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平白被抬上一辈,更何况赵梵年纪本就比沈语迟大几岁, 这话简直是照着她心窝子戳, 她脸上的笑意一凝。
没想到这位沈姑娘的口齿这般伶俐, 她还真是瞧她了, 不过,口齿再泼辣又如何?这般急着露出锋芒,只会显出她心里的慌张。
赵梵在心里给沈语迟强行做了一番理解,神色又重新温柔下来 :“我对妹妹一见倾心,妹妹若不介意, 倒可唤我一声阿姐。叫什么表姨, 倒把我无端叫老了似的。”
沈语迟忙道:“您怕是不知道, 您和我母亲是表姐妹, 我如何能对长辈不敬?”
她又恭维一句:“我一见您就觉着,这一声‘表姨’只有您这般才担待得起。”
赵梵:“...”
她深吸了口气:“由得你吧,我也只管唤你一声妹妹了。”她忽问了句:“妹妹有所不知, 我和王爷算是旧识,王爷性子冷清, 又时常忙于公务,脱不开身, 我心下着实挂念, 如今见有妹妹这般周全人,近身照料王爷,我心下也是大安了。”
她今儿本没想和这个沈姑娘口舌官司,不过她既然先出言挑衅, 就别怪她不讲情面了。
沈语迟具体没听出哪儿不对,就是觉着她这话怪怪的,不由蹙了下眉,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赵梵温雅地叹了声:“我见到妹妹是既怜且爱,可王爷到底是个男人,在有些事上难免粗心了些,妹妹平白侍奉这么久,王爷怎么也不给妹妹一个名分呢?难道还在记恨昔年旧事...”
听她的话,仿佛和裴青临极熟稔,她到最后一句,又忙掩口:“是我糊涂了,竟和妹妹这些不着调的。”
沈语迟摆了摆手:“哪有哪有,您作为长辈,难免替我操心。”她又道:“不过您却是误会了,我来并不是服侍王爷,只是因为兄长在王爷麾下当差,我跟着兄长罢了。”
赵梵笑脸先是一僵,定定瞧了她一时,似乎低笑了声,又转了话头,回忆旧事一般的口吻:“来也怪,沈家多出美人,我当年还在帝都的时候,就领略过沈贵妃的风采,妹妹自也是美的,和沈贵妃也算是堂姐妹,只是你们却不大相似,不知为何,妹妹竟和我这般相像。”
沈语迟脸色一沉,这和柔公主几乎是明着挑拨了,但她字字句句却入心入耳。
哪怕她和裴青临再情投意合,这事儿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赵梵唇角微翘:“我见着妹妹,忆起旧事,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楼上裴青临的声音慢慢传来:“公主的三位妹妹皆在帝都,分别是郦阳,嘉月,宁平三位公主。本王的船上,并没有你的妹妹。”
赵梵翘起的嘴角不觉沉了下去,似乎有些紧张。
沈语迟转过头,见到裴青临步履优雅地下了楼,她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一句话——能败绿茶的,只有另一个绿茶。
她忙甩了甩脑袋,把这句诡异的口号赶出了脑海。
裴青临直截了当地问赵梵:“公主还有何事?”
赵梵调整好神色,盈盈一福:“我是前来向王爷道谢的,当初在北蛮,还未曾好好谢过王爷 。”
裴青临漫不经心地把玩桌上玉杯盏:“公主谢错人了,要带你回来的,是太子,不是我。”
赵梵一笑:“我要谢王爷的,岂止这一件事?”
“那就是无事了。”裴青临比了个请的手势:“太子还惦念着公主,公主若是无事,尽快回太子的楼船上吧。”
赵梵自进来之后,脸色僵了很多次,但一直能维持着面上的和气,直到裴青临这句逐客令下了,她脸上的笑才彻底消失殆尽,眉目间带了淡淡错愕。
裴青临又瞧了瞧沈语迟,她会意,上前行了个礼:“恭送表姨。”
表姨什么的...裴青临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沈语迟,掩嘴咳了声,这才没当场扬起嘴角。
赵梵沉默地看了两人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转身告辞。
裴青临这才顾得上问她:“你什么时候认了个表姨?”
沈语迟就把复杂的沈家家谱跟他了一遍,裴青临含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家大娘子变聪明了,手段都高明不少。”
沈语迟委实费解:“这跟手段有什么关系,我的都是实话啊,论辈分,她确实是我表姨,而且还是她非逼着我叫的!不然我乐意给自己认个长辈啊?”
