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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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好的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块下水煮片刻后捞出,用刚从井里出来的凉水冲洗一遍,接着冷油热锅,下香料翻炒,再入葱姜蒜爆香,五花肉下锅加白糖翻炒出诱人的糖色,不加水,直接半壶黄酒没进去,盖上锅盖。

    五花肉的香气和排骨是不一样的,酒味渗透进去,解腻又传异香,五花肉的香气则是更纯正一点的肉香,两者的香气一前一后飘散出去,非但不会互相压制,反倒是起了相得益彰的效果。

    喜鹊和翠莺一边帮厨,一边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多闻了几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若弱却觉得有些腻味,闻着肉香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她当下越发觉得自己是怀了身孕,原先在西北的时候听人起过,有的妇人怀孕初期不知道,还像平时一样下地劳作,就有因为劳累滑胎的,陈若弱想着,顿时不敢再颠勺了,让喜鹊看着火,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

    “天都还没黑,一会儿肉都要冷了……”陈若弱嘟囔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有些垂头丧气起来了,“今天还是七夕。”

    翠莺笑嘻嘻地安慰她,道:“姑爷不是都答应姐了?姑爷那么守信,一定不会忘记的。”

    陈若弱有些高兴,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低头揪着发梢,“夫君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呢,都是朝廷大事,我还要他回来陪我过七夕,也太不识大体了。”

    喜鹊道:“七夕就是过个晚上,一晚上能有什么紧的事情,要都像姐你的那样,人家高官重爵的,难道都不吃饭啦?”

    陈若弱张口刚想什么,外头通报的丫头就急急地跑了进来,“夫人,大人回来了,在找您呢!”

    外头天光大亮,甚至都还没到黄昏,陈若弱原本以为顾屿就是回来,也不会太早,没想到他竟然记挂到这个份上,顿时笑逐颜开,连锅里都顾不上了,飞快地提裙跑了出去。

    她跑到内院的时候,顾屿正在房里更衣,他白日的官袍是离京时赶制出来的,尺寸是年轻官员的通码,只是他的身量要高一些,官袍并不合身,他也只是来到扬州这两天才穿了几回,夏日里衣裳轻薄,官袍又厚重,底下只有一层里衣,若隐若现的,陈若弱才一推门就瞧见这一幕,顿时红着脸把门关了回去。

    这这这真的是要死了!

    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到了夏天热得没法子,走在外头,入眼全是着赤膊的西北汉子,她都不觉得有什么,至多是不直视,可换成自家夫君,甚至里衣都没怎么解,怎么就让人这么……羞?

    顾屿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一直到下了台阶,才发现陈若弱通红着脸站在门边上,眉头微微地挑了一下,“怎么了?”

    陈若弱差点被吓呛住了,重重地咳了一声,才欲盖弥彰地用平静的语气道:“没什么,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换了衣服是要上哪去?”

    “刚来扬州城的时候,不是就答应陪夫人去看七夕灯会吗?还是夫人更想去参加徐夫人的宴会?”顾屿有些好笑地道。

    陈若弱啊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声地道:“你的事情都做完啦?”

    顾屿牵起她的手,笑道:“昨日夫人才劝文卿要劳逸结合,怎么今天又催着我去忙公务?不过今日确实没什么事情,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陈若弱心里发甜,语气也软了,“那我也去换身衣服,一早起来头都没怎么梳,还有要少带点银子,人多的地方偷儿也多,带得少了被偷了也不心疼……”

    顾屿笑眼弯弯的看她回去换衣裳,就这么站在廊檐下等,好在陈若弱着急,急匆匆地换了身苏绸夏裳,绾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头,就提着裙子几步跑了出来,喜滋滋地挽过了顾屿的胳膊。

    “我问过红仙了,她七夕这天男男女女确实可以手挽手出来玩的,未婚的都可以,何况我们了……”陈若弱着,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一下顾屿,见他面带笑意,顿时放下了心,又道:“一会儿灯会都是天黑以后了,年节不宵禁,我想在外面多待些时候。”

