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第六
“嘟嘟嘟——!”
“全体部队集合!一个时后准备作战!重复一边, 全体在三分钟之内集合!”
外面一阵脚步声骤然响起,井然有序。
陆攸契在咯吱乱响的床板上翻过身,尽管躺在上面的睡眠体验感极差,甚至有时候会把自己咯醒,但席卷全身的疲惫感很快会让他再次进入睡眠。
特别是当手里有一只自带散热的抱枕的时候。
沉虔在他怀里缩着睡了一晚上,起初, 他主动跑到陆攸契跟前睡, 陆攸契还会开口让他滚开一点, 不过等到后半夜, 陆攸契睡得人神不分的时候,居然主动地一把拉过沉虔,手脚八爪鱼似的缠在了他身上, 下巴放在别人头顶,时不时地蹭一下。
沉虔就脸又红心又跳地看了他半个晚上。
而肇事者完全不知情, 睡得安然自得。
警报器的声音又扩大了一圈, 闪着红蓝白光的灯飞速旋转, 不断地敲着人们的心脏, 让它们越跳越快,大通铺里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陆攸契他们几个。
沉虔不安分的动了动, 在叫还是不叫这两个选择之中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轻声道:“哥哥,该起床了。”
陆攸契:“别闹,我再睡会儿。”
“哥哥……”
“嘘——”
沉虔凑在他耳边大叫道:“哥哥!世界末日了!”
“啊?!”
陆攸契几乎是反弹似的坐了起来, 脑袋还是昏天黑地的浆糊一片,直到他看到了这白得发灰的天花板,窗外荒原似的大地,以及这脏乱的大通铺,沉虔乖巧的躺在他怀里,冰蓝色的眼睛不受任何污染,扑闪扑闪地看着他自己,他才意识到:
哦,世界真的末日了。
脑袋疼。
陆攸契叫沉虔让开,自己起身,然后一脚踢醒了齐运,后者同样没有反应过来,呱呱乱叫一阵后也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不话了。其他三个人这才从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来,郭教授面色不善地道:“我们快走吧。”
三分钟后。
陆攸契站在大厅内,是大厅,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空一点,带了天花板的地方,他现在都还记得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在外面看来,这栋楼其实是横着倒下来的。
人很多,相互挤着,也很嘈杂,数百张嘴巴挤在一起,砸吧个不停,上面的那个台子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扯着公鸡嗓叫人安静,但是无论他怎么吼也没有用,渺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人类的好奇心本来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郭教授道:“他们把我们召集起来,是要发什么东西。”
陆攸契:“武器吗?”
“武器有什么用?”林海媛冷笑道,“以前\仗的时候还可以米加步\枪,至少对面的是人!现在呢?去堆人墙吗?堆着有用吗?”
陆攸契感觉到气氛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林海媛阴着脸,没有话。
郭教授参合了一句:“好了,都丧气了一晚上了,再怎么也是现实,也得接受,我们快去排队领东西吧,晚点就该手无寸铁了,没事的,大家在一起的,坚持一下就会过去,我先帮你们去占一下位置,待会儿记得过来。”
他完就走开了,齐铭和齐运看了林海媛一眼,也跟着郭教授一起走了。
陆攸契愣愣地看着她:“那个啥,你………没事吧?”
沉虔过去拉住林海媛的手,笑道:“有我哥哥在,姐姐你会没事的。”
林海媛这次终于如愿以偿的摸到了混血的脑袋。
陆攸契知道沉虔在替他解围,赶紧道:“就是,提前丧气没有用,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解决就好了。”
“其实。”林海媛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有要扫兴的意思,我过,我是医生,是工作在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我见过太多人们死亡之前的模样了,我这几年还一直在照顾一个傻子,他的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大吧,那家伙没心没肺的,是真的傻。”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觉得死亡之前的那种恐惧,太折磨本人,和本人身边的亲人了。”
林海媛的这句话仿佛是一个魔咒,深深地刻在了陆攸契的脑袋里,直到一把手\枪被转交到他手上,冰凉的触感将他刺激起一阵寒颤,大铁门轰隆一下开,一束太阳光照了进来,射在众人脸上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陆攸契突然想到,原来在这篇荒原上,太阳还是会出来的,光明还是会见到的。
至于……死亡前的恐惧。
如果,他是如果,如果人们能在意外死亡后重来一次,提前预知死亡过程,并且扭转自己的生死,那会不会就能挽回很多过失?
那会不会,就是传中的新生?
沉虔太了,没有拿枪的资格,但他也不畏惧,拖着那根铁棍走在陆攸契的身前,随着人流一起前进,钢铁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大有一副为你赴死的模样。
陆攸契现在是真心佩服这不要命的子了,也跟着挤身其中,磕磕碰碰间,衣服包里面的那枚指环突然咯了他一下。
时间进入了倒计时。
最后一分钟!
