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竖子可畏啊!”
沈家, 沈父和沈宸在书房里, 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今日收盘价。不觉默然长叹。
沈宸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枉费我一番苦心,还以为提前回到沪城布置一番, 就能占尽先机,却没想到厉啸桁才是黄雀在后。”
以厉啸桁的操盘手段, 如果他刻意隐藏的话,根本就没有人能看出狙击圣安集团的就是啸桁资本。事实也是如此。直到啸桁资本狙击圣安集团的行动开展了三四天, 圣安集团和沈氏集团的人仍旧被的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把突破口落在陶暮这边,从陶暮的交友圈发散开来, 最后才盯在厉啸桁身上。
但若到确凿证据, 沈家还是没有的。可即便如此, 沈宸还是断定狙击圣安集团的就是厉啸桁——除他和他的团队之外,估计国内也没人能做到这么干脆利落不留丝毫马脚的操盘手段。
“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沈父皱了皱眉:“这个厉啸桁, 从前不是一向都在国际金融市场操盘?从没听过他对国内股市感兴趣。怎么这一次会突然出手?而且还是针对一家跟金融行业完全没有关系的餐饮集团?难道他跟陶暮的私交就真的这么好?”
沈宸默然片刻,开口道:“大概是吧。”
“哦?”沈父眉峰一挑, 下意识就想到他们家沈毓:“你, 这个厉啸桁有没有可能对陶暮心生爱慕,所以才会做出这番动作博取佳人欢心?”
沈宸皱了皱眉,莫名有些不悦:“应该不是。我派人调查陶暮时发现,陶暮不光在IT领域有建树,还是厉啸桁的私人投资顾问, 两人合伙在国际期货市场做空石油。厉啸桁似乎非常看重他这位合作伙伴。当初姚圣安刚进京时, 想要凭借圣安集团的雄厚资本以势压人。厉啸桁及时出现在庭外和解现场。这才消了姚圣安的某些想法。老老实实地支付了一亿五千万的赔偿和解金。”
沈父恍然。旋即皱眉沉吟:“这么来, 这个陶暮不光创建了飞讯网,还在金融领域颇有天赋。那你觉得,厉啸桁在股市上后发制人,大力狙击圣安集团,会不会也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
沈宸以己度人,径自分析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商量肯定是有商量过。不过他们两个未必能预料到沈家会插一脚进来。圣安集团之前一直在停牌,厉啸桁就算想要操作,也没有时机。只能在复牌之后发起狙击。至于沈家,只能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无辜受牵连了。”
“是么?”沈父略微遗憾的摇了摇头:“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这么厉害了。”
沈宸默然不语。他们这些做实业起家的管理者,平时自然是风光无限。可是一旦遇上厉害的操盘手在股市狙击他们,也是莫可奈何。
——好在他们沈家的资金链运转良好,重大项目也都开发顺利,还不至于到圣安集团那样束手无策的境地。
沈父唏嘘感叹了一句“大意失荆州”,又问沈宸:“毓跟那个陶暮的关系怎么样?能否让他跟陶暮求求情——”
“应该不行。”沈宸缓缓摇头,不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欣赏沈毓的天真烂漫。至少在陶暮眼中,沈毓带给他的麻烦远远超过沈家能给他的利益。
沈父停顿片刻,又问道:“有没有办法让毓跟厉啸桁结识一下?”
就算沈宸一向尊敬父亲,此时此刻,也不免有些厌烦:“厉啸桁是陶暮的合作伙伴。两人在国际石油期货市场的操盘高达数百亿M金。父亲当真觉得,毓的魅力可以比得上这数百亿资本?”
沈父被最为器重的儿子明晃晃的了一下脸,当下也有些尴尬。讪讪道:“我的意思是,可以让毓跟他们接触一番。他们都是同龄人,应该比较有话聊。”
沈宸皱眉:“父亲,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冲冠一怒为蓝颜。厉啸桁跟陶暮的合作涉及到数百亿M金。陶暮不喜欢毓这件事更是满网皆知。如果沈家真的想要示好厉啸桁,就不要做出会让厉啸桁觉得为难的事情。相信我,在数百亿M金和其他各种选项之间,没有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男人会选择后者。”
沈父越发尴尬了,甚至有点恼羞成怒:“那你现在该怎么办?厉啸桁在股市上狙击圣安集团,导致圣安集团的股价接连数天跌停。而且圣安集团刚刚复牌,短时间内,至少三个月内,根本就没有再次停牌的可能。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圣安集团因为股价暴跌破产倒闭吗?那我们沈家投进去的钱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向沈氏集团的股东们交代?”
