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温葆,这位个头不高性情贼好, 跟谁都是一脸笑嘻嘻的燕京爷们, 家里就是开连锁火锅店的。而且是老燕京最具特色的羊肉铜锅儿。陶暮重生那会儿, 他们家的火锅店还做成了连锁上市的公司。用后世的网络段子形容,温葆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属于演不好戏就要回家继承家业那类人。
不过这子大概不喜欢当霸道总裁,所以演戏的时候特别拼命。什么金乌影帝金百合花儿视帝金磬奖最佳男主角之类的,各种含金量十足的奖项轮着番儿的往家里捧。跟陶暮这种拿一个奖项都要拼了老命努力七八年的笨鸟儿绝不是一类人。
不过来,他这点儿也够高的。整个京影08届的学生,所有院系都算在内,在未来十年,能拿到影帝视帝最佳导演最佳编剧这类含金量十足的奖项的,满满算都不超过两巴掌。他一下子就碰到仨,而且还是同一个寝室的。未来四年都将朝夕相对,这幸运值点的, 简直不要太爽啊!
难道重生一回,远离了原书剧情的炮灰buff波及范围, 他也时来运转啦?
陶暮这边正不负责任的想入非非呢,突然一只死沉死沉的胳膊挂到他的肩膀上。
“——我哥们,我刚在学校门口就看着你了。”杜康把自己的铺盖卷儿往床上一扔,也不收拾床铺, 拽着陶暮就开始白活:“就搁我前边。好家伙,一帮姑娘围着你, 燕瘦环肥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又是帮你跑腿又是帮你领东西的。可把我给羡慕坏了。你我早上七点多钟就到了, 排队排这么长时间,憋尿憋的连口水都不敢喝,愣是被你一后来的白脸给噶过去了。”
“我还寻思呢!这家伙得长多好看,能让这帮京影的姑娘连未来大明星的矜持都不要了,就这么一路花痴的往上扑。结果我伸头一瞅!唉呀妈呀,这眼睛差点没被晃瞎了。你你长得这么帅就不了,还拾掇成这样,身旁还跟着那么一群人,整的好像天皇巨星莅临校园似的。我看那帮搁门口蹲点的媒体记者都一窝蜂的往你那边跑。还有人感慨你长这么帅不该报京影,该去燕影报道的。”
“我当时就心酸的不行不行的。你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这帮人咋还这么看脸呢!你看脸就看脸吧,那我一浓眉大眼的,个头一米九的大帅哥,我能考上京影长得也不磕碜呐,咋就没人过来搭理搭理我呐!”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那心情,就跟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突然咔嚓一声大雷劈在身上。这心呐,瞬间哇凉哇凉的。知道《三国演义》里边那段著名台词不?”
“既生瑜何生亮啊!”
“我当时就想啊,这谁要是跟你分一个寝室,那得倒多大霉呀!天天瞅着你这张脸,看一帮姑娘乌泱泱的往你身上冲,其他人都成背景板了。这时间长了,心理阴影面积得多大啊!而且还不止阴影,估计心里憋屈的都能长绿毛。”
“结果咔嚓一下,这颗大雷搁我脑袋上炸了。我搁门口一看你我就知道完啦!完啦!你我跟你这么一帅出非人类效果的帅哥住一个寝室,我这四年可怎么过呀?我这压力简直太大了我。我这保持了将近二十年的校草之名,就此交代在今天了我。我容易吗我。我不就念个大学当个演员吗?为什么要受到这种伤害……”
杜康根本不用别人,他自己就能演出一全活的单口相声。而且这子从进了寝室,那张嘴就没停过。
温葆搁旁边艰难的插了两句嘴也没插上,只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连连挥爪子断杜康的话,恨不得窜上去直接把杜康的嘴捂上:“不是,我,那个我哥们,咱到了饭馆再聊天儿成吗?你肚子不饿吗?”
