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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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丸国永问了两声, 都没听到房间里人的回话,登时就意识到不对了。

    ……卧槽,我中招了?

    自追(负重)山笠(跑步)活动后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同僚们报复的白鹤一下子将警惕值拔到最高,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离房间门有一段距离,然后疯狂转动眼睛寻找周围有没有“埋伏”的人。

    短短几秒内,鹤丸非常迅速地判断出周围没人。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房间里的两人身上了?

    鹤丸眯起眼睛, 又无声地退了一大步。

    他是不是……扰到某个特定场景了?

    想到他和马场善治的友♂好交流,鹤丸心里一阵阵的发苦。

    今剑……是今剑跟他主人和马场桑找他谈事的。今剑也学会恶作剧了吗?鹤丸国永瞬间将今剑来本丸后的事回忆了一遍,确认除了这回山笠祭的“群体嘲讽”外, 他连口上花花都没和今剑过。

    那么,情况就非常明显了,有刃为了整他,专门找今剑给他下套?这个人还知道马场桑和主人之间为破的恋情的进度……

    鹤丸国永脑子里出现一段洗脑式“哈哈哈”。

    不是吧, 三日月要搞他?就因为一次负重跑步?

    鹤丸眼睛里是满满的不相信,然而事实不允许他不相信了。

    只听得屋里哐当一声巨响, 鹤丸吓得连连后退,几步之遥的门被哗的开。

    “鹤丸?是你啊。”

    林宪明脸颊、脖子都是红的,他气息不稳地看向鹤丸,“找我有事?走吧!”

    着, 林宪明破天荒的直接上手拽住鹤丸,那力道还挺大。

    鹤丸在看到林宪明的第一秒就闭上嘴一声不吭,浑身僵硬,像个死鹤一样。

    他被林宪明一拽, 猝不及防的身体后仰,视线自然而然的对上了还在屋内的马场善治。

    马场善治冲着鹤丸露出一个毫无威胁力的、无比温和的笑容。

    鹤丸国永一个哆嗦,刹那间求生的本能突破极限,手腕一错,硬生生从林宪明手下挣脱出来,两人在走廊上站住。

    “哈哈,没,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问问主人你午饭算吃什么。”鹤丸着蹩脚的借口,“我等会儿再来也一样的。”

    “哦对了,刚才今剑还精神奕奕的想来找主人你玩儿呢,被三日月劝了回去,主人你才从万屋回来要休息。”

    鹤丸是谁啊,搞事能手,就算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反应了几秒那也妥妥的要拖其他刃下水。

    不料林宪明脱口而出:“那我们直接去厨房,然后我去找今剑!”

    鹤丸顿时悲伤无力地看向马场善治。

    他尽力了,他真的尽力了啊!马场桑你别用瘆的慌的眼神看他了行不行?!

    马场善治轻飘飘地扫过鹤丸,目光最后落在僵着背不敢回头的林宪明身上。

    “三日月宗近不可以陪今剑玩儿吗?”他轻巧地问。

    鹤丸瞅瞅明明在跟他话,眼睛却盯着主人的马场善治,乖巧地开口道:“当然可以。”

    就算他心里再怎么diss不顾同伴情的三日月,这个当口也不能和马场桑唱反调啊!!!

    马场善治慢慢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他看看拳头紧握的林宪明,又看看恨不得开启隐身功能的鹤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命亡矣--!!!

    就在鹤丸在心里大呼叫的时候,马场善治从容接近林宪明,靠近林宪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了几个字。

    随后他轻轻抱了林宪明一下,扬长而去。

    鹤丸提到喉咙的那口气好悬落回肚子里,他扬头谨慎地观望了一下,确认马场善治真的走了以后,又心翼翼地瞟了眼僵立在走廊中央的林宪明。

    好半晌,他才弱弱地:“主人……?”

    林宪明仿佛大梦初醒,低垂的头颅猛的昂起,金色的长发骤然一甩。

    “……哦,鹤丸啊。”

    望着林宪明有些闪躲的眼神,听着和之前似乎没有多少区别的话,鹤丸觉得自己离暗堕都只剩一步了。

    夭寿咯!他真的搅了主人和主人准·男友的第一次告白???

    他是不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鹤丸眼神坚定下来,就算他要死,他鹤丸国永也一定要把三日月宗近这个幕后黑手拉下来当垫背的!

    他保证!

