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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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姐根本就不去理睬明心和尚的话,好似完全陷入了臆想之中,顾屿让两个僧人退到一边,一拍惊堂木。

    “徐氏,扬州城中无人不知严明生同表妹钱慧感情甚笃,你自言前事不成立,又认了雇凶杀害钱慧之罪,是故严明生之死并非自尽,另有一事,本官还要再问。”

    顾屿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有一种极为震慑人的威势,徐姐几乎是有些愤怒地从臆想中抬起头,叫道:“我没有罪!杀人的不是我!是巧翠!是她!她还害死了我的严郎……”

    顾屿却没再搭理她了,看向严夫人,道:“凶手巧翠于五日之前在牢中身死,先时犯官徐景年判定巧翠怀恨杀主,畏罪自尽,严夫人有口供在先,又在状纸上言巧翠乃是遭人灭口所致,故而本官已经征得巧翠家人同意,准备开棺验尸,严夫人没什么意见吧?”

    严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湿红的眼睛,却不显得多憔悴的样子,还分外端庄地向着顾屿行了一个礼,哑声道:“妇人没有意见,只望大人明察秋毫,让凶手伏诛。”

    顾屿点点头,若是旁人肯定要先行退堂,等待仵作验看尸体回来再行审讯,多的是一个案子拖上四五天的,他却没有把事情拖到第二天的习惯,取了令签,让人把巧翠的尸体抬到堂上来,四面撑起白布,由经验丰富的仵作去验尸。

    七月初秋,扬州的天仍旧是热得很,巧翠五天前死在牢里,尸体被父母哭天喊地领回家里,由于天实在太热,连停灵都不敢,棺材一收,埋进地里,埋了整整五天,盖着白布的尸体一抬上来,就是一股尸臭蔓延,顾屿面色不变,只让仵作继续。

    大堂外头围观的百姓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没想到还能弄这一出,瞧着钦差大人的样子,臭气熏天的尸体抬上堂,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得是见过多少世面的人啊!

    周仁在下首,离仵作验尸的地方最近,隔着白布,闻着臭气,他的脸都要绿了,验尸的一会儿工夫里,他去解了两趟手。

    仵作并不是上次验巧翠尸身,得出自尽结论的那个,而是顾屿一接到状纸,就让人从城外义庄找来的老仵作,老仵作验完,仔仔细细地把白布盖了回去,才掀开临时搭的白布四围的帘帐,走了出来。

    “大人在上,草民已经验过,尸身喉骨完好,脖颈处与腰带对应淤痕并非致命之处,而在淤痕之侧,另有麻绳勒过的红痕显现,尸身上无另外伤痕,指甲里却留有干涸的皮肉,根据草民的经验,当是被人杀害时反抗所留下的,不会有错。”

    顾屿让仵作退到一旁,看向徐姐,道:“徐氏,你雇佣巧翠杀害严明生钱慧夫妇在前,灭口巧翠在后,物证俱在,还有巧翠当初的口供作证,你可有辩驳?”

    徐姐能无视所有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顾屿一开口,她就感到害怕,听见顾屿这句话,她顿时反应了过来,尖声喊冤:“不是!我没有杀巧翠,她是该死,可是我没有让人去杀她,她是自尽的,她真的是自尽的!”

    顾屿一拍惊堂木,冷声道:“前案仵作弄虚作假,罪证分明,本官稍后就会下令判他入狱,巧翠的尸体就在这里,你一口咬定巧翠是自尽身亡,那就随仵作进去看看,让他告诉你,什么是自尽,什么是他杀。”

    “那日值守女牢的监长在堂下已经招认,是徐府的管家借口有事,把她调到了别处,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巧翠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话?或者,是要等本官再派人去一趟徐府,把管家请来,让他和监长当面对质,你才肯认?”

    徐姐拼命地摇头,口中还在不断地念着严明生,然而已经于事无补,顾屿让书吏取过笔录,自己在上面盖下印章,让人拿给徐姐签字画押。

    徐姐一把撕了笔录的纸,声音尖锐,“不,我不认罪,你没有权力让我画押,我不画押,这个案子就不能结,除非你杀了我!你要是杀了我,我爹和我娘都不会放过你的!”