“我饿呀!”没成想杜康把手一扒拉,理直气壮地道:“我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这不是两句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嘛。要不然我当场就能晕这儿,饿晕的知道吗?”
这都有的?!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简直无语了。
不愧是提名最佳男主角的次数超过两巴掌,陪跑七八年一个奖项都没拿到,一怒之下自己转行做导演拍电影一口气拿下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接个综艺节目也能一路碾压流量鲜肉,在娱乐圈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知名大导综艺大咖!
这喜剧逻辑,不服都不行。
天生的段子手喂!
“哎你们我今天要是饿晕在寝室里边了,回头记者能不能给我轮个头版头条什么的?我这成名之路是不是就没那么艰辛了?”
杜康这丫还没完,突发奇想的站在那儿自自话,完了还嘿嘿傻乐:“不是出名要趁早嘛!我要是能这么出名一次,即便是饿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温葆生无可恋的拍了拍脑瓜门儿,仰头望着天花板。他怎么就跟这么一号人一起过来报道的!还特么分到一个寝室!这大学四年可怎么过呀!
由于杜康同学过于优秀的超常发挥,301的四位室友在报道第一天就混的奇熟无比。
中午时间,温葆果然把一大帮人拉到温聚祥在京影附近新开的那家分店,请大家吃涮羊肉。
店面的装修承袭燕京老店的特色,黄花梨造的旧式家具,一水儿的红漆雕花镂空隔断,各色桌椅也都是老样式,头顶挂着各式各样的宫灯,店里还有高薪聘请的琴师穿着旗袍坐那弹古筝。丝竹过耳琴声悠扬,温葆特别得意的给大家介绍:“……有时候还会请老艺人给大家唱京都大鼓或者段相声什么的,特别热闹。”
着,温葆把大家拉到吧台前就要照相:“你们将来都是大明星大影帝。我爸特地叮嘱我,请你们来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拍照留念。而且务必让你们留下墨宝签名儿。等你们红了,这店就指着你们的名气做宣传了。”
“这是你们家的店?”不知道温葆底细的杜康顿时震惊了。实在是温葆过来报道的时候就穿一洗的都快变形了的圆领T恤,套一条搁批发市场三十块一条的米色休闲裤,脚上一双人字拖。寸头剪的圆咕隆咚的,一笑起来还有俩酒窝。怎么瞅都是老燕京胡同里蹲墙角晒太阳的贫苦大众。以至于杜康完全没法将这家一看就很上档次的火锅店跟温葆联系起来。
“是啊!所以以后哥几个来吃饭全八折。”温葆弯着他那双天生的月牙眼,笑眯眯道:“室友福利,好吧?”
“大家都是室友你才给我个八折?抠死你得了。怎么着也得多赠两盘肉吧!”杜康哼了一声,一副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吧台前到处摸摸碰碰,跟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听:“哎,你们这有没有什么老板家属福利待遇?你我们都是你们少东家的室友,至少未来四年内,大家伙儿是同居关系吧?这么亲近的关系,你们是不是至少得给个五折昂?”
逗的服务员咯咯直笑,毫不犹豫的跟着逗贫:“五折待遇实在没有。俩壶凉茶行吗?”这秋干物躁的,喝点凉茶败败火。四个大伙子一寝室呢!
“老妹儿太敞亮了!”杜康冲着姑娘竖了竖大拇指:“没给首都人民丢人!”
“我哥几个都别贫了行吗?你们不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嘛!”陶暮将签好名的“明星集邮本”交给前台妹子,看向温葆:“少东家,走着吧。”
温葆自顾自的欣赏了一会儿陶暮的签名,顿时惊为天人:“我去,陶子你这手签名特意练过吧?漂亮啊!”
其他两人见状,纷纷伸头看过来。一直没怎么话的褚遂安肯定的道:“这签名绝对练过。这龙飞凤舞笔走游蛇的气势,比那些大明星的签名都好看。”
杜康一只熊爪啪嗒一下拍在陶暮的肩膀上:“我哥们,我算看出来了,你这偶像包袱挺严重啊!”
