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赏赐
经过了这两个月的休养,顾峻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他本就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伤势也比一般人恢复地快一些,陈若弱回到镇国公府时,他就站在府门外。
“刚才宫里来人报,待会儿送赏,圣上的赏赐快到了,还怕大嫂赶不上。”顾峻脸上带着笑,看着却比从前稳重了些,陈若弱对他点点头,顾峻让开路途,让她进去。
除夕是吃年夜饭,厨下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明明人也不多,却偏偏摆了整整一百多道菜,陈若弱刚听的时候还觉得浪费,还是顾凝给她解释了才知道,原来这些菜吃不完是要让府里的下人端回去的,也算是府里的赏赐,有的府上做得更多,排场更大,就会和布施的吃食物件放到一起,拿给城外那些穷要饭的。
来布施算是大户人家到了年关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了,镇国公府也布施,只是旁人家布施些馒头粥水和府上下人不要的衣物,并没有特意去做些什么,而镇国公府是和朝廷做的布施差不多,年年掏银子替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难民修缮避风所,到年关还会开上十天的食棚,每日里热腾腾的粥水面饼不间断,甚至有百里之外的穷苦人慕名而来,就为在年关暖和和地吃上几日饱饭。
陈若弱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她并不像那些一接手家中事务就急着缩减各种开支就为了让账面上好看些的新媳妇儿,在去过几次避风所和粥棚之后,她还又从自己的嫁妆里填补了一项开支,给那些大冬天的衣不蔽体的乞丐难民们一人发了一件新的厚实的棉冬衣,朝堂建的避风所虽然也发冬衣,但是要收回的,陈若弱发的是让他们可以穿回去。
因为要迎接宫里的赏赐,镇国公穿了平日上朝才面圣才穿的朝服,陈若弱也连忙去换了件稍微庄重些的衣裳,顾凝仍旧穿的是平日里的衣服,面上也没有上妆,陈若弱知道她是还有心结,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顾凝回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些哀愁。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喜庆的锣鼓声,夹杂着一些喧闹喝彩,顾峻引着一位面熟的公公进来,后头是扮喜庆的太监们,两两一担,直看不到边,是元昭帝的赏赐到了,镇国公连忙上前见礼。
张和带着天子赏赐而来,手里还有份圣旨,受了镇国公的礼也站得稳稳的,只是面上带着笑,见到顾凝,更是行了一个宫里才有的礼节,口称瑞王妃娘娘,顾凝没话,镇国公看了她一眼,顾峻连忙笑着转开话题,道:“新年新喜,圣上有赏,是我镇国公府的福气,还请公公上座,喝杯水酒再走吧。”
这话显然是客套话,张和笑眯眯地看了看顾峻,道:“三爷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这天色不早了,咱家还有一趟西宁侯府没去哪!”
镇国公眯了眯眼睛,又跟张和客套了几句,这次是亲自把人送出了门,顾峻带着人把元昭帝的赏赐圣旨供奉到祠堂里去,陈若弱有些好奇又敬畏地看了看桌上被御前太监总管亲自送来的,圣上吃过一口的整碟御膳,顾凝见她的样子,笑弯了眼睛,道:“那可不是赏给我们吃的,是赏给我们供的。”
“也像圣旨一样,供到祠堂里去?”陈若弱好奇地问道。
顾凝点点头,道:“待会儿等爹下了筷子,我们一人吃一点,剩下的连带着装盛的御瓷一起供奉到祠堂里去,等过了初七再洗干净,御瓷放到库房,别人府上大约都是这么做的。”
顾峻正好从祠堂里回来,听了顾凝这话,笑道:“我们府上是人少,那些家大业大的,圣上赏了膳都不好分,当金砖似的,这个子孙得宠点分一口,那个是承爵的嫡子分一块,有的只给府上老太爷老太太尝一口,就得赶着送祠堂里去,还有全府上下守着一碟御膳大年夜哭得跟什么似的。”