    周仁噗嗤一声笑了,拍了两下手里的惊堂木,扬声道:“徐氏,你从哪学的大宁律?没有人证物证或是人证物证缺一的情况下,犯人不认罪确实没法结案,可是人证物证俱全,就是不认罪,案子也是可以结的。”

    “扬州犯官徐景年之女雇凶杀人案人证物证俱全,按大宁律,杀伤两条人命以上者,腰斩示众,徐府管家替主行凶,罪在不赦,本案过后再审,如无疏漏,当判斩首。此案结后,交由刑部审查,天子准批,秋后处决,退堂。”

    徐姐怔愣愣的,似乎没怎么反应过来,她身边的严夫人却是红着眼眶,对着顾屿离去的身影连连磕头,磕得额头青紫,也不肯起身。

    周仁不好去扶严夫人,追了顾屿几步,追到后堂,语气里难免就带上了一点抱怨的语气,“顾兄走得这么快做什么,严夫人要谢你,你理都不理她,这也太……”

    方才堂上的笔录一式两份,一份被徐姐给撕了,顾屿在另一份上盖了印章,收拢起来,才抽出空抬头,看了周仁一眼,“秉公决断,无需恩谢,徐景年留下的烂摊子这么多,你要是闲得慌,去整理封县的卷宗。”

    周仁顿时泄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退出后堂门槛,末了,又想起了什么,半个脑袋在门后伸了出来,道:“差点忘了,今天是七夕,我得提醒你一声,顾兄你是携家带口的人,今天就别忙了,嫂夫人要等急的。”

    顾屿的手一顿,周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摇头晃脑地走了。

    在他走后,顾屿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的毛笔已经把铺好的纸张晕染开了一团污渍,形状倒有些像是夫人脸上的朱砂记,他微微地摇了摇头,眼里却闪过些许柔和之色。

    陈若弱昨晚才闹了一场病,又听了那官驿大夫的话,明明是模棱两可的事情,偏她已经认定了自己肚子里有了和顾屿的孩子,一早上起来,就喜滋滋地叫来喜鹊翠莺,商量着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衣物玩具。

    喜鹊没法子,只得给她也找了张绣绷,从最简单的绣纹开始,教她刺绣,折腾来去好些时候,差点把中午饭都给耽误了,陈若弱一直是个坐不住的人,这会儿忽然就有了些为人母亲的自觉,不仅学习得十分认真,连坐姿都分外端庄。

    翠莺在边上昧着良心一个劲儿地夸,“姐这样努力,以后言传身教,教出来的孩子一定像姑爷!”

    陈若弱的嘴角忍不住地上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掰着手指头算道:“女红是一样,字也得多认一些了,还有琴棋书画……不算书画,琴也不好学,就下棋吧,总要多会几样东西,以后好教孩子。”

    喜鹊直忍笑,陈若弱美滋滋地盘算了半天,就听见外头一直守在官驿的丫鬟回来通报,是周公子已经回到官驿,她朝着纱窗看了看,外头的天还是亮着的,顿时就不怎么高兴了。

    “他怎么这么懒,圣上派的是两个人,就是让他和夫君一起做事的,现在可好了,他天天把事情推给夫君做,下次他要再来提蹭饭的事情,我非拿棍子把他出去!”

    喜鹊和翠莺都憋着笑,陈若弱气鼓鼓的,连女红都没心思做了,把绣绷放下,赌气似的来回走了几步,忽然要去做晚饭。

    两个丫鬟都知道自家姐的心思,无非就是想馋馋那位周公子,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周仁的住处离陈若弱和顾屿住的官驿只有一墙之隔,离后厨也很近,陈若弱这两天都没做什么大菜,这次定主意多做几样,就是要让周仁闻着香味吃不着,回来偷懒也不顺心才好。

    就香味而言,冷菜不如热菜,素菜不如荤菜,陈若弱第一个要做的就是一道黄酒排骨,不过官驿里没有备酒,她还咬咬牙拿了几钱银子让喜鹊去了酒。

    新鲜的排骨洗净,用刀背拍散肉质,少许猪油热锅,加入葱姜蒜爆香,排骨下锅翻炒出本身的油脂来,撒一把虾皮磨成的香粉提鲜,再加入三大勺黄酒,盖上锅盖,火烹煮。

    排骨还没熟,黄酒和肉一起炖煮的香气就顺着锅盖的缝隙,丝丝缕缕地蔓延了开去,陈若弱摇了摇酒壶,发觉还剩下一大半,目光扫到红案上整整半边的猪肉,乐得眯起了眼睛。

    黄酒排骨已经够香了,要是直奔着让人闻着发馋去的话,再做其他的菜肴就很容易喧宾夺主,她要做的,是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