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
第三十二章分离
预想中回国后的安排,在严肃那段疯狂寻找的日子里,被搅乱地支离破碎。经历了漫长而又毫无回音的寻找,独自一人度过了空荡安静的黑夜,在父母回来把他拨回正轨之后,严肃终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他起身,开始填饱肚子,开始清理被自己砸乱的家,开始收拾狼狈不堪的自己。
周笑笑一定会回头的,他坚信。也许不是回头来找他,也许不是后悔她的决定,也许不是直接站回他面前。
但她一定会回头望一眼的,哪怕此刻她走的再坚决。
因为她丢在身后的有他想给她的家,有共同甜蜜的回忆,有她敬重的程老师一家。
从沙发里捞起自己没有被砸的旧手机,本来就不太爱发社交软件信息的严肃,认认真真地在每个软件上,都发了一条仅周笑笑可见的信息。
笑笑,如果你看到了,记得,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他后来就没发过什么动态了。如果周笑笑哪天余情未泯,只要她点开,看到的置顶,一定是这一条。
她的手机号从此都是关机,关机,关机。严肃默默地充值,不肯让这个号码因为长期欠费变成无主的空号,而后像个定时的闹钟一般,每日晚上睡前的时分,拨一次这个号码。拨到这串数字,永远地烙在他的心里。
可是,周笑笑竟然如此坚决,从来没有开过机。
但严肃慢慢地沉淀了下来,开始把他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他拿到offer之后本应前往的事务所去,投入到他的专业里去。
同事朋友们都有些咋舌,这个行业已经够辛苦了,怎么会有人自律到这种地步?甚至连忙完项目之后的调休都不要,年假也不要,双休也不要。每天早5点起床,去跑,冬天都这样,不是人。
尤其是吧,这么醉心专业的一个人,偶有闲暇,涉猎的领域实在是奇奇怪怪的。
那是大家刚忙完手头项目的最后一个通宵,连家都回不动了,恨不得直接趴在桌上睡到昏天暗地。项目里做给排水的同事,他三十三岁了,接到太太电话时,困得如同梦中呓语。
他和太太当年都是奋斗事业,想着晚点要孩子,结果等到真想要,一连三年没怀上。还是姐弟恋,太太比他还大两岁呢,迫于压力和年纪,太太去做试管了。他今天应该陪太太去取卵的。可真的太困了,他回道:“要不然你先车去吧?我先睡会儿,等我睡醒了,我给你电话。”
太太同意了,可他挂了电话还没放下手机呢,竟然被穿好外套的严肃带着胳膊拉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你去陪太太。”严肃一边拿车钥匙一边,语气甚至带了点令人奇怪的不满和不容置喙。
“没事儿,又不是手术,车来回也不是事儿啊。”同事一边揉眼睛一边。
可严肃硬是扯着他出来了,两人站在空旷的电梯间,严肃突然了句:“取卵是最痛苦的一环。你应该去陪着她的。”
这同事就愣住了,既觉得一贯只交流专业的严肃突然如此照顾自己的妻子非常奇怪,也觉得他对试管如此了解,非常神奇。
“我知道是她的原因导致的试管,但是孩子是你们的。”严肃回视他的目光很正经,也很……严肃。
这同事就没吱声了。毕竟男人才三十三岁,还算是年轻的年纪。而一次试管的费用不菲,还不一定能成功,每一步都有出岔子又来再来一次的可能。更何况又是因为太太的年纪太太的身体原因,才弄得几年没怀上,他确实是觉得太太在这事上对他是亏欠的角度,所以照顾的便不那么当心了。
上次团队聚餐,又累压力又大,他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就带出来了几句心底里平时无法言语的抱怨,结果项目里的同事们就都知道了他太太在做试管。
所以他才会困了就懒得去接去送,觉得车往返医院方便多了,连停车位都不用找。
只不过啊,他偷偷对着电梯镜面的反射,觑了一眼严肃。这么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孩,不爱玩不泡酒吧什么的,尽研究这些干嘛呢?
严肃不止研究了这些的,甚至还有人遇见过他在看什么如何照顾领/养/孩/子的心理学。同事们表示费解。
冷静过后,严肃认真地在赚钱,也在认真地思考周笑笑身后背负的包袱。他爸得对,即使有一天,他遇到了周笑笑,难道自己一句不在意,周笑笑的顾虑就会烟消云散了吗?
不会的。
让她消顾虑的,让她有安全感的,不会只是一句承诺,而是他能给出的解决办法。
默默地赚钱,默默地磨炼自己的专业,默默地关注可能存在的各种状况,严肃就像一个静静准备狩猎的猎人,只等那只离家的猫,什么时候按捺不住,偷偷地回一次巢。
如果有一天,周笑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不能再容忍自己错过她。
而乘着眼泪与悲伤,离开熟悉大陆的周笑笑,在中转站的伊斯坦布尔,和这批同事们集合了。大家都是各地直飞至此,再一起转机,周笑笑被分配的,是北非阿尔及利亚。
好几个资历老的同事,都是趁着40天长假回国探亲的,这波入职的新人并不多,其中男性居多,只有两个女孩子,除了周笑笑,另一个叫做汪雨舟。她也不是从国内应届招来的,而是公司直接从法国招的,过去阿尔及利亚做法语翻译。
两个女孩子自然亲密起来。虽然周笑笑肉眼可见的眼睛红肿,但是大大咧咧的汪雨舟自动理解成为第一次出国还是去非洲的女孩子害怕,便拉着周笑笑逛免税店开解她。
“嗨,没事儿,我给你,我刚去法国的时候,还觉得巴黎破呢,哎哟,后来发现怎么学法语的,好多毕业了还得往非洲跑呀,哈哈。”汪雨舟的手从免税店的大牌化妆品上拂过,嗖嗖的扫货,身前的推车很快就堆满了,“待习惯了就成,真的。白人黑人都是人,有啥可怕的。也就北非邻居有点吓人,不过钱多呀!你看我买东西都不手软的!”