沈宸无可奈何的看了沈父一眼。怀疑父亲是不是因为跟沈毓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所以想法才变得这么一言难尽。
“圣安集团是沪城餐饮界的龙头企业。为沪城提供了上万个工作岗位,同时也是沪城本地纳税大户。官方不会坐视圣安集团破产倒闭的。而且圣安集团也远远没到破产倒闭的境地。当务之急,我们只需要官方出面,帮忙调停一下。陶暮之所以针对圣安集团,完全是因为姚家跟宋家的那一段旧怨,但圣安集团却不是他姚家的私人产业。既然我们清楚陶暮和宋家人的诉求,大家就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直到谈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来。”
听到儿子这番话,沈父顿时恍然。立刻道:“好。我这就去托人出面调停。”
沈宸点了点头。沈父在沪城的地位和影响力,沈宸还是非常信任的。稍微犹豫片刻,沈宸又道:“父亲,您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尽量少陪毓吧。”
沈父闻言一怔,旋即惊醒:“我被影响了吗?”
沈宸有点一言难尽的看着他爹。他们父子两个早在沈毓很的时候,就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只要跟沈毓长时间呆在一起的人,都会变得莫名古怪——情绪波动特别大,思维模式也变得越发直白浅薄,就连行事风格都有可能变得更加偏激盲目——当然最重要最核心的变化就是觉得沈毓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应该捧在手心里疼宠。如果有人敢对沈毓不好,就一定要报复到底至死方休。
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沈宸是在上初中的时候发现这种苗头的。在此之前,沈宸跟家人朝夕相处,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直到上初中那年,沈宸被沈父送到国外一个价格昂贵但是很锻炼素质,也能结识很多优秀的同理人当朋友的野战夏令营。大约过了一个月左右,沈宸从国外飞回来,看着家人和沈毓的互动模式,顿时感觉到不对劲了。
再后来他就有意识的远离沈毓。甚至把这种想法告诉给沈父。那会儿沈父还是沈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常年出差谈项目,要么就是留在公司加班。很少有机会陪伴家人。听到沈宸的这番古怪话语,一开始还觉得沈宸是孩子心性胡思乱想。可是后来,沈父闲来无事时观察沈毓跟周围人的互动,也隐隐发现不对劲了。
沈父一开始是想纠正这种状况的。然而没过多久,沈父又发现沈毓的这个特质从某种角度上讲,其实对沈家也有益处。尤其是那些原本跟沈氏集团关系并不好的竞争对手,这些人反而因为接触了沈毓的缘故,慢慢对沈氏集团改观,甚至调转阵营成为沈家的合作伙伴。就算那些始终对沈家不假辞色的竞争对手,也因为接触过沈毓之后,变得莫名粗浅直白,甚至在公司运营上频频出错。让沈氏集团很容易就在竞标或者其他方面超越对方。
这效果简直比苦心培养一个继承人还立竿见影。沈父尝过几回甜头,就立刻放弃了改造沈毓的算。甚至有意娇惯沈毓,把沈毓养的天真烂漫不知世事。因为他发现儿子越天真纯粹,他的杀伤力就越大。
只是从那以后,沈父就有意识的把大儿子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以免沈家的继承人常年呆在家里,会受到沈毓的影响。对外则着公司事务繁忙,不能经常陪伴家人的幌子。因为圈内现象就是如此。沈宸父子的做法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么多年下来,沈父已经习惯了用沈毓解决沈氏集团遇到的竞争或者困境,一旦碰上不吃沈毓这套的局外人,竟莫名有些进退失据。