裴青临:“...”不愧是你。
她叹了口气,表示心累:“你们这些大姑娘啊,就是爱胡思乱想,一个称呼也能扯出这么多事儿来。”
裴青临默了片刻:“你们?”
沈语迟:“...”,漏嘴了,她下意识地把裴青临也当妹子了!
他扯了扯她的脸,重复一遍:“你们?”
沈语迟往椅子上一靠,哼哼唧唧地装死。他在她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装傻也没用,你是想自己解释清楚,还是我动手让你解释?”
她装不下去了,干脆破罐破摔地一口气道:“谁让你穿了那么久的女装还非逼着我给你戴耳环平时又比大家闺秀还矫情比祸国妖妃还妖娆这不能怪我啊。”
裴青临手指敲着桌面,神色淡淡:“最紧要的地方你都摸过碰过检验过了,居然还敢怀疑我是女人?”
他微挑着眼梢,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是不是非得我用它在榻上把你弄的晕过去,你才知道我不是女人?”
沈语迟猝不及防被开了一脸车,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他。
裴青临伸手帮她把下巴合上,慢慢叹了声:“真想把这话早日兑现。”
沈语迟生怕他兽性大发,彻底不敢吭气了。
......
裴青临本不想和太子一道走,但既然同日启程,再避开就太过刻意了,幸好太子没再出什么幺蛾子,除了路上炫耀一下排场,其他时候倒也风平浪静。而那位和柔公主也没再登裴青临的船,安安静静地闭门不出,很符合她如今寡居的身份。
倒是沈语迟这边闹出一桩意外来,她手头还存了裴青青和宇驰帝的原稿,有一回收拾东西的时候,忘记把原稿压回箱子里了。
裴青临一边翻看一边笑她:“你又出新书了?旁人一辈子也未必有你一年写得多。”他大略扫了几眼最后一张,语带戏谑:“错字连篇,胡乱用典,难怪总有人批评你的书。”
沈语迟脸色甭提多精彩了,她当初以为裴青临许久之后才能回来,所以自己写了篇yy过干瘾,哪里想到现世报这就来了!
她伸手死死捂住:“别看了,这本写的不好,丢人!”
裴青临本来没多想看,见她这般拦着,反而兴致浓烈起来:“丢人你还敢拿出去卖?”
他轻松避开她,低头一页一页看了起来,表情逐渐高深莫测:“裴青青?沈宇驰?茶妃?宇驰帝?”
沈语迟绝望地道:“那只是人物名...”
裴青临手指点着鼻尖,若有所思:“裴青青是女的,宇驰帝是男的?裴青青...体态丰盈,胸前山峦起伏?宇驰帝俊逸过人,身量高大?”
沈语迟:“...”
他慢腾腾地念:“裴青青娇羞地道‘陛下,臣妾身上癸水来了,不便服侍陛下。’宇驰帝‘没事爱妃,那朕今夜就去贵妃那里宿着’裴青青神色悲戚‘臣妾...恭送陛下’。”
他念完自己都是这个‘...’表情,一时竟不知道该因为这个混蛋把他写成女人生气,还是该生气这混蛋在书里都想着去睡别人。
他微笑着抖了抖手里的稿纸:“你不算解释解释?”
沈语迟:“...嘤QAQ”
她抹了把眼睛,鼓足勇气解释:“那段只是剧情需要,最后宇驰帝也没去睡贵妃,还是留下来陪茶妃了。”
裴青临差点给她气笑:“我让你解释这个了?”
沈语迟低头想了想,觉着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了,最终放弃了抵抗,默默伸出了右手:“你我吧。”
裴青临呵呵了声,似轻笑,又似嘲讽。
当然沈语迟最后也没挨,不过裴青临也没绕过她,而是想了一个极其神奇的处罚方式。
“为师之道,不教而诛谓之虐。”他递给沈语迟一支笔,微微一笑:“大娘子这般喜欢写书,不妨一次写个痛快。”
但是你以为他让写的是普通的书吗?错!他让沈语迟直接用两人的大名,也就是裴青临和沈语迟这两个名字,写一本言情。
但你以为他让写的是单纯的言情吗?又错!他逼沈语迟写的全是不可描述的内容,放在j江绝壁过不了审的那种,更丧心病狂的是,写完之后他还非要沈语迟念给他听!
沈语迟一脸绝望:“我能拒绝吗?”