这个牌子的货架扫完了,汪雨舟都不需要导购的,转身想去另一个牌子,一回头,奇怪道:“哎?你什么都不买吗?”
周笑笑身前的推车里还空空如也呢。她的脸上还带着点愁绪未消,但是并遮掩不住甜甜的酒窝,兴致不高,起话来便轻声软语的:“我是因为家里还欠着债,才过来的,不能乱花钱。”
这话时,周笑笑显得很坦荡,和同事交待一声自己的经济状况也没什么,省得交往过程中出现一些尴尬的事情,提前个预防针,比如拉着你去吃大餐也不去,喊你去逛街你手都不伸,还让人误会自己不喜欢和她一起出去玩呢。
“哦……”汪雨舟有点尴尬了,刚才尽捡着大牌化妆品往人家面前戳,什么,哎,这个精华才几千,超便宜,好像是不大好。
可这大大咧咧的姑娘刚刚才自省戳了别人痛脚呢,又好奇上了:“欠了多少啊?为什么欠的啊?你才多大啊,怎么会欠钱?不会是你爸妈给弟弟买房让你还债吧啊?”
周笑笑被她丰富的想象力逗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垂落目光,轻声回道:“没有弟弟,父母都生病去世了,所以欠了二十几万医药费。”
“啊——”这次汪雨舟是真尴尬了,灰溜溜地摸摸鼻子,想半晌,安慰了一句,“那也没事儿!就二十几万而已嘛,这边顶多两年,够你还了。真的。你要是不爱花钱,那我估计一年都够了!”
汪雨舟的是真的。出了伊斯坦布尔的大机场,一行人直飞阿尔及尔,落地时,面对地中海蔚蓝的海洋,背对撒哈拉黄色的沙漠,这个北非的首都城市,没有那么不安全,却也,没有那么太安全。
大家基本闭门不出,就在公司宿舍的大院子里。这栋楼办公,那栋楼休息,对面的食堂里吃饭,出门公司配车配司机配翻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
白天里出门呢,最多的就是去建筑工地上找监理。那工地,连女厕所都没有。实在是,出来这边外派的,没什么女性,那就更别提务工这种纯体力劳动的地盘了,加上跨国都跨到了跨州的地步,连奢侈的家属探亲都不会有。
晚上更没什么娱乐,没人出门,偶尔网络还不好,信号超级差。
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确实适合攒钱,但社交圈着实太。一来二去的,适龄的男性,想追求这两个年轻女孩的也不少。追周笑笑的还尤其多一些。
那是中秋节,毕竟还是国人巨多的公司,虽然在海外,但毕竟是阖家团聚的特殊节气,哪怕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公司也还是放了一天假。汪雨舟在食堂里吃鲁菜大师傅的手艺吃腻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哀嚎着想吃酸菜鱼。那是她外婆的拿手菜,可惜她外婆已经去世了。
周笑笑感激这个爱爱闹外向并且法语流利的姑娘,陪伴她度过异国他乡之后这段最艰难的时日,去食堂给汪雨舟做了一大盆闻起来就馋虫大动的酸菜鱼。
鲜辣爽口的味道直冲头顶,滑嫩鲜美的鱼肉滑入胃里,好吃到汪雨舟双目含泪,觉得周笑笑就像她的亲人,挥舞着筷子赶走了来蹭饭的男同事,但是却赶不走周笑笑的追求人数蹭蹭往上涨。
因为汪雨舟很活泼,再加上她是翻译,刚来时和人熟起来就更快些。可是她花钱真的很凶,话也有点嘴皮子太利索不饶人,让人觉得不太好追。
而周笑笑吧,看起来甜美爱笑,由于她来这里时心情低落,导致少了些从前的撒娇跳脱,更加显得温柔安静懂事起来,还这么一手好厨艺。这年头啊,愿意下厨的女孩子少啊!宜家宜室啊!追她的人就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两个从汪雨舟追求者那里倒戈过来的。两个女孩私下里很是无语了一番。
可就这么一个男同事眼里宜家宜室的温柔好姑娘,居然,更难追。
那段日子里,每天中午太阳高照的时候,总有人趁着同事们去阿尔及尔海边饭后散步的时候,过来约周笑笑。带点解馋的国内零食也好,送点礼物也罢,约她去吃当地大餐也有。
可惜,甜美酒窝之下,礼貌虽有,拒绝人确实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一个“活口”不留。就没有一个人,能动她的。
可谓是,来一个,折戟一个。来两个,折戟一双。来三个,晚上回去可以凑个扑克牌局了。这儿啊,网络差劲得要命,连上网游戏都够呛,只能重拾面对面的洗牌发牌,一边切磋一边交流感情了。
追求失败的男同事们也有点费解啊,要汪雨舟不好追,那也还是人女生不仅有要求还要求多且要求高。可是周笑笑,怎么好像海风中的一块无欲无求的顽石一样呢?真可谓是外表柔弱,奈何人家无欲则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