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第九
现实和虚构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巧”字。
巧合这种东西是真的很玄乎, 好的就很好,但如果落在一些倒霉的人的手里,那便是雪上加霜而并非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比如现在,好不容易让他们抓住了一个有迹可循的尾巴,结果却因为灰蒙蒙的天气不巧,能见度低, 搞得有些让人抓喉挠腮地着急。
陆攸契之所以能一口气指出那个女孩是Alice, 那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仅仅是从服装和身形, 更多的,还得算她的举止和眼神——一般的女孩子,都是在身边人的呵护赞扬下长大的, 她们对于很多东西的第一印象是向往,憧憬和美好。
而Alice浑身上下的表现, 只有恐惧、闪躲, 甚至愤恨。
自从石磊的事情之后, 沉虔他们与她之间的联系,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视野中人间蒸发了。
大雨的声音压根不是什么富有诗意的淅淅沥沥,它仿佛是一位正在大战楼下催债青年的暴躁裹脚老太婆, 将自己珍藏的锅碗瓢盆全部扔了下来,噼里啪啦叮咚作响,头顶上乌云密布,只有远处那遥不可及的一线天比较明亮。
陆攸契和沉虔跪趴在窗户边上, 只探了一个脑袋出现在透明玻璃框处。
Alice一动不动地坐在区花园中的长椅上,四周的人全部兜着衣服帽子跑回家躲雨去了,只有她全身肌肉收紧,任由雨水湿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她没消失?来这儿干嘛?”
陆攸契把窗户缓缓滑开一条缝,立马,风夹杂着大颗的雨就铺天盖地地吹了进来,他赶紧着改变手上的航道,关了窗户:“呃…这是暴风雨啊,姑娘躲在树下有点危险是不是?”
“如果还是活人,心脏还能跳的话,那她现在就挺危险的……噗!”
沉虔微微侧头,刚好看见陆攸契顶满脸的“风卷残云”盯着自己,好好夹上去的刘海被吹成了鸟窝,就差放上几颗蛋了,额头还贴着一片破洞烂叶子,欲落不落。
一句正经的话没出口,就以这样的方式被算了,沉虔抱住肚子试图努力憋住:“噗……等等,我,我,不行了我先笑笑哈哈哈哈哈!”
陆攸契:“……”
沉虔:“哈哈哈哈哈哈好看,真的好看,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陆攸契黑脸:“我真可爱我抱歉啊!”
“不用不用。”沉虔挥挥手,他平时所有的动作都是懒洋洋软绵绵地,只有在刚才,才体现出来一股生气,有了那么一些活灵活现的精神来,“你就继续可爱下去吧,挺好的,我们酒吧需要一个吃可爱长大的哥哥来活跃活跃气氛。”
陆攸契看了他半天,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人嘴中的“可爱”二字有没有什么其他含义,终究无果,然后转口问道:“啧,你这家伙这么坏,是跟谁学的啊?”
“你呀!”
“你呀个屁!死开点!”
陆攸契没好气地给他脑袋一巴掌拍了下去,哐当声音清脆响,后者也只是歪头笑笑,跟享受似的:“我你啊,最近越来越不要脸了,仪态,注意你的身份和仪态,以前怎么没这么皮?你的高贵冷艳呢?你的霸气侧漏呢?你的高岭之花呢?是谁允许你如此泼妇骚撩的?你的高大形象——诶等等别闹了!看下面,有人来了!”
他俩这这边吵吵闹闹,那边Alice也有了行动。
区门口的升降杆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后车轮溅起了一哗啦的脏水洒在人行道上,然后不偏不起停在了女孩的眼前,直到Alice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后缓缓抬起头后,用毫无神色的眸子注视着单视玻璃上的自己时,窗户才下降出一条缝隙。
她心想:明明才这么的一条缝隙,为什么都可以这么温暖呢?比抱着人偶还要温暖啊!
都快比得上哥哥的怀抱了。
莫名的,她很讨厌这股让她能回忆起哥哥的温暖。
四周没有其他人,这辆车铁定是冲着Alice来的。
这变化来的有些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沉虔一把抓过陆攸契的手腕就猛地向下一扑,窗户上就没有他们的身影了,两人同时跌在沙发上,一躺一压,四目相对,鼻尖几乎也靠着鼻尖,温热的呼吸缠绕。
陆攸契被他这一愣一愣地动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奈何又不过他,下意识地低声道:“喂!搞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疯?”
“别起来,呆好躺着别动,他们看得见。”沉虔瞬间收起了刚才嘻哈闹的神情,眉宇皱在一起,倒吸一口气道,“他们也看得见你,千万别被看见!”
“什么!?”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破了陆攸契所有的认识,他全身上下的动作立马停顿了下来,脑袋空白了片刻,随即就重复道:“看得见我?我?什么看得见?谁?”