陶暮笑容标准,十分矜持的表示:“见笑,见笑了。”他总不能他上辈子习惯了吧。丫一从流量明星转型影帝的人,这签名怎么着也不能太寒碜了。太寒碜了连经纪团队都不能让好吧?所以这口锅只能含泪背了。
这话一,刘耀、孟齐两口子,还有亲眼见到陶暮一大伙子,临出门前竟然在镜子前拾掇了一个多时的宋道榛等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搁心底暗暗附和杜康同学的话——他们家崽子的偶像包袱确实很严重了。
“见笑个屁啊!”杜康实在忍不住了,粗壮的胳膊勾住陶暮的脖颈,另一只爪子呼噜呼噜毛,以愤世嫉俗的态度破坏了陶暮早起精心弄出来的发型:“我你子,这是算在咱们朴素的京影学院走偶像道路吧!你子行啊!剑走偏锋,独辟蹊径!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实力派,就你非要走出不一样的道路是吧?我看看你那鞋,你丫今天穿的是美邦吧?你是不是还想给人家做个代言啊?”
大毛胖也在旁边起哄:“哎你们还别,美邦要是真用我暮哥当代言人,就冲我暮哥这颜值,这时尚感,他们家销量肯定杠杠往上涨呀!”
“颜值?!”没听过这词儿的温葆三人顿时愣住了。
胖耐心解释道:“就是容貌的数值。我暮哥了,这年头啥都有个评分标准。这脸也是一样的。你长的帅不帅,好不好看,都有一个数值。”
“这词儿有点意思昂!”杜康顿时笑了:“那你们就我这颜值,能多少分?”
大毛胖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褚遂安突然来了一句:“那什么,不是吃涮羊肉吗?咱们这羊肉是哪儿产的呀!血统纯正吗?”
这话题转移的也忒生硬了。一大帮人面面相觑,顿时哄笑出声。
没想到褚遂安这浓眉大眼含羞带怯的,居然是这种闷骚型的!孙起人来都不用回家取的。
杜康晴天霹雳的看着褚遂安,不敢置信的模样充满了喜剧效果。
褚遂安则一脸淡定的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时不时扭过脸跟爸妈探讨火锅店的装修风格特别具有皇家风范。尤其是那天花板,上面的纹路是不是跟恭王府的棚顶有点像……总而言之就是一副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到处指指点点,就是不看杜康。
温葆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不容易把一大帮人带进包房。早就留守在后厨的温爸爸亲自操刀给大家片了羊肉,那一片片羊肉卷儿切的薄如蝉翼,提拉起来都能透光。除此之外,下锅子的毛肚、牛百叶、冻豆腐、白萝卜、粉丝,还有各色蔬菜也都是最新鲜最鲜嫩的。
等到菜色上齐,温老板还特地服务员开了两瓶茅台,亲自过来敬酒。
结果一瞅见被大家推让到主位的宋老爷子,顿时惊住了:“宋师傅?是您吗宋师傅?哎呦喂真是您呐!这可真够巧的……”
宋道榛眯着眼睛看向温爸爸,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人谁啊?
“您老不认识我啦?”温爸爸一拍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是温爱国呀,温九儿。68年那会儿,我刚进宋记当学徒,那会儿宋记的主厨还是您家老太爷呐。当时您负责带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哒。我这手涮羊肉还是从您那儿偷学的手艺。后来我听您家被姓姚那孙子使坏,全家都被批了……您老也被下放到林海农场——”
“哦!”宋道榛神色淡淡的断温爱国的话:“我记起来了。是你呀。”
温爱国也看出来宋道榛似乎并不想提起旧事,顿时一笑,极热络的寒暄道:“我老爷子,您今天也尝尝我的手艺。看看有没有得到您老几分真传。”
着,用公筷夹了一片羊肉放在锅里涮了涮,恭恭敬敬地放到宋道榛面前的碟子里。
陶暮将面前的韭菜花儿,豆腐乳,芝麻酱、酱油、辣椒油和卤虾油分别崴了一勺,给老爷子调了一碗蘸料。
温爱国极为热情的举着手,弯着腰,笑眯眯道:“您老尝尝?”
