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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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州支队西北角的钟楼算得上地域名胜,钟楼对外开放的时间为上午九点半到晚上七点半,除了楼顶上可考历史四百余年的大钟之外,室内墙壁上还挂着许多风格各异的画作——都是一些自由画家友情提供,经工作人员筛选后挂上去的。

    因此,这里还相当于一个型美术展厅,加上钟楼极具设计感的建筑风格和低廉的门票,近年来在各大景点中脱颖而出,深受诸多本地和外地游客的喜爱。

    钟楼最顶层的观光台,可以把诚州市的夜景一览无余,也因为这样,晚七点鸣钟的时候往往游客最多,大家纷纷在窄的观景台上竭力摆出自认为最好看的造型,执意把诚州的夜景和自己的脸装进一个窄的框里,好像那样才能证明自己来过。

    为了能准点关门,工作人员往往会提前二十分钟清场。

    七点二十八分,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手电筒进行最后一遍检查,他一层一层关灯下楼时,发现一楼大厅的角落还站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站在一幅画前看得出神,他身材纤瘦,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卫衣的帽子套在头上,他似乎很冷,一直瑟缩着肩膀。

    工作人员对他有印象,七点整敲钟的时候,当其他游客都忙于开各种视频软件记录钟鸣的时候,只有他没有。他双手插在兜里,靠在观景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下方发呆,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工作人员开始清场。全过程中他都没抬眼看钟楼的主角——那口音色出众的古老大钟,工作人员很纳闷,不看钟来钟楼干嘛?不过他现在明白了,可是人家本来就是想看画的。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了。”

    工作人员礼貌地上前叫住青年,青年回头看了他一眼,从正面看起来比想象得还要年轻。

    “不好意思,我很喜欢这幅画,看得入神了。”

    工作人员看了看他面前的画,原本公事公办的语气带着些上扬的调调:“这幅画是我选的,当时好几个前辈都不同意,是我执意要挂上去的,没想到有人会喜欢。”

    这是一幅超现实主义作品,整幅画大量地使用了红色和黑色,左上方逼仄的角落里是一团表情祥和的火焰,右下方是占据大部分版面的漆黑深渊,隐隐能从中看到一张面容悲戚的脸。

    作画者并没有署名,画作下方的标题签上写有字迹隽秀的四个字——向渊之火。

    工作人员在职场上难得遇到一个趣味相投的人,颇有些伯牙遇子期的激切之情,他走到画前,眉飞色舞地讲解:“红与黑的经典配色,他们都这幅画主题太阴暗了,不适合放在这里展出,但我不觉得,你看这团火焰的笔触细腻,用色浓烈,仿佛真的在画纸上熊熊燃烧。这是一团活着的火焰,的一团,却把生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就好比梵高的《向日葵》,看着就能让人感受到血脉贲张。

    “这火焰就是生命之火,是人性的光辉,即便被深渊包围,即使置身于无垠的黑暗中,也要竭尽全力地燃烧,只要光辉不灭,就能找到撕裂黑暗的希望,多有寓意的一幅画啊!”

    工作人员了一大段,仿佛又找回了当初遇见这幅画时的惊艳之情,他抑制不住转头去看身边的青年,迫切地想从脸上找到共鸣。

    结果那青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礼貌地:“不好意思,关门时间到了,给您添麻烦了。”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啊,没关系。”

    青年向他点头致意,转身朝大门走去。

    “火焰终会熄灭,黑暗终将降临。”

    青年细微的声音消失在破碎的风里,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闪着红蓝灯光的地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很快,他的身影便融入夜色无迹可寻了。

    晚八点,剩余时间十一时。

    支队会议室只有一撮大学生在忙碌,他们是陈慕白组织的设计“亡灵乐章”这个游戏的团队,通过系统的定位系统远程协助区刑侦处追踪Zero,陈慕白她们系里的一位教授当初也有参与,也在会议室陪着他们。

    陈慕白一天之中第二次进支队,一回生二回熟,几个时前的胆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俨然一副领队的模样,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倒是夏林,许洛要过来陪他被他一口拒绝了,一直没什么精神地趴在角落,把脸和桌子融为一体。不让他参与解救人质,陈慕白这边也帮不上忙,他感觉自己已经跟咸鱼没什么两样了。

    毕竟Zero将目标选为钟晴和他有直接关系,夏林也不是没挣扎过,甚至还抓着夏炎发誓以后全听他的,只要让他参与行动——可这样也没用,因为决策者是看起来不好惹的梁队。

    梁队的扮好似刚从某个朋克飙车俱乐部回来,还是全员都磕嗨了的那种。

    梁颂约莫用了半瓶发胶抓了个造型,翻出了早年“浪迹江湖”时候的夹克衫和哑光皮裤,挂了一身造型夸张的金属饰品,中指上还带了一个尺寸惊人的骷髅头戒指,摇身一变成了个摇滚青年。