除去灵魂,还有什么能看得见他们?
沉虔修长的食指抵在他的唇前,对陆攸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没事的,我在,你别动就好。”
Alice在楼下区的长椅上端端正正地坐着,手里抱着一个模样酷似她自己的人偶,人偶已经不像之前遇见的那么精致了,裙子破破烂烂的,很脏,像是才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等她看清了车内的来人,原本有了一点光亮的目光又暗淡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无神了。
死神,是帮助灵魂返回死亡前一百天的摆渡者,并不是死亡象征,而是死亡之后人们唯一可以仰望的神明。他们会遵从灵魂们的想法,去帮助他们复活、报仇、解脱,甚至是安安静静地死去,而却自己永远停留在这个两岸之间的河道间,左右遥望着别人的来来回回,归来离去,行走匆匆,把错误的程序修正妥当,引向正轨。
——是一份永无休止地工作,没有完结。
听起来是个高大无私的角色,但实际里,却阴暗得可怕。这些灵魂间,有好人,也肯定会有坏人,就类似于一个普遍存在的万物定律,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有阴就有阳,正反两面,两者相吸相克,相辅相成,作为死神,你并不知道,自己摆渡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因为坏人复活了,就该轮到好人睡下了。
所有还有一种法就是,最迷茫的人不是灵魂,而是摆渡他们的死神。
Alice勾了勾嘴角,对着车内的人满嘴嘲讽:“贱人,你们又来干什么?还嫌上次没被揍够吗?”
“别慌,妹妹,这次我们友好商量,好吗?”
车内传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平稳,话的语气有点像心理医生接待病人的时候,她抬起双手从胸口的位置往下压,很好地起到了平复人心的作用,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钩子眼睛。
女人下了车,笔直地站在她面前,面带微笑地低头看女孩,也没有傻乎乎地配Alice一起站在外面淋雨,让司机递过来一把黑色的大雨伞,“哗啦”一声开,撑在了二人的头顶上。
伞外,头顶是雨点的拍声,伞下,是一位笑得让Alice厌恶的女人。
“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跑?有个温暖的大房子不好吗?有什么人欺负你了吗?你来这里是干嘛?是要找什么人吗?需不需要姐姐陪你啊?”
很奇怪。随着红色嘴唇的一开一合,她发出来的声音里面跟含了迷药似的,让四周的一切东西都开始放空,只要稍微不留意,就会被女人带进去,既而陷入一个扭曲的深渊之中。
Alice捂着耳朵,恶狠狠地盯着这个贱人——她之前看见过她,这个贱人的手上也有一枚银色指环,虽然是带在无名指上,但和酒吧内那个高个子笑面鬼指上的一模一样。
她也是死神!
“我呸呸呸呸!老太婆还想当姐姐?少臭美了,你早就不年轻了,脸上的粉这么厚,我看不见都能闻到味道了,熏死人了,先洗把脸看看自己的模样再来拐卖真正的少女吧!”
听到这句有着明显恶意的话后,前排的司机笑了笑,被女人瞪了回去,没生气,却吐出一口气道:“孩子家家的,别动不动就把“贱人”二字带在嘴边。好吧,如你所愿,靠进来点别淋着了,听我直。”
“你是我这边的灵魂,但为什么不仅不回去,还要跑到其他死神管理的地区来,给个理由吧。”
石磊在外地上大学,死在了学校,但他的妹妹却是死在了家乡,两者地区不一样,返回后的归宿也自然不一样,是Alice自己跑过来找哥哥的。
哥哥虽然彻底没了,但可是她还是不想回去。
这几天内,Alice听着这问题被重复了成千上万遍,之前还很惊讶,但现在已经无动于衷了,甚至有心思开起了玩笑:“老阿姨,可能你不太明白少女们的心思,我好心给你解释一下吧。我们呢,向来是对你们这种上了年纪的大妈没兴趣的,我听我的姐妹们,这地方的死神是一个帅气的哥哥,于是就过来了,你觉得算是理由吗?”
司机哭笑不得:“噗…….我不话。”
“你这性格还会有姐妹吗?”女人将视线转回Alice身上,刚刚那句话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低落,又立马警告道,“好了,听好我的话,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别再这么幼稚。我不管你这理由到底是不是真的,骗我也罢不骗也好,可作为真正负责你的死神,我警告你,这个地方叫沉虔的死神,你别去惹他。”
Alice:“你凭什么这么?”
女人蹲下来,视线与女孩齐平,看着她空洞的双眼,琥珀色的瞳孔略微紧缩了一下,但立马又平复好了这一丝细微的波动,想伸出去触碰她脸颊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温声道:
“因为他不是好人,我们当死神的都知道,沉虔的死神位置,是偷来的。”
作者有话要: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堵车晚回来了,给大家鞠躬
我滚去写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