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 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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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的时间, 不多也不少,他们得在这个时间段内,彻查女孩的身世。

    她是谁?她的哥哥是谁?她的爸爸是谁?

    到底有哪些人死了?剩下哪些人还活着?

    郭教授心头那颗一直生长着的疙瘩终于算是解开了,虽大伙和周业楼的谈话依旧有点字面意义上的“交流困难”,但目前为止,除去女孩和教授一事到底有什么牵连, 依旧是迷雾重重以外, 所有的事情发展方向指向了顺利复活。

    酒吧内的氛围一下子由以往的宽松闲适变成了紧张的节奏。

    等陆攸契他们从这极速的反差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Alice自从被抓到酒吧来之后, 虽然时不时地和林海媛互相骂上,但都是一些女孩子之间的口舌,整体上还是比较安分的。她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 也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的变化,知道一切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候, 沉虔还给了她一件东西。

    “啪嗒”一声, Alice听到桌面上发出那特有的敲击的时候愣了一下, 紧接着, 她整张脸都笑了起来,连忙冲他伸手道:“是我的人偶吗?快给我!”

    离开天台的时候,沉虔弯腰捡了一个东西起来, 陆攸契问他是什么,他也只是一笑带过,是一个惊喜,早点出来, 就没有意思了。

    看着Alice兴奋的神情,陆攸契心道:也不是一个坏透的家伙嘛,还算有点良心。

    周业楼可怜兮兮地问了齐运一句郭教授在哪里,得到答案后,再眼巴巴地坐过去,虽然看不见,但是还是掏出纸笔来:“今天感觉怎么样?”

    郭教授楞了一下。

    陆攸契解释道:“他估计是电视剧看多了,认为复活的前几天灵魂会受到重创飘忽不定什么的,各种惨烈各种心酸。”

    郭教授听后笑了笑,拿过笔写下一手漂亮的字:一切都很正常。

    周业楼立马接下:“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一定不能憋着,我这两天就在这里。”

    “嗯,会的。”

    林海媛挑眉:“哦?那他的生活费算在谁头上?”

    齐运:“姐这你就算了吧。”

    石堆:“啧啧,运运别理她,她这种母胎单身不懂。”

    郭教授:“……。”

    灵魂的活动区域一般是酒吧,就算是要出去,也绝对不会离开这片棚户区,除了沉虔在下午的时候会到处走走以外,基本上可以是集体窝在这里等死了。

    陆攸契看他今天出去的时间点比平时早了许多,于是顺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提早这么多?”

    沉虔惜字如金:“有事。”

    陆攸契皱了皱眉眉头,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关于郭教授的事情、还有女孩的来历,他的表现一直是有点漠不关心,甚至可以是随意了事。现在女孩抓到手了,周业楼也过来了,于是更加心不在焉。

    平时这么爱撒娇玩闹的一个人,怎么表现的这么安分?

    沉虔刚开门,陆攸契就在半路上叫住了他,顺手从椅子背上取下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后再把帽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扶了扶眼睛跟上去道:“今天没事,坐着也是发呆,我陪你一路吧。”

    沉虔有些措不及防,半响后,才回答了一句:“没什么好一路的,回去。”

    “这是你叫我回去的,那我以后都不陪你一路了?”陆攸契有些忍不住想逗他,“哎,以后不能一路了,你又那么忙,早出晚归的,能不能再见着都是问题。”

    沉虔:“……别了。”

    陆攸契:“为什么不能啊?我要让你明白利害关系啊,你想啊,我也复活了三四十天了吧,都快过半了,没什么时间再陪你玩了,你很快都见不着我了,嗯嗯,你估计已经在心里还偷着乐了吧。”

    沉虔:“跟上。”

    陆攸契:“得嘞!”

    普光区是属于一线城市,早出晚归的那种。

    大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脸上挂着各自的表情,心里有着不一样的目的地。沉虔的个子虽然比较高,模样也相当出众,可此时此刻走在人群中的他,存在感却莫名的低。

    似乎一晃眼就不能看见了。

    陆攸契默默地跟在沉虔身后,路上一言不发。其实,他并不是因为脑袋突然发热才要求跟出来了,而是很早之前,早在齐运都还没有复活的时候,他就对死神的存在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好奇——那是一种熟悉感,让他忍不住去撕开这一层隔阂,去更加清晰地了解沉虔这个人。

    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看着大街上的场景,仅仅一个多月,商业街上的面孔和布置对他来讲就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被忽视的感觉和压迫感迫使他想逃离这个地方。

    “嗒、嗒、嗒…….”