    **

    午后的风可以是一天中最燥热的时候,这燥热的风吹得林宪明一点儿都不想再喝热腾腾的茶。

    “鹤丸?”三日月宗近穿着他那身老派的、和他颜值极其不符的内番服,满脸的漫不经心,“请主人放心,我一定会看住想弄出乱子的鹤丸。”

    林宪明默默看着笑得满是和气的三日月,姜不愧是老的辣,居然能一脸正直的把他的“鹤丸想要找你麻烦”曲解成“你要看牢鹤丸啊”。

    三日月疑惑地看着林宪明,“主人您鹤丸要找我麻烦?鹤丸为什么要找我麻烦?我和他相处得挺不错啊。”

    林宪明的心一下子静下来,他哼哧哼哧喝了口热茶,随口道,“鹤丸不是爱搞事嘛。”

    然而他俩都知道,其他的鹤丸是什么样的性格暂且不,本丸里的鹤丸从来都是个极其冷静极其有分寸极其聪慧的刃。

    根本不存在鹤丸无缘无故的搞事的情况。

    然而平安京时代的老刀绝不会亲口承认他坑了鹤丸,林宪明更不可能跟其他人鹤丸到底撞见了什么破坏了什么,所以这口锅只有鹤丸背了。

    “你找我有事?”林宪明单刀直入,他不想绕弯子,也没心思绕弯子了。实话,他现在能安安生生的坐在回廊下和三日月喝茶,都是因为中午吃饭时樚锬蔷洹奥沓∧阆挛绺易龈鍪笛椤薄?br/>

    --马场不在,他暂时不用想和马场见面的情形。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一瞬,他没费心思解辩解上午的事不是他搞的,而是直接默认了。

    他低低地:“自您将那套书赠予我,我就一直在自习翻阅。”

    林宪明看向三日月,轻松地问,“有哪个地方看不懂吗?”

    三日月宗近眸子里的一弯新月静静凝视林宪明,而后他冷不丁开口道:“我哪里都不懂。”

    林宪明无可奈何的笑笑。

    三日月的声音磁性悦耳,如涓涓流水,而他出口的话却异常锋利。

    “我不懂,明明都是人类,为何同类厮杀。”

    “我不懂,明明都是人类,为何用‘念’生生将人类划分成两个种族,还在两类人里分了个高下。”

    “我不懂……凭什么,一类人杀另一类人,居然可以被官方豁免。”

    林宪明终于收起心底残留的一点儿遐思,认真地看着三日月,问道:“三日月,你觉得人类社会中,真的存在绝对公平吗?”

    三日月想到平安京的种种,想到通过各种途径得知的时之政府内部的事务和现世的情况,缓缓摇头。

    “Bingo。”林宪明轻轻松松地揭露残酷的现实,“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的公平,有的只是相对公平。”

    他一时有些出神,“然而追求公平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本能。”

    “也只有这样,世界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林宪明的声音低下去,他不由的想到,如果他和妹妹晚生二十年,他的母亲晚生二十年,在那个更美好更友善的世界里,他过去的一切会不会直接烟消云散?

    他会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子成长起来,按部就班的上学,努力兼职赚钱,供养妹妹,减轻母亲负担。而母亲会不会因为更完善的医疗体系,得到足够的治疗,根本不会病得那么重?他的妹妹也能安安心心的长成一个漂亮又乖巧的女孩儿?

    “既然人人都追求公平,那么为什么会有杀人豁免的存在?”

    泠泠的声音断了林宪明不切实际的脑补。

    他几乎是笑着转头看向神色肃穆的三日月,语调是难得的温柔,“唔,可以这么吧,存在即合理。”

    梦终究是梦,他母亲的病存在于那个时间,他穷困的家庭存在于那个时间,他终归还是会自己卖掉自己。

    与其幻想不一样的过去,不如期待全新的在异世界重逢的未来。

    三日月冷声道:“我认为那不合理。”

    “因为手持猎人证,学会了念,猎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死普通的不会念的人?凭什么!?”

    “人生而平等,没有人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

    三日月宗近眸子里满是坚毅。

    林宪明瞧着满脸严肃的三日月,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转而接着道:“是啊,很多猎人和你有一样的想法。”

    他回忆着那套给他带来许多震撼的书,感慨道:“他们为了自己的信念,年复一年的向猎人协会提出废除豁免令的申请。猎人协会也在各方倾轧之下对部分确实做的太过分的会念的人发出悬赏令。有的实力高强的猎人更是为了信念选择成为赏金猎人,终生坚守在抓捕犯罪份子的第一线。”

    三日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是的。”他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坚持正义的人的存在,他恐怕无法将那套书看完。

    “三日月你看啊,猎人世界当前的规则是那样的没错,它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它合理,有错吗?”

    林宪明盯着三日月宗近,语气平平,“当然没错,就算错了,那也是猎人世界的人才能提出、反驳、推翻的。而反驳、推翻原有规则的人合理吗?当然合理。”

    三日月宗近面色一肃。

    林宪明继续道,“类比到你们身上,当你们反抗时,又何错之有?”

    深蓝色的发梢盖过那双璀璨如明月的眸子,良久,三日月宗近才苦笑着:“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想法吗?”

