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LUNA(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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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炎选了个最舒适的姿势靠在床边,从陈志峰在诚大毒杀案里鲁莽定案开始,一直到了他被谋杀。

    “老陈这个人吧,好不好,坏也不坏,窝囊,无能,他算是队里的老前辈了,可在队里谁也不敢得罪,大家对他都谈不上喜欢或者尊敬,有他没他好像都差不多。那会儿我在外面协办案件,干了一个月刚回来,就听了诚大的案子,我弟弟也受了牵连。那案子疑点那么多,老陈却自作主张定成了意外,我一开始只是气他无能,也没想那么多,谁知道第二天杨铭就跟我他失踪了,而偏偏诚大毒杀案的真凶又是傀儡师的人,任谁都会怀疑他故意包庇凶手吧。

    “那会儿大家都咬牙切齿地想找到他,他老婆也天天来支队撒泼,没少啐我口水,我们的人也在查,就是没有线索。其实支队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认为老陈极有可能是傀儡师的人。可上边不这么想,连个搜查令都不给批,那会儿要是批了,不定早能确定他遇害了。

    “三天前,陈志峰老婆报案,在他家地窖的冷冻柜里发现了他。我到的时候人还没解冻,脸已经摔烂了,根本没眼看……

    “这案子是蓄意谋杀没得跑了,现在明里在往仇杀的方向调查,暗里呢,我在挖掘傀儡师和这个案子的联系。

    “我后来想了想,陈志峰基本上是个草包,做事向来是畏首畏尾的,但是他在诚大的案子里表现得相当果断,这点十分不正常,不像是出于他主动的行为。

    “所以呢,我有两个简单的推断:一是他一直是傀儡师的人,那时候组织要他出面,他就出面了;二是被组织胁迫,利用完就杀人灭口。

    “但两种都有不合理的地方,他既然是傀儡师安排在警方的人,长时间潜伏应该会有更大的作用,这么贸然出面只会引起怀疑,提前暴露自己,这么做岂不是得不偿失吗?当然,也不排除决策者是脑残的可能性。再第二种,根据案发现场掌握的情况看,凶手又不像只是想要杀人灭口那么简单,凶手故意捅了他三刀,刀刀致命,更像是出于有报复性的某种目的,仇杀的大方向应该是没错的。我也没听过傀儡师灭口有捅人三刀的惯例,你怎么?”

    夏炎完一长串之后,侧头盯着陆渊,指望他能给点高见。

    陆渊却垂眼盯着夏炎裤腿下方露出的一截纱布:“脚踝怎么受伤了?”

    他这目光太粘腻了,盯得夏炎有些微妙地不自在起来,赶紧把脚往回挪了挪,避开陆渊的视线:“不心硌了一下而已,咳咳咳,正事儿呢。”

    陆渊撑着头看着夏炎,表情好似在“我就是在正事”。

    夏炎被他这眼神盯得头皮发麻,感觉不点什么就不能好了,声细如蚊地回了句:“以后会注意的……”

    陆渊这才满意地转过头,缓缓开口起了正事:“确实没听过这个惯例……我觉得你的第一个推断可能性很低,你他窝囊,无能,总体而言是个软弱的人,这种性格的人虽然对组织来比较好控制,可遇到事儿的时候往往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对组织来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当然,如果他的软弱是装出来的就得另算了……”

    “不不不不可能,”夏炎猛地坐直身子,急急忙忙断,“支队里都是刑警,如果他真是装的,能瞒过整个队的人,那完全能靠演技吃饭了,还干个球的警察啊!”

    陆渊接着:“所以我才可能性极低。如果不考虑陈志峰是傀儡师的人,那么他在诚大毒杀案里的行动就是受了组织中某人的胁迫,我觉得你可以从他怎样被胁迫入手查。你凶手跟他有私仇和他被杀人灭口有矛盾,我倒是觉得这个矛盾完全不是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组织里去灭口的那个人,正好就是跟他有私仇的人呢?”