沈父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本来是想陪着家人好好过个年的。现在看来,还是回公司加班吧。
就像沈宸的那样,圣安集团是沪城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又为沪城和国内其他一二线城市解决了将近一万个工作岗位。政府肯定不能对圣安集团的现状坐视不理。
虽然没有厉啸桁出手狙击圣安集团的确凿证据,但是沪城官方还是想办法把陶暮和圣安集团这边的人约到一起——在沪城官方的人看来,啸桁资本之所以会莫名针对一家跟金融领域丝毫没有关系的餐饮集团,也是为了给合伙人出气。俗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把陶暮安抚好了,想必啸桁资本也不会太过分。
陶暮当然知道,像圣安集团这么大个企业,关乎近万个工作岗位和每年数千万的高额纳税,绝对不可能像里写的那样“天凉姚破”。毕竟这不只是两家恩怨,还涉及到社会稳定的问题。
他是愿意谈的。只要能让姚家付出代价。
在谈判之前,陶暮还特地找到宋老爷子,询问宋老爷子有什么要求。宋道榛大概这辈子也没想过宋家还有大仇得报这么一天。顿时激动的老泪纵横。他也没什么要求,他就想把宋家的祖传菜谱要回来:“那是宋家的传家宝。宋家传了几辈子的东西。在我父亲手上没了,到我这一辈,也没能力讨要回来。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去祭拜祖宗,生怕祖宗问我为什么还没把菜谱要回来……”
“这次要是能把菜谱要回来。咱们就赶上大年初一去扫墓,我把菜谱摆到父亲的坟上,告诉他老人家这菜谱我要回来了。是他曾孙帮他要回来的。我们宋家的仇也终于报了……”
宋老爷子絮絮叨叨,他的执念只有宋家菜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然而陶暮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姚家人。
“姚圣安师从宋家老太爷。他的手艺是宋家老太爷手把手交出来的,当然后来也有一部分菜色,是钻研宋家祖传菜谱自己领悟的。但不管怎么,没有宋家就没有圣安集团。所以我要姚家在圣安集团的一半股份。算是宋家的技术入股。没问题吧?”
谈判桌上,陶暮直接把自己的底线甩出来:“菜谱和一半股份,以及姚圣安本人要在宋家大年初一扫墓时,去送老太爷的坟上磕头认罪。同意就和解,不同意我们也没办法了。”
虽然在股市上狙击圣安集团是厉啸桁的手笔。但是考虑到种种因素,陶暮还是没让厉啸桁跟他一起出现在沪城的谈判桌上——他不想厉啸桁因为他的缘故被牵扯进来。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归心照不宣。只要没有证据,很多事情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猜测这个层面。
以华夏某些部门的尿性,陶暮可不敢保证,倘若厉啸桁真的出现在沪城谈判桌上,会不会有人直接给厉啸桁安个“恶意操纵股市”的大帽子。
所以陶暮带着心黑手狠的周大律师只身赴会,态度摆的非常强硬——反正他今年才十八岁。年少气盛,本来就该是锋芒毕露的年纪。
“陶总未免也太过分了。”姚圣安听到陶暮的要求,狠狠皱眉:“你知道姚家拥有的圣安集团股份有多少吗?加起来一共是百分之四十。你要一半就是百分之二十。你知道这百分之二十价值多少,你就敢狮子大开口?”
陶暮挑眉,不动声色地反问:“你知道宋家几条人命价值多少吗?”
姚圣安恼羞成怒:“我都过了,宋家的悲剧,是时代造成的,与人无尤。你宋家几条人命值钱。那我问你,宋家哪条人命是断送在我手上的?”
陶暮针锋相对:“姚老先生当初只不过是一名被遗弃在道旁的弃婴。如果没有宋老太爷心善,姚老先生恐怕早已饿死道旁,成为一具不知名姓的白骨。哪里还会有机会欺师灭祖,白手起家创下圣安集团?姚老先生这条命是宋老太爷救下的,姚老先生的手艺是宋老太爷手把手交出来的。在姚老爷子眼中,宋家几条人命不值钱。不知道你姚老先生的这条命和这身手艺,又值多少?”