宋道榛夹起羊肉放在碗里蘸了蘸,慢条斯理的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礼貌性的称赞:“不错。”
温葆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看向陶暮:“看来咱俩也真的挺有缘分。我爸爸居然认识你爷爷。那要按旧时的法,咱们两家也是世交啦。”
“呦,原来这伙子是老爷子您的孙子呀。这俊俏眉眼,果然有点像我那师兄。”温爱国看向陶暮,信口称赞几句,笑眯眯道:“你跟我们家温葆是一个寝室的?你瞧瞧咱俩家这缘分。今后一定常来呀。叔叔给你免单。”
温葆看着自家老爸并没有摸清局面的样子,忍不住提点道:“这是我同学陶暮,这两位是杜康和褚遂安。”
温爱国顿时一愣。怎么回事儿,这爷爷姓宋,孙子怎么姓陶了?难道不是孙子,是外孙?
期间,温葆顺便给他爸爸介绍了在座的诸位家长。等介绍到陶院长的时候,温爱国恍然大悟。他看着坐在宋老头旁边的陶院长,自觉猜出眉目了。顿时笑的一脸喜庆,心翼翼地问道:“这位……莫非是师母?”老爷子后找的老伴儿?
宋老头:“……”
陶院长:“……”
其他一帮吃瓜群众:“……”
宋老头把筷子“呯”的一撂,板着脸训斥道:“瞎什么呢!这是孤儿院的院长。”
“啊?哦,哦,哦,”温爱国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也是沉浮商场多年的老人了,脸皮厚实得很。当下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敬了一杯酒赔罪。然后着外面还忙的幌子脚底抹油出去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时不时偷瞄一眼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水的宋道榛。
陶暮轻咳一声,举着酒杯问褚遂安的父母:“叔叔阿姨你们这次来燕京,能呆多久?有没有好好逛一下燕京城?”
褚妈妈立刻回道:“还没有来得及逛呐。今天来送安安报道。我们本来是想着,先把正经事情办好,明天再四处逛逛,然后我跟孩子他爸就回去啦。今后阿拉安安就拜托大家照顾啦。”
“那是一定的。叔叔阿姨你们就放心吧。”陶暮笑道:“不如明天我陪叔叔阿姨一起吧。叔叔阿姨难得过来一趟,我这本地人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完,又笑着央求他耀哥:“耀哥,你明天把车借我一下呗。”
刘耀斜了陶暮一眼,似笑非笑的逗他们家崽子:“车借你没问题。不过你有驾照吗?”
陶暮闻言一怔,又把这茬忘了。
看来必须尽快考个票,不然太别扭了。
看着他们孩儿一愣一愣的呆样子,刘耀笑道:“我明天让大辉跟着你们。”
褚遂安爸妈连声道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孟齐笑着开口:“京影这么多学生,偏偏这四个孩子能凑到一个寝室。这就是缘分。”
“那倒是。”褚遂安妈妈顿时笑着嘱咐自家儿子:“安安,你以后要跟同学好好相处,知道没有?”
褚遂安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姆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叮嘱这种事情,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不耐烦的道:“哎呀,我知道啦。姆妈你吃菜嘛。这儿的涮羊肉很好吃。比我们沪城要正宗多了。这羊肉一点都不膻。你多吃点。”
陶暮又笑着问杜康:“你过来报道,你爸妈竟然没跟着一起来?”