    “这,也不是没可能,可是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吗?”这个理论太过大胆,夏炎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

    陆渊没再看他,盯着眼前的地板低声:“捅人几刀的惯例是没有,可用相识的人下手的事情却干了不少,无论是有仇,或是有情。”

    陆渊三言两语给了夏炎一个突破口,他立刻起身往门外走去,一门心思只有赶紧回家补一觉,好明天精神百倍地干活。

    如果他这时候能留多点心眼,就能发现陆渊最后半句话的语气低沉得近乎悲凉。

    不知道陆渊是个什么幸运星,自去了他那一趟,案件就有了突破,夏炎决定以后逢上不顺心的事再也不转发锦鲤了,一律改成转发陆渊。

    第二天夏炎一早去上班,夏林就有发现了。

    “哥,我发现凶手怎么进出现场了,你过来看。”

    夏炎老远看见夏林顶着一双熊猫眼,一脸不悦地走过来,把手里一袋温牛奶递给夏林:“晚上没事儿给我少熬点夜,身体吃不消咋整啊?”

    夏林接过牛奶,撇了撇嘴没话,戳开牛奶猛吸一通,不大敢想要是老哥知道自己已经连续熬了三年夜会怎样。

    一旁的何蓉对夏队这种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十分不满,委屈巴巴道:“夏队,那我呢?我给你熬了这么多夜,没听你过一句暖心话,没喝过你一口奶!”

    杨铭立刻见缝插针往过挤,冲何蓉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蓉蓉,你喝那玩意儿干啥?想喝牛奶我天天给你买!”

    何蓉白了他一眼。

    夏炎表情漠然地扫过两人,见不得杨铭这狗腿子模样,最后把视线落在何蓉身上,语气敷衍得不能再敷衍:“哦,那你也很棒,现在我正式委派杨铭同志替我送温暖,没意见吧?”完,拉了个凳子摆在夏林旁边,姿势嚣张地落了座,补上后半句:“有意见也憋着。”

    何蓉还没来得及展开下一轮委屈,夏炎大手一挥:“正事儿了”,然后拍了拍夏林的肩膀:“可以开始了。”

    几个人立即收敛神色,围到夏林旁边。

    夏林放下牛奶,转了个身面向众人:“想要进出陈志峰家中,门口那条路是凶手的必经之路,所以路口的交通摄像头一定拍到了凶手。我最近一直和何蓉姐一起研究案发那天的监控视频,临近过年,进出的人很多,但一一查实之后基本都被排除了。昨天晚上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前一直被惯性思维困住了,凶手完成杀人、处理尸体和清理现场这一系列动作,保守估计需要三个时,因此我们之前一直把目光放在进出时间间隔三时的人身上。如果,凶手杀人和处理现场这两个动作,不是一起完成的呢?”

    夏林到这里顿了顿,夏炎最先反应过来:“对啊,完全有可能啊!之前我就过,凶手和陈志峰熟识,并且知道陈志峰一个人在家,那他也完全有可能知道陈志峰的老婆半个月后才能回家,他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处理现场。况且冬天尸体腐烂得慢,气味散得也慢,两边邻居都是独栋楼,尸体在家放个几天完全没问题。”

    夏林点点头:“没错,所以那天六点半之后出了路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不管他什么时候进去的。按着这个思路,我昨天晚上把案发后几天的监控视频都看了,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就是这个人。”

    夏林动了动鼠标,画面定格在一个清洁工扮的人身上,那人穿着清洁工制服,头上带着一顶毛线帽,骑着一个道路清洁工常用的三轮,三轮后边放着清洁工具。

    “这个是案发那天下午五点五十拍到的画面,他正骑着车进去,六点半的时候陈志峰回家了。这个是他出来的时候,六点四十二,离陈志峰回家的时间特别接近,一开始根本没考虑过他。对比这两张图可以看出来,三轮上的清洁工具摆放方式都没变,可见他根本没有使用过这些东西。”

    夏林点开另一段视频:“这是案发后第三天的监控,这是一个休息日,来往的人很少。这里,六点二十八分,天色还很暗,他再一次进了路,扮跟三天前的是一模一样的,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那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呢?”