“圣上的剩菜就这么金贵吗?”陈若弱看向那一条整鱼上的一块泛白的缺口,干巴巴地道,这鱼早就冷透了,还被人夹了一块,即便是出自御厨的手,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镇国公坐到了主位上,听了陈若弱的话,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道:“年夜天子赏膳是示宠,三公门第才能得一份天子吃过的剩菜,意在分甘同味,次一等侯爵,就是寻常没动过的御膳,有时朝中的官员在本年中立过大功,会格外赏赐只有三公门第才能得到的剩菜,那就是殊荣了,再往下,是得不到的。”
顾凝想起去年宫中皇室家宴,太子醉里伸手去拿圣上桌上的菜肴,当时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唯有圣上丝毫也不在意,还让人把自己桌上的菜给太子尽数端去,回府之后,瑞王喝了一夜的闷酒,隔日去宫中请安,明明太子也是一身酒气,却只得他一个被骂得脸白如纸。
公侯门第,外头人看着都是一样的金贵,可也分三六九等,公就是公,侯就是侯,永远也越不过那一道坎。
府上两个有孕的妇人,镇国公原本不想让她们守岁,但陈若弱直摇头,顾凝也是,她中午的时候睡了一觉,就为晚上能守过除夕,除夕守岁是为父母祈福,家里人少,别的能简略一些,单单这一项是少不了的。
镇国公习惯了朝堂上做锯嘴葫芦,即便是静坐也能静坐到天明,可一家人就这么对坐显然不是事,顾凝让人拿来了棋具,她这些日子也教了陈若弱不少,虽然陈若弱一手烂棋,但发时间是够了的,顾峻就这么坐在边上看,偶尔和镇国公几句话,正堂里灯火通明,气氛宁静。
顾凝连赢了两局,眼珠子一转,再开局时,先手故意差了一步,等棋到中段快赶上来的时候,又出了几步臭棋,可算是让陈若弱赢了一回,陈若弱抱着肚子笑得眉眼弯弯的,顾凝也就跟着笑。
顾峻了解顾凝,她不是急躁的人,也不至于出那么多次错,他倒也没戳穿她,只是端着手里的茶盏一边喝,一边慢慢地道:“要是大哥在这里就好了,大哥十六岁的时候就能下过爹了,我们坐一起跟他下都下不过他。”
镇国公脸一虎,正了正衣襟,道:“那是让子棋,为父是让了文卿三目,怎么能叫输呢?”
顾峻笑嘻嘻地道:“大嫂,你可别让咱爹给蒙了,他是让了大哥三目棋,可也悔了三步棋,到最后输大哥三十六目,之后就再也没赢过,气得到现在都不肯动棋。”
镇国公并不承认,为了不在新进门的儿媳和没出生的孙辈面前丢脸,他也让人取了一副棋具来,要跟顾峻下几局,顾峻的脸顿时一绿,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是有名的臭棋篓子,别下过他爹了,就是自家二姐都不一定能下过。
烛火噼啪,伴着棋子落下的声音,慢慢地湮灭在年夜突然下起的鹅毛大雪里,顾屿已经离了西北,前几日都在赶路,这几日到了年关,路途拥挤,又赶上风雪,没遇到官驿,大年初一只能留在城镇的客栈。
客栈其实早就关了门,是顾屿多给了些银钱才容他们住下,连带着吃食洗漱这些杂事都要亲自做,然而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一推门就迎面而来的年味。
有句话叫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的时候更是如此,顾屿这次带来的人大多数都有些愁和想家,好在如今已经是回程过半,满满算再加雪地行路艰难的问题,那也最多一个月就能回家了。
顾屿的信已经送到了京城,前几日京城的信也送到了他的手里,第一封是镇国公写的,无非是朝堂上的一些事,还有太子的一些动向,后头是顾峻的字迹,先是他自己的话,然后又是自家夫人的口吻,拉拉杂杂地了一些近事,还她在跟着姑子学习绣活,到了后头,随信封送来的是一只绣工十分惨不忍睹的,孩穿的老虎鞋。
是老虎鞋,还是顾屿天赋异禀,从绣图的颜色和构图底线全方位分析得出的结论,鞋还没有他半只手掌大,显然是要给婴儿穿的,开口只有一点点大,顾屿试探着伸进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摸到里面凹凸的绣印和坑坑洼洼还能被拽出一点的棉絮,顿时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穿上自家夫人做的衣物,这辈子得慢慢等了,也许他自己学会刺绣制衣鞋还要更快些。
只是虽然想是这么想,嘴角的一抹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两根手指勾着的丑老虎鞋,顾屿的眼里都是温柔的光亮。
快了,他就要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