    他就着这个造型刚刚混进了一个型音乐会,电话就催命般地来了,领导的指示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会议室。他没办法,只好就着这么一身鸡零狗碎,活风铃似的回去了,这才引发了一场骚动。

    就是这个造型,夏林才觉得他看起来就不好话,结果发现人家开完作战会议,把头发一梳,身上的东西一卸,跟大学里那些年轻的讲师看起来没两样,脸上仿佛刻着“温文儒雅”四个大字。

    梁颂之所以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个暗黑系的中二造型,并不是为了好玩和吓唬人。

    勘察完停车场之后,梁颂第一时间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停车场一共四个出入口,在钟晴驶入停车场后一时以内驶出的车辆有十几辆,有些是业主,还有些是外来车辆。双子区周边有个商场,经常车位紧俏,因此区停车场也对外开放,采用车牌识别系统缴纳停车费。一一排查花了一点时间,最后还是锁定了可疑车辆。

    那车的主人自己在外地,车一直留给朋友在用,他朋友每个月给他转点使用费,两人联系也不怎么频繁。直到警察联系他的时候,才发现他那朋友联系不上了。

    据车主,他朋友叫贺年,正牌音乐学院毕业,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贺年的唯一爱好就是玩音乐,绝无任何不良嗜好,绝对不会干绑架人的事儿。

    然后梁颂就在贺年的出租屋里找到了钟晴的钱夹,里面的钱和卡都被拿走了,还有分量不多的大麻。

    贺年人不在家中,屋里的布置属于颓废哥特系,墙上贴满了一个众的重金属乐队的海报,海报上的乐队成员妆容浓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屋里还有各种看起来就戾气很重的装饰摆件,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屋子的主人病得不清。

    房间里唯一审美正常的物件就是一台日历,似乎是某个酒业集团的赠品,背面印了酒品广告。

    日历上当天的日期正好被贺年标红了,备注是乐队在诚州某地下酒吧开型音乐会,时间是一时以后。

    这种选址隐蔽的型音乐会通常很私人,通常还夹带有一些非法交易,保安人员会格外谨慎,一看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绝不放进去,为了不草惊蛇,梁颂才来了这么一出。

    他伪装成贺年的朋友,废了好半天口舌,才成功混了进去,谁知刚进去不到五分钟,郑局就给他喊了“cut”。

    夏炎带人赶到地下酒吧的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里面正嗨着。这会儿惊不惊蛇已经不重要了,夏炎带着公安的一帮兄弟人多势众,直接堵住各个出入口,把整个酒吧给抄了,然后在一群妖魔鬼怪中拎出了贺年。

    当然,是靠别人指认才认出来的,夏炎实在没办法根据登记照把人认出来,他脸上夸张的眼影几乎占据了半张脸,脸上的粉厚得能掉渣,还抹了个血色的口红,活像一只刚进完食的吸血鬼。而且就这么一个人模鬼样的青年,居然还是乐队的主唱,贡献了一半的脑残粉战斗力,夏炎实在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

    贺年显然磕嗨了,被铐上手铐还止不住狂笑,偶尔还把控制他的刑警当歌迷,放开嗓子嚎上两句。

    估摸着贺年这个情况不醒上几个时问不出什么话来,夏炎就把其他几个乐队成员一并包带走了。

    其他几个乐队成员中除了一个鼓手,其他人还算清醒,有两个人还声称自己没碰毒品。夏炎让几个人洗干净了脸,才把他们丢进审讯室分开审讯。

    几个人的表述都很零星,不过拼凑在一起也能大致还原出事情经过。

    贺年农村出身,为了付音乐学院高昂的学费,几乎把家里榨得一分不剩,谁知毕业以后才发现,无门无路根本很难在业界站住脚,因此想到和朋友一起组建乐队。乐队有一个经纪人,据是贺年的发,他给贺年出主意,几个青涩的年轻在台上表演太普通了,得要拿出吸引观众眼球的东西,才会有人把大把大把的钱撒给他们。而观众都磕嗨了的时候,只要唱点震裂骨膜的嗨歌,很容易就会被带动情绪,花钱寻开心。

    就这样,一支重金属界的新星诞生了,不得不这位经纪人的确有“真知灼见”,靠这种风格确实吸引了不少脑残粉,乐队也因此混迹于各种见不得光的娱乐场所。

    贺年也就这样染上了毒瘾,据他那样能激发灵感,演出费自然是不够他“灵感食粮”的费用,对于他到底是怎么凑到毒资的,几个成员有不同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