    顾屿点了点头,陈若弱顿时更高兴了,临到出官驿的时候,周虎周豹两兄弟要跟上来,陈若弱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顾屿,还是默许了,只是不让他们靠得太近,周虎周豹也不在意,离了十步远跟在后面。

    天还没黑,外头走动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到处都是开门的店铺和摊子,晚上要用的花灯也都已经挂好,桃红柳绿的,看着分外喜人,陈若弱不想走太多的路,就拉着顾屿到了一家临街的酒楼里,要了有窗的雅间。

    “我们就在这里吃点东西,等到天黑了再下去逛逛,走累了再回来,再累了就回去,也不会过晚的,你明天还要办案……”

    周虎周豹两兄弟就在门外,陈若弱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有些耳语的意思了,听起来有些委屈。

    顾屿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进怀里,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道:“真想把你带到府衙里去,只要你坐在边上,让我时时刻刻看着就好了。”

    陈若弱噗嗤一声笑了,把脸颊贴到顾屿的胸膛上,声地道:“那是昏官了呀,我不要这样,我要你好好的做官,做个好官,让百姓称道,几百年后念你一声顾公,给咱们俩立碑盖庙,到时候,你的塑像拉着我的塑像的手,等后世人过来看,都夸咱们感情好。”

    顾屿被她得都笑了起来,陈若弱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还格外认真地畅想了一番:“顾公不好,感觉还是像镇国公那样的名头,前朝有个李青天,你可以叫顾青天……”

    “好了,顾青天也是要陪夫人过七夕的,”顾屿拍了拍她的头,断了她的畅想,带她到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撒了进来,落在两人的脸上。

    入眼是连绵的晚霞层云,夕阳漫天,眼睛里似乎也被撒落了一点金光,陈若弱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心里很宁静,好像所有的思绪不见了,没有半点烦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和身边这人站的这一方天地。

    顾屿叹了一口气,“夕阳之美,日日循环往复,平时却总也静不下心来去看,等到年纪大了,才知道错过了多少风景。”

    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话却得老气横秋,要是换个人来,定然十分违和,可陈若弱意外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从她婚后,她就发觉自家这个夫君和旁人不同,就像个年轻些的老头子一样。

    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时间还长着呢,以后慢慢地去看就是了。”

    顾屿没有再话,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夕阳柔柔地落在两人身上,也铺陈了整个扬州城的街道,撒过千山万水,大好河山,然而过路行人匆匆,极少有人抬头看上一眼。

    夕阳过后,天黑得就很快了,陈若弱没什么心思吃东西,每过一会儿,就要偷偷地去瞟门边好几次,顾屿看到了,忍不住笑了笑,带上周虎周豹,和她出了酒楼。

    天刚擦黑,街道上的花灯就都点了起来,咤紫嫣红,把地面照得亮亮的,路上的人也很多,几乎都是男女成双,有的并肩走着,隔一点距离,有的手牵着手,还有的索性就是一前一后走着,也有夫妻两人带着孩子仆从的,不过多半都是年轻的夫妻。

    这种感觉很奇妙,陈若弱刚想去牵顾屿的手,她的手就被拢进了一个温热的掌心里,她抬头看向顾屿,顾屿低眼也在看她,对视了一眼,陈若弱有些不好意思了,顾屿却是笑了。

    “先去买两盏花灯吧,我看旁人都是这么做的。”陈若弱低咳了一声,假装看向别处,道。

    顾屿笑了笑,牵着她来到了一处卖花灯的摊前,街上的花灯摊子各处制式都差不多,他找了个近些的,陈若弱没怎么见过,看看这个兔子灯,又看看那个荷花灯,只觉得哪个都漂亮,哪个都喜欢,眼睛都要挑花了,顾屿见状,含笑取过两盏并排放着的并蒂莲,把其中一盏递给她。

    “同心芙蓉,并蒂鸳鸯,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不如做一回俗气人,讨个彩头。”

    陈若弱红着脸瞪他一眼,但手底下却是一点都不耽误,飞快地把并蒂莲的花灯接了过去,还不望道:“我这一盏并蒂,你那一盏也是,可不是和你并的蒂呢!”

    顾屿只是看着她笑,和平时无论待谁都是一样的温和不同,他看她的眼神里,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