裴青临叹了声:“在大娘子心里总把我当成女人...”他慢吞吞地道:“要么让你写出来记住我是男子,要么让你自己体会我是男子这件事,大娘子自己选吧。”
沈语迟垂死挣扎:“我能把人命换成裴青青和沈宇驰吗?”
裴青临笑笑:“呵呵。”
沈语迟屈辱地拿起了毛笔...
“沈语迟声音娇媚缠绵,含着媚意‘嗯,不要啊,轻一些...’她的腰肢被他牢牢握住,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裴青临取出一卷香艳旖旎的避火图,徐徐展开,他眉眼含笑:‘今天,我们来试试这个花样。’”
“沈语迟衣衫半褪,露出两弯雪玉,娇声推拒‘坏人,人家不要吗...’”
她念到后面,几乎是抖着嗓子念出来的。
裴青临似乎有些讶然,指尖揉着眉心,头疼道:“大娘子懂得可真不少。”他当先生的时候可没教过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这孩子从哪学来的这些。
他又忍不住啧了声,带了嫌弃地点评:“乱七八糟,词不达意。”
沈语迟:“...”虽然不是她自己想写的,但被裴青临批评了,她心里怎么那么不爽呢...
她恼羞成怒:“那你自己写去!”
裴青临一脸悠哉:“做错事的又不为师,我为何要写?”他撑着下颔:“别停啊,继续念。”
沈语迟:“...”
反正在沈语迟文笔一天比一天精进,开车技术一天比一天娴熟,表情一天比一天生不如死的情况下,众人终于抵达了帝都。
沈语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写的黄蚊全烧了,裴青临就站在她身后,笑悠悠地看着她烧纸:“我有没有告诉过大娘子?我过目不忘。”
沈语迟:“...”她想自己跳进火盆里。
裴青临把她揽到怀里,轻拍她的脊背安抚:“好了,逗你的,反正只给我一个人看,又有何妨碍?”
他见沈语迟一脸愤愤,笑悠悠地堵她的嘴:“你写我‘前胸巍峨’,‘育有两儿一女’我都没恼你,我不过是让你写几篇靡艳文章罢了,倒也不必着恼。”
转眼船只就停靠在了码头边,码头上迎接的人极多,一些朝中重臣就不了,皇上还特地派了两队羽林卫出来迎接太子和襄王。
沈语迟也不好跟他继续掰扯,她为了不引人注目,提早换上了身男装,悄咪咪跟着沈南念一道下了船。裴青临就没她这么轻松了,他得等太子先下楼船,他才能从船上下去。
她刚到岸上,就看见了一身羽林亲卫铠甲的沈南风,她还以为堂兄沈南风是来接她和沈南念的,正要招呼,沈南风就冲着她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
这时太子终于磨磨唧唧地下了楼船,沈南风露出激动之色,带着一队羽林卫走上前去,昂首挺胸地上前几步,抱拳叩拜太子。
太子这些日子没少受气,见沈南风态度这般妥帖热枕,心下到底适意了不少,含笑褒奖他几句。
沈语迟瞧的莫名错愕,沈南念解释:“咱们家无甚助力,堂弟身在羽林卫一直不得升迁,太子是东宫之主,他想投效太子也无可厚非,太子如今失意,他此时投诚,日后定然更受器重。”他扯了一下沈语迟:“好了,既然堂弟有公务在身,咱们就先回去吧。”
沈南风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迎接太子和襄王的差事,难得能和太子搭话,心下正激动,还没觉察到沈南念兄妹俩走了。
太子看他顺眼,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是什么差事?”
沈南风叩首:“卑职沈南念,如今任羽林卫百骑长。”
太子不过随口一问,很快转入正题:“你既是宫中亲卫,想必是奉父皇口谕前来的,父皇可有话要传给孤?”
沈南风忙道:“圣上吩咐了,让您先回东宫好生休养。”
太子脸色微微一沉,继续追问:“襄王呢?父皇对襄王可有什么吩咐?”
沈南念面色为难,支吾道:“皇上有令...让王爷即刻进宫。”
太子脸色更沉,这时候裴青临也下了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周遭等候的文武百官对他冷淡客套,仿佛还在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对裴青临却百般殷勤讨好。
他心头宛如压了一块大石,憋闷的难受,也没和来迎驾的文武官员多几句,径自坐上马车回东宫了。
裴青临自然没体会到他这番心境,他本想陪着沈语迟回家的,谁想半道上就被圣旨薅进了宫里。
景仁帝见着他,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还没开口嘘寒问暖呢,裴青临就先一步道:“请圣上为我和沈家大娘子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