杜康摆摆手:“他们想跟着来着。可我觉得我一大老爷们,都上大学了哪里还用得着爸妈送。这也太丢人了。我就没让。还能省两个人的火车票。直接折现进我下个月的生活费了。”
杜康觉得自己这算盘的很精。其他几人顿时无语了。这伙子还真是……心思赤诚口无遮拦啊!
这一顿饭大家吃的都很愉快。
饭后,温葆这个本地人带着两位外地同学去买香皂毛巾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顺道带着俩同学和褚遂安的爸爸妈妈逛逛京影附近的景点和商厦。
刘耀孟齐准备回店里看看,顺道把陶院长和宋老头送回去。
大毛他爸仍然惦记着,想跟陶暮聊一聊。不过陶暮却有点介意饭局上温葆他爸爸的那番话。婉拒了王叔叔的邀请,也跟着坐上耀哥的车。
这回刘耀开的是七个座位的SUV,孟齐照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陶院长和冯远坐在中间一排,陶暮搀着老爷子坐在最后。
一路无言。到了地方,陶暮搀着老爷子下车,直接把老爷子送回饭馆——
老爷子的饭馆就叫宋记。陶暮以前没留意过,只以为宋记是老爷子用自己的姓儿随便起的。可今天听温爸爸的话茬儿,似乎这里边很有一段渊源。而且听温爸爸的意思,宋老头原本是有妻有子的人。可自陶暮上辈子进了宋记头一天起,就没见过宋老头有什么亲人,甚至连亲戚都没见过。
“那个——”
“不许问。”陶暮刚开口,就被宋道榛粗暴的断了。
“今天这事儿,不许问。永远都不许问。也不许听。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搁外头瞎听,这辈子你就甭进我这门!”
陶暮话都没完就被老爷子生硬的怼了回去。而且瞧老爷子板着脸极认真严肃的架势——并不像平时,虽然也喜欢板起脸数落陶暮,但一看就是傲娇的,是口是心非的。
老爷子越是这副模样,就代表这里边的事儿越严重。陶暮也就越好奇。
宋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爷子的老婆孩子为什么一直都没来看过他?老爷子还有亲人吗?还有温爸爸口中那姓姚的鳖孙到底是谁?当年到底干了什么对不起老爷子全家的事儿?是不是跟老爷子现在孤苦伶仃没亲没靠的现状有关?
陶暮越想,越发深恨自己上辈子没心没肺的,关于老头子的家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也没想着听过。他想把事情弄明白。却不想在宋老头面前硬顶。当下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宋道榛瞧着陶暮那双眼珠子乌溜溜乱转的模样,就知道陶暮没听进去。可他也没心思跟陶暮歪缠。温爱国的出现,还有他的那些话,勾起了宋道榛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往事。
他累了,想睡一觉。他也只能在梦里,见见当年的宋记,见见宋家枝繁叶茂的那些人。还有他那淘起来不比陶暮差多少的儿子。等到梦醒了,他还是那个孤苦伶仃性情乖僻的倔老头。没儿没女,没依没靠。
“你回去吧。明天不是要陪你同学的爸妈逛燕京城嘛。就甭过来了。让我好好儿清净两天。”
陶暮被老爷子撵出饭馆儿。他站在四合院外的青砖石阶上,原本涂着朱红亮漆的两扇大门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斑驳脱落,就连高高的门槛都因为经年累月的风雨和踩踏缺了大半边。然而老爷子却从来都不拾掇。
任凭这座院儿在时光和油烟的侵蚀下日渐衰败。他就这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四合院里。每天晚上饭馆关门后,提着大扫帚游荡在冷冷清清的天井中,走过寂静无声的长廊,绕过垂花门,干枯的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唰唰的声响。偶尔有夜风吹过,院子当间儿的老槐树也跟着沙沙的响。这大概就是夜里的四合院,发出的唯一的一点声音。
陶暮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成拳头,他在大门前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孤儿院。
他觉得陶院长没准儿能知道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