最后一秒钟!
再抬头的时候,太阳还是那么大,但灿烂的阳光已经投不下来了,天气是很好没错,但是这是在怪物之上的——天空中颓然多了几十只,不,应该是成百上千只黑影,它们像是长大变异的蝙蝠,盘旋在天上,遮蔽住了阳光,阴沉一片。
它们看到了地上的人,发出尖锐的声音,那声音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什么也不像,是人类从未听过的声音。
它们直冲而下,那双枯槁翅膀的中间仿佛是一个人形,但面孔却模糊不清,黏腻在一起,再用双手抓住他们的肩膀,飞到空中,再狠狠摔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血肉模糊,尖叫不断!
像极了火车中那翻天覆地的场景。
但这次是可见的,清晰的,而不是躲在漆黑之下的,是赤裸裸的!
很多人还来不及举起手中的枪,就已经死了。不是因为不适应,不是因为被淘汰,不是其他任何原因,而是被活活摔死的。
陆攸契感觉自己呼吸的时候整个肺部都是一片刺痛,他看不过来其他同伴在那里,但沉虔那子举着铁棍乱晃的样子还是很明显,于是他跑过去一把抱住这子,开枪就对着冲他们而来的怪物就是一枪!
怪物是不死的,但会因为子弹的冲击而改变自己的航道,飞去其他地方。
陆攸契大叫:“叫你躲在我后面,你就给我乖乖的滚去后面呆着!现在还逞什么英雄?手上没武器就别乱跑!”
沉虔依旧一脸认真:“哥哥,这棍子有用,我真的见过!”
“有用个屁!”
沉虔:“他可以变长,长出刀来,很锋利!一刀能砍死好几百个怪物,我真的见过!在来找你的路上,我见过有人用过!他挥一挥就用了!”
陆攸契感觉自己要被他气死了,一边躲避抓捕,一边骂道:“那你让它变啊,它变了吗?”
沉虔低下头:“没有。”
但又立马补充道:“但是我真的见过,真的,我不是骗人的孩!”
这样就有些烦了。
陆攸契懒得理他这些毫无用处的话,眼角就突然瞥到了那个叫张玫的女同学,她的双手在很明显的颤抖着,举不起枪,但已经有一只黑影飞到了她的头顶,它们手指的指甲很长,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能一剑刺穿人们薄弱的身体。
陆攸契顶着让人头大的吵闹声,一把掀开沉虔,厉声道:“让开,我躲后面。”
陆攸契一直以为,自己虽然算不上孬种,但绝非什么逞强的英雄好汉。可偏偏自从这个沉虔的出现,在火车站推他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自己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包裹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法,更不敢丢给别人。
毕竟沉虔只依赖他一个人。
他不排斥这种被依赖感。
甚至还有点喜欢。
以至于他在隐隐约约之间,让自己举起了手中的枪,很冷静很精确地瞄准,再开枪。
当然,他也想过,这完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又是枪声响起,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做不到冷静,胡乱出子弹,误伤的概率肯定达到了一种不可估量的程度。在这个遮天蔽日的恐惧之中,只能看见枪口发出的火光,连带着空气也变得火辣辣地呛人起来。
陆攸契对着张玫咆哮起来:“啊!开枪啊!”
张玫双眼无助地看着他。
“该死!你好歹动一下啊!”随着陆攸契身体的移动,他也感受到了这些怪物的疯狂,就连跑动时带起的风里就好像藏着刀子,而在他身边,眼睁睁地看到了一个人被拉上天。
他卯足一口气,对着那个怪物开了一枪!
怪物放下了那个人,转身向另外一边飞去。
可这次,当陆攸契举起枪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一刻之后,陆攸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把全身上下那一系列的快动作骤然停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手,全是鲜\血——别人的鲜\血,以及张玫的鲜\血。
陆攸契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都是血呢?”
“为什么会有血呢?”
他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怪物因为那一枪改变了路径,直直往张玫所在地方飞去了。
而弱无助的女大学生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只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从自己身体滑过,疼字刚到嘴边,眼泪了个转,意识就已经开始涣散了。
张玫是被直接砍\死的,尸体上到处都是大大的割伤,触目惊心,也残忍至极。她死在了陆攸契去救她的路上,倒在了陆攸契的眼前,溅了他一身的血,像是在控诉这他为什么要分心呢?
我们明明才是认识的人,你怎么能在就我的路上分神呢?
看,你一分神,我就死了啊!
陆攸契猛地发现自己其实是害怕的,他否定了之前的幻想,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辜负了别人的期待。
张玫倒下了,没人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这种想法,但是怪物是不会停下的。
一切来得太突然。
沉虔在他身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用铁棍敲飞一只怪物,可转眼间,又被另外一只抓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