姚圣安哑口无言。
陪同在谈判桌上的还有沪城官方的人,以及沈家父子和圣安集团的其他几位大股东。
因为陶暮要的只是姚家的一半股份,跟其他人都没关系。所以其他人也乐得站在旁边摆出一副高姿态。
“大家都消消气。我们就事论事。不要置气嘛。”沪城官方代表看了姚圣安一眼。他受沈氏集团的嘱托出面调停,攒了这么一个谈判局。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圣安集团能够从这场危机中平稳过渡。
所以他并不在乎圣安集团的股份究竟在谁手上。他只需要保证圣安集团能够顺顺利利的度过这个坎儿,然后再次开张就可以了。
圣安集团的几位大股东感受到沪城官方代表的眼色,也都纷纷开口:“老姚。不是我你,当初你对宋家做的那些事,确实很不地道。再怎么你也是宋家老太爷亲手交出来的大徒弟。咱们华夏有句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你也算是宋家的养子了。宋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这一身厨艺也是自宋家而来。而且你还霸占了宋家的祖传菜谱这么多年,又害的宋家这么惨。于情于理,你姚家拿出一半的股份补偿宋家人,也是应该的。”
其他股东也跟着附和道:“更何况以圣安集团现在的状况,你姚家一半的股份恐怕还真不值多少。你要是当真不同意,惹怒了陶总。咱们谈判谈崩了,到时候圣安集团只怕就要破产了。”
“沈董事长还有沈总,你们对这件事情怎么看?沈氏集团现在可是圣安集团的大股东啊!你们的建议还是非常重要的。”又有人把话题抛给一直坐在旁边默然不语的沈家父子身上。
沈家父子有意交好陶暮,又不想吃相太过难看——毕竟在人前,他们沈家和姚家还是世交呢。
沈父沉吟片刻,缓缓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陶总要的是姚家那一半股份。我们这些外人,无论什么,都有站着话不腰疼的嫌疑。所以我还是不开口了吧。大不了我们沈氏集团投资在圣安集团的资金,都当水漂了。”
这话一出,别人还好,圣安集团的其他几位股东狠狠的悬了一把心。服姚圣安的心思更急迫了——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钱水漂。
姚圣安脸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沈父这一番话的阴狠之处。
是要把他们姚家架在火上烤哇!
果然是狼子野心!
然而事已至此,姚圣安就算徒劳挣扎,也是无可奈何。最终,在所有人苦口婆心的规劝下,姚圣安不得不答应陶暮的要求。把菜谱和姚家掌握的圣安集团一半股份——足有百分之二十,交给陶暮。
宋老爷子早在陶暮来沪之前,就暴跳如雷的表示他们宋家绝对不拿姚家一分钱。他们宋家几条人命绝对不是这些钱能买来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姚圣安。也不会要圣安集团的股份。
所以陶暮跟老爷子商议之后,决定把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分成两部分,其中百分之十送给当年在商业竞争中,被姚圣安和圣安集团害的破产倒闭,或者远走外地的几家人——上辈子这些人接受了圣安集团的补偿,没再追究旧事。这其中固然有商人重利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受害人确实是家境困顿的不得了,连维持日常生活都很有问题。
陶暮不希望自己的出现蝴蝶了这部分人转运的契机。前后两辈子的经历,陶暮比任何人都清楚金钱能够给人带来的机会,其实远远要超过一个人按部就班的努力。
既然伤害已经无可挽回,那么拿钱弥补一下受害者,虽然庸俗,但也是最实际有效的补偿手段。
至于另外百分之十,陶暮决定以宋老爷子,或者是他那位早逝的伯父的名字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专门用来捐助那些贫困偏远地区的孩子们接受教育和治疗,以及赡养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们。
宋老爷子默然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陶暮的建议。他把这个慈善基金命名为“宋槐基金”。既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他儿子的名字。而是宋家老祖宗——当年也是一名弃婴,被好心人收养并传他手艺,后来创建了宋记的那位同样白手起家的创始人。
然而跟姚圣安不一样的是,宋槐感念自己身为孤儿的身世,感激将他捡回去收养的师傅,在白手起家创下宋记之后,还立下家训,宋家每代子孙在身有余力的情况下,都要收养一些孤儿弃婴,教导他们可以养家糊口,自己混口饭吃。
所以宋老太爷收养了姚圣安,宋老爷子收养了陶暮……就算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总有一些人记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
并不因为家境困顿拒绝伸出援助之手,也不会因为遭受伤害,就再也不相信人心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