    林宪明的腿放松的悬挂在木质地板边缘,轻轻:“首先,我是完全没察觉出你的心思,其次,你这个‘一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三日月宗近松松的握着神色茶杯,沉默不语。

    是啊,他的主人,他们的主人,有这单薄又雄厚的背景,有这可以交付生命的伙伴,这些“事”,哪儿需要主人亲自调查探究?哪像他……

    曾经的三日月宗近连个可以商量的对象都没有。

    他出身的本丸是个和谐有爱、充满欢笑的本丸。

    那时候呀,他们本丸的付丧神去万屋买个东西,都会有其他付丧神羡慕地看着他们,--

    “那就是那位大人本丸里的付丧神吗?真是幸运啊。”

    是的,就连三日月宗近也被这么,被称为“幸运的被那位大人唤醒”的刀,不再是什么天下最美之刃。

    他的第一任主人,是个温柔到骨子里,对他们也宠爱的骨子里的主人。

    她会在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赶来,温柔地安抚新显现的付丧神,会细心安排每个付丧神的房间,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会记得他们每个刃的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会在他们出阵时温柔嘱咐有没有带上御守·极,有没有带上足够的刀装,会在他们受伤时第一时间为他们治疗,会……

    三日月宗近每每想到那段无忧到几近单蠢的日子,纵使知道那不对,心里也会涌上温暖的热意。

    就这样,在第一任主人无边的溺爱关心里,所有刃的首要任务,从击退时间溯行军维护正常历史,变成了争夺主人的宠爱。

    第一任主人也知道这不太好,她非常严肃的跟付丧神强调战场的重要性,付丧神们也都听到的提高自己的练度,就连那时还不能极化的短刀也都积极主动的出阵。

    到他们已经踏过无数遍、难度几乎为0的低级地图出阵。

    因为第一任主人舍不得他们受伤呀,就连检非违使,主人的命令也是实力不够的马上强行撤退,实力够的才一队人有序攻击。

    三日月的第一任主人在心疼的纠结和煎熬中等待出阵部队的归来。

    每当那时,还在本丸里的付丧神会想尽办法安慰主人,同时为所有出阵的同伴准备好疗伤材料,还会有专门的一队刃候在一旁,接应出阵部队。

    而出阵部队所有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不要受伤,不要让主人露出难过的神色。

    然而,一个本丸只需要在低级战场扫荡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是,他们还需要前往战场的第一线。

    可他们为什么被称为“幸运”的刀?因为第一任主人把所有高等级战场的任务独自揽了下来。

    没错,三日月宗近的第一任主人,那个温柔的让人心翼翼对待的审神者,是个实力强悍到可以一个人跟时之政府正面刚的人。

    --她认为时之政府和审神者对付丧神的最终保护,名为“一血保护”实则是“重伤保护”的安全措施不够安全,付丧神有意外破碎的风险,她正面和时政高层所有大BOSS刚了一回。

    以强大的武力作后盾,以灵巧的舌头为刀,以高超的科研技术为剑,她成功服时政,将“一血保护”真正扩大成了一点血保护。

    这样强大的审神者,在面对弱的经不起她一击的付丧神时,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种“我把强大敌人都了,弱的留下来给他们练练手”的想法。

    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如果没有意外,三日月宗近理智而强大的第一任主人会慢慢的慢慢的对付丧神放手,一点一点,将他们安全的领到强大的地步。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三日月宗近其实并不知道第一任主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被附的身,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本丸上一次出阵已经是一个月前。

    三日月宗近浑身发冷,他暗中问了所有比较理智的付丧神,问他们主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出阵。

    付丧神:“主人了啊,过段时间会开辟更难得战场,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等开了新战场,主人就不会和以前一样自己去,而是要我们去啦。”

    三日月:“……那这段时间我们不是更该多锻炼自己吗?”

    付丧神:“不不不,等开了新战场,我们哪儿有时间跟主人相处?当然是趁着现在还比较空,多陪陪主人。”

    同伴们的法、主人的法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当三日月看着身边刃数众多到不可思议的审神者时,心里那根弦紧紧绷起。

    审神者:“三日月?怎么不过来?”

    她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一旁的付丧神也乖巧而迅速的让出足够的位置。

    --三日月的本丸里,争宠是正常的,然而因为审神者的一视同仁,付丧神之间的关系非常平和。

    可是。

    三日月宗近眼底弥漫着茫然,主人会在身边刃数众多的时候,单独找另一振刃过去坐在身边吗?

    三日月本能的感到不对。

    他继续看下去,他想,主人会因为希望和付丧神多接触,而不让他们出阵吗?

    主人会不记得她给过那个刃多少个御守·极吗?

    主人会……

    这还是,那个就算自己再怎么煎熬,也会每天让他们出阵磨练的主人吗?

    三日月心里住进了一个疯狂的不为人知的人。

    这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念叨着,“那不是你的主人”、“你要为主人报仇”等等。

    ……等等,报仇?

    三日月悚然一惊,他为什么会用报仇这个词来形容?他的主人,去哪儿了?

    他猛的回头,震惊地发现那个笑得和往日一样温柔的审神者,居然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啊。

    啊……

    啊……!

    他的主人,已经死了,已经被眼前这个披着主人的皮囊,享受着主人的一切的东西给杀死了!

    就在某次主人独自前往高级地图时,就在他们忧心忡忡地等在传送阵前时,这个不明的东西,取代了主人,蒙蔽了他们,安心又快乐地住进了本丸。

    而他,直到一个月后才发现这一点;而其他刃,全都没发现他们的主人不是主人。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直到真相被掩埋在深渊里,才有清醒过来的刀,跟三日月。

    “你没做错。”

    往日懒得话都不想多的明石国行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