拧成“川”字了,一脸缺人干架的凶相,十有八九是来找茬的。
姑娘整理了一下情绪,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对不起先生,老板现在不在。”
夏炎虽一直和气味分子做着激烈的抗争,也没忘了往姑娘身上分一丝注意力,姑娘脸上的细微表情全进了他眼里——她在夏炎询问之后和回答老板不在时,眼神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这明老板在,而且就在那个方向,这姑娘明显是要轰他走。
无缘无故就要被人轰走,对方还是个风华正茂的美女,怎么心里也不是滋味 ,夏炎忽然想起了杨铭“看起来就像警察”的理论,酝酿了一下,冲着姑娘露出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然后伸手指了指姑娘刚刚看的方向:“在那边是吧,谢谢了。”完,就大步往过走去。
“先生,请等一下,”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赶紧从吧台后面冲出来拉着夏炎,“先生,老板在陪很重要的客户,现在可能不大方便。”
“哦,这样啊……”重要俩字成功地让夏炎停下了脚步,重要的客户,极有可能是傀儡师的人,自己跟傀儡师接触的也不少了,万一被人发现陆渊和他有联系,将会把陆渊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这样冒冒失失地来找人的确不妥。
大概最近没日没夜查陈志峰的案子,导致头脑不太清醒,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姑娘见夏炎表情复杂地杵在原地,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心翼翼地开口:“先生,要不您在这儿坐一会,我给您倒杯酒。”
“不用了。”夏炎摆了摆手,经过简单的反思之后,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极不稳重,准备直接道回府,睡一觉好让脑袋清醒一点。
夏炎刚转过身就收到一条消息,是陆渊发的,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楼上等我,夏炎朝刚刚那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夏炎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美女:“妹妹,二楼从哪上去?”
“啥?”通过刚刚那个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姑娘刚刚只是接受了夏炎不是什么坏人而已,暂时还没能接受此人是老板的熟识,而且还是知道他住在二楼的密友,一时有点懵。
夏炎好脾气地解释:“他让我在上去等他,备用钥匙我这儿有。”
姑娘表情木讷地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大脑彻底转不过来了,思维跟着脱了线——这位大叔不光是知道老板住在这,连房间的备用钥匙都有,到底什么情况?
夏炎没顾得上后面雷得外焦里嫩的姑娘,转身上了楼。这地儿他只是知道而已,自己也是头一回来,要不是二楼就这么一间房,他一定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偌大一个房子,家具只有两样——中间摆的一张床,以及床旁边一个落地式晾衣架。整个屋子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更准确地,这里一点味道也没有。
但凡有人生活的屋子,总会留下一些或浓或淡的气味,做过饭会留下柴米油盐的气味,洗过衣物会留下洗涤剂的气味,泡过茶会余下茶香,用过香水会留下残香。
可这里什么气味都没有,透出一股生冷和死寂的气息,连灯光都很黯淡,与楼下的灯红酒绿仿佛是两个世界。
夏炎四处看了看,衣架上挂的几件西装和领带是陆渊的没错,浴室里也有些简单的洗漱用品,看来那人的确是住在这里,以一种极为简洁的方式。夏炎决定暂时收回陆渊比他过得精致得多的言论。
叫人上楼等他,屋里却这样一副惨样,连个椅子都没有,也不怪夏炎不讲究地坐他床上了。夏炎坐着坐着就靠着了,靠着靠着就躺下了,这一躺,眼皮就抬不起来了。虽然他心里明白就这么睡过去不好,时机和地点都不合适,可积累了几天的困倦好像在这个时候一齐向他袭来,夏炎试着挣扎了一下,感觉浑身都使不上劲儿,也就不再负隅顽抗,顺应本能闭了眼。
出于刑警的本能,夏炎再怎么困,睡觉时都是醒着几分神的,对外界始终保持着警戒。在家睡的时候会把枪放在枕头下面,和衣睡的时候一只手会按在腰间的配枪上。
所以他一听到钥匙转动和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警戒反应。
他迅速从床上弹起来,掏出腰间的配枪,双手举起来指向门的方向。
一秒钟后,夏炎有些惺忪的睡眼终于聚了焦,看清了自己拿枪指着的人,正是这房间的主人。
陆渊盯着他手里黑洞洞的枪口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似乎有点落寞。
两人隔着一支枪沉默着,气氛突然微妙起来,夏炎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收起枪,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睡迷糊了,这属于条件反射。”
完,把尊臀往旁边挪了挪,伸手在床上拍了拍,示意陆渊坐过来。可过了好一会,那人却一点反应没有。
“陆渊?”夏炎忍不住侧头看了眼,陆渊还保持姿势愣在原地,夏炎轻叹一声,心犯得着这么受伤吗?
夏炎这一声才把陆渊四散的魂叫了回来,他自嘲地笑了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才朝夏炎走去:“这么晚还不休息,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尽管陆渊坐得不近,夏炎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混杂的香水味和酒味,立刻皱起了眉头,一边伸手虚捂着鼻子一边:“警队里有个人我怀疑跟傀儡师有牵连,三天前发现他遇害了,查到现在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来找你理理思路。”
陈志峰到底在傀儡师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夏炎还不清楚,他被杀是不是跟傀儡师有关也完全没有头绪,夏炎原本是不算跟陆渊的,可媒体都报道了,他也早晚会知道。之前在会上没明着点出还有傀儡师这条线,一方面是不想扩大事端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一方面是这条线他只能自己查。
陆渊一见夏炎虚捂鼻子的动作就知道他什么毛病犯了,原本以为脱了外套就没什么味道了,没想到这人鼻子灵得跟狗似的。
陆渊站起身来,前言不搭后语地道:“要不你等会,我先洗个澡。”
他得认真,一点其它的念头都没有,可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这句话属于情人间耳语的范畴,原本就带了点情思缱绻的味道,而陆渊的嗓音性感低沉,偏偏又毫不自知地用平淡的低音讲出来,一股带着几分天然的魅惑就顺着耳朵往里爬,导致夏炎整个人都不大对劲。
夏炎一个激灵,冲陆渊吼道:“你事儿怎么这么多?给我坐下,我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跟你耗!”
“……哦,好。”
陆渊也不知道夏炎来之前吃了什么玩意儿这么大的火气,为了不让他火上加火,听了话乖乖坐了下来,不过选了个离夏炎最远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