    那些平时听起来微不足道的脚步声,却在这时候变得莫名沉重。

    脑袋内的晕厥越来越严重,脸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耳边的声音突然与大脑内的神经拉开了距离,只剩下空远的嘈杂声。

    陆攸契的脚步突然蹒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靠近沉虔,抓救命稻草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沉虔低头看了陆攸契一眼,他的头发乌黑双瞳冰蓝,目光冰冷得如同冰锥,可就这时候,他的眼睛猛然一缩。

    身边的行人川流不息,甚至可以是已经跑了起来,使他们的存在变得特别突兀。

    “怎么了?”沉虔抓住他的肩膀,带着陆攸契往旁边挤去,“我先带你出去。”

    陆攸契强忍住胃里面强烈的恶心,木然地点了点头。

    “去……去人少的地方,他们让我感觉很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到这种全是陌生人的街上,浑身上下都会变得不自在,额角后背都侵透了冷汗,脸色变得格外惨白,手脚微微颤动着,根本控制不了。

    人真的很多,沉虔刚带着陆攸契移动了两步,就因挡路的闲人太多,变得不耐烦起来。他干脆双手一用力,将陆攸契从原地横抱了起来,离开了这密集的地方。

    陆攸契虽然没有沉虔高,但好歹也是一位快接近一米八的大男人,身形更不是娇滴滴的那种款式,要是还活着,放在人群里,活脱脱的一个运动型元气哥哥,惹眼的要命。

    而这会儿,沉虔却感觉在他的手中的人,重量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真实,他似乎是浮在空中,轻飘飘的,也不像平时看到的那么嘻哈玩乐,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嗨天翻地神经大条。他也是一个易碎品,得让人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才能完好无损。

    沉虔拐进一个巷子里,走到了后街,将陆攸契平放在没有人坐的公共长椅上:“这地方好点吗?”

    问了之后,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叠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脑袋下。

    陆攸契一口大气分成好几次来喘:“行…行。”

    沉虔见他话都不清楚,也不忙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转身去一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可乐,放在手里捂成常温后,再拧开扶他起来喝了两口,帮他慢吞吞地拍背。

    他的急性子顿时在这一瞬间给隐藏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在阳光底下喝茶下象棋的老头,全身的工作细胞都放慢了工作速度,另一只手在把玩着没喝完可乐罐,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半响之后,陆攸契才很轻地道:“谢谢,幸好有你在。”

    沉虔的臭脸总是和他嘴上的话不一致:“好了就行。刚刚怎么了?这么突然就…”

    “我还活着的时候,精神状态就不好,这一点我是过的,所以我经常请假,甚至还有轻微的自闭症倾向。”陆攸契断了沉虔的话,“人群恐惧症,听过这个名词吗?它的外在反应,并不是看见人就害怕,而是因为人的过密集,而看不见任何熟悉的面孔,而导致神经的紊乱。”

    “从前没有这么严重过,这是第一次,可能是因为死后的原因,看来以后要注意一点了。”

    沉虔嗯了一句,没有立马回答,就静静地陪他坐在椅子上休息,过了一会儿,突然道:“那你以后尽量别一个人出门,实在有事的话,叫上我。”

    他无疑有一副很好看皮囊,可惜就是喜欢用冷漠的外表把真实的内心包裹起来,将一切拒绝道八里开外,再偶尔的,用调皮坏心眼的一面去面对别人,让人猜不中他的性格。

    死神,沉虔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有那么一瞬间,陆攸契觉得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人,和那位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混血,无论是表情、动作、甚至是言语,都莫名地重合了起来。

    旁边那压力不太稳定的水管突然跳了跳,一缕水花冒了出来,几条过路的流浪狗跑过来在上面添水喝。

    “哪敢啊!”陆攸契用手支起半边脑袋,“您是个大忙人,我只是个闲人透明,今天就已经耽搁你工作了,回去之后给你洗衣服赔罪吧,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随便使唤。”

    他有心刺激沉虔,才装模作样地卖可怜。

    因为陆攸契发现,沉虔这个人,你和他横,他也横,你跟他皮,他就会比你更皮,可是真的要捉弄他,就只需要给他服个软示个弱,他就能把肚子里的气全部放出来了,然后比你还慌张。

    果不其然,沉虔被他这句憋了好半天,最后才吐出简短的四个字:“不忙,不用。”

    陆攸契咧嘴一笑:“好吧你自己拒绝的。”

    沉虔起身把他拉了起来,慎重地捏了捏他的脸:“不过,以后可以借你的房间睡睡觉,上次用过,挺舒服的的。”

    陆攸契:“……”皮神皮不过,大佬我错了。

    沉虔笑而不语。

    这一坐,就坐到了接近天黑。

    沉虔又在陆攸契的自以为是中摆了他一道,本该挺高兴的,可刚一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区的门口,因为快到晚饭的点了,人还不算多,而这地方的一草一木,尽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陆攸契:“诶,这不是我家附近吗?怎么绕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