    夏林诡异地笑了笑,把进度条往后拖了一大截:“在这儿,十点整,清洁工具的摆放有变化,明他的确干活了。可是这一条长不过二百米的路,我实在不认为需要三个多时的时间来扫。”

    夏炎撑在电脑屏幕前,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像是要把画面上的人盯出个洞来:“杨铭,给我联系一下环卫局,尽快搞到那一片区的清洁工名单。”

    夏林:“唉等……”

    杨铭的性子比夏炎还急,没等夏林完,就抓起手机紧急掉了个头往大门的方向去了,他一边风风火火地往外冲,还一边用大拇指快速翻动手机通讯录。

    杨铭正找到电话号码算拨出去时,就和迎面走进来的张武撞了个正着。两个人身高差不了多少,杨铭严重超速,碰撞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都没来得及踩刹车,当即发出一声巨响,两个人都摇摇晃晃地捂住了额头发出哀嚎。

    “啧”,夏炎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凑在夏林耳边:“这个故事教育我们,走路不要看手机。”

    夏林点了点头表示一定受教。

    “肇事车辆”杨铭反倒恶人先告状:“臭子,你走路怎么不看着点!”

    张武出了名的脾气好,虽然是才进支队一年多的新人,脾气心性却比杨铭成熟得多,性格稳重,年轻人身上那股毛毛躁躁的劲儿在他这儿一点也看不到。虽然目前来经验尚浅,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靠谱型人才。夏炎经常看着张武想着自家弟弟,要是夏林能有人家一半懂事,自己孩子不定都能酱油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老光棍一条?

    这起事故很明显是杨铭的全责,张武却还是诚心诚意地向杨铭道了歉。他的态度太过谦和,即便是脸皮厚如城墙的杨铭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杨铭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也没啥事……唉,请问这位是?”

    张武身后站着一位中年妇女,正探着头有些拘谨地往门里张望。

    张武领着中年妇女进了门:“这位是负责亚宁路的清洁工李翠娥。”

    亚宁路,就是陈志峰家门口的那条路。

    夏炎指挥孙芳菲和何蓉把人领到接待室询问,回头冲夏林:“很明显她不是监控里那个人。”

    “是啊,”夏林看着屏幕,“她的体积是这人的两倍大。”

    杨铭的任务张武转眼就替他完成了,两人面对面坐下来互相处理伤口。

    夏炎看了看张武又看了看夏林:“我可记得不久前你刚把人家揍了一顿,不得了了,现在都能指使人家干事儿了。”

    夏林抿唇一笑:“武哥心胸宽广,怎么会为这点事记仇。况且,也不是我指使他去的,早上我跟他讲了我的发现,是他自己要去的。”

    “哦,”夏炎点了点头,突然话峰一转,“你几点来支队的?”

    “差不多六点吧,也不早,就比你早了快仨时而已。”

    “那会儿天还没亮吧,以后别来这么早。”

    夏林敏锐地捕捉到了夏炎话里的一丝焦虑,仰头盯着夏炎:“哥,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直勾勾的视线把夏炎盯得浑身不自在,他从桌子上站起来,十分不耐烦地:“哥哥担心弟弟有什么不对吗?”

    完,大步朝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有这么明显吗,难道我脸上写着担心俩字?

    这也不怪夏炎保护意识过剩,昨晚陆渊还提到了一个情报:Zero最近可能有动作。Zero对夏林一直表现出一种过分的执着,两人的模式有点像福尔摩斯和其死敌莫里亚蒂,可是夏林不是福尔摩斯,他只是个有点脑子的鬼而已,还是得靠自己这个诚州支队扛把子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