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明石国行记得, 当他跟三日月宗近出那句话后,三日月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
“明石殿,你在什么?”
清风拂过,这座刚刚被时之政府评为特等的本丸是那么的宁静,丝毫看不出几天前审神者“壮烈牺牲”时的混乱。而以三日月宗近为首的跟随审神者出阵的第一部 队更是被大大嘉奖,外界都称赞他们“忠心可嘉”。
明石国行眸色很淡,“三日月, 那天我也出阵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三日月宗近很想笑。
“所以呢?”
他嘴角的笑容里满是无所谓。
就算明石国行近距离发现了他在那天动的手脚,然后呢?
“所以我你没做错, ”明石国行清浅的语气下是刻骨的冷漠,“那个东西,该死。”
三日月看着难得露出不一样的模样的明石国行,心里涌上诸多讽刺, 但他最后都把它们压了下去。
明明,有个同伴能清醒过来, 告诉他,他没做错,已经很好了啊。
主人为什么能被那个东西替代?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个肮脏的东西会咒术,而当那个东西来到本丸, 难道还会放过他们这些属于主人的付丧神?
当然不会。
所以他们才会对“审神者”的异样全然无知,甚至当“审神者”死后,他们都没挣脱出那个东西在他们身上下的咒。
三日月不知道哪个东西对他们下了什么咒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从术中挣脱出来了。但是, 在他对披着主人皮的肮脏东西下手时,他的心中划过了一道阴影。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容颜,那听了无数遍的音色,那茫然又熟稔的神态,那一声声又轻又心翼翼的疑问,那慢慢扩大的血泊……
……他杀的,真的是那个肮脏的东西,不是……主人吗?
就算三日月为了那一刻筹谋许久,就算他明里暗里和那个东西试探了无数回,他依旧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他对他敬爱的主人下手了啊,为了防止自己暗堕,他还借刀杀“人”。
这样的他,还能算是维护历史的刀剑付丧神吗?
更何况,他有什么理由审判那个东西?
“如果主人还在,我想,她也不希望自己的身体……被一些鬼东西占用。”明石国行过了很久才低声道。
三日月无声地弯了一下唇,而后,他感觉他的脊背快无法保持直挺。
是啊,他出于和明石类似的想法,孤注一掷的杀了“审神者”,可是,这样的出发点,是基于个人的、私人的,他们作为正义一方,不该这样吧。
明石国行不需要多想,就知道跟前这位朝夕相处的同僚在想什么。他随意的一仰头,“时政是过,不允许付丧神攻击审神者。”
“但是,那个东西能算得上审神者?”
这一刻,自明石国行从战斗中发现不对劲,自明石国行脑子终于清醒后,被深深压抑着的浓烈的怨恨翻涌而出。
三日月宗近恨,他明石国行怎么就不恨了?
那么好的主人,那么强大又温柔的主人,对他们那么那么亲切的主人,因为他们的弱死了啊!
三日月淡雅的长眉骤然一跳,他张口想问明石国行凭什么认定那个“人”不是主人。下一秒,他紧紧闭上嘴。
他不该被那脏东西临死前的伪装迷惑,他的主人……早就死了。
那是从越来越微弱的契约中的来的结论,更从他们每况愈下的实力得到论证。
三日月想,他或许替主人报了仇,可人死如灯灭,知道契约等出了问题的只有他,可他没有其它证据来证明,时政根本无从论证。不定就连后来清醒的明石,时政都会怀疑。
“时政不会相信我们还不一定。”他一声长叹,“等会儿我跟时政汇报时,你不要牵扯进来。”
明石国行突兀地笑了,他意味不明地:“我在它死的那天就醒过来了,你猜猜,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
三日月看着瞳孔幽深的男人。
“突然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不该先查证一下?”
明石国行深深地看着三日月,良久才道,“我醒过来了,而他们没有。”
三日月猛的一怔,脑子转了两圈才明白明石的意思。
“……你是……如果时政知道同伴们被下了咒术,他们……”
后面的话,三日月不出口了。
他的同伴们啊,虽然都沉浸在咒术中,没人发现异常、没有人能帮他,然而,他完全不希望他们被时政接管、研究甚至做更过分的事!
望着三日月骤变的神色,明石国行垂下眼帘。
啊,三日月已经坏了,他不是已经从这几日的观察中发现了吗?
明石国行扯了扯嘴角,心想,过去那个宽和善良的三日月,已经不在了啊。留下来的,是一边自我唾弃“付丧神怎么能攻击审神者,不合格的审神者该由时政审判”,一边却又疯狂质疑没能发现主人早已死去的时政的拥有理智的疯子。
“呐,三日月,你还要自首吗?”
明石国行微笑着。
虽然他没能在同伴孤军奋战时起到作用,但拦住想自寻死路的同伴,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
“不。”三日月宗近斩钉截铁地。
三日月宗近和明石国行联手,他们艰难的用各种理由延长时政对他们本丸付丧神进行再度分配的时间,同时幸运的发现,也许是因为施咒人已死,随着时间的流逝,付丧神会慢慢脱离咒术的影响。
可他们不记得第一任主人的异常。
三日月和明石两人笑着将同伴们一一送走,最后凭借着时政对他们的良好映像,留下了他们曾经的本丸。
三日月宗近再不提向时政反应第一任主人不对劲的事儿,只是变得更松懈,后来的主人还嘀咕过,问三日月是不是因为和明石住得近,所以连脾性都染上几分相似。
“……我曾经遇到一个再好不过的主人……后来我整天懒洋洋没干劲,想着混日子。如果没有后来一连串的事,我想,我会就那么过下去。”
三日月宗近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浅笑,“可再后来,我发现,在某方面,我的天赋无与伦比。”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回忆过去的这些,也许是因为这些难以启齿的事在心里憋了太久,三日月难得的有谈性。
“我最开始认为,付丧神没有资格审判审神者,可后来看过一些,嗯,不怎么好的审神者,和无数生命短暂的付丧神,我就在想。”
“既然我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努力一点,让同伴们活得更好。”
他长长的睫羽低垂,“但终究,无论是谁 ,不该轻易夺人性命。”
“您呢?”
三日月没有看向身边的人,可林宪明知道,三日月一定在等他的答案。
“当然。”他语气非常轻松,“每个生灵的生命都非常重要。”
“你们的也是。”
“次郎他们曾经接过一个委托,委托人不会话,它是一只可爱的猫,一只遍体鳞伤的猫。”
“次郎他们没费多大功夫就查出了是谁虐待了猫,并非常认真的记录了那个人对猫做了哪些事。”
“然后,他们在那个人身上原数奉还,并对猫收取了报酬--复仇物从此多了个吉祥物。”
林宪明看着浑身一震的三日月,异常直白又尖锐,“审神者的命是命,付丧神的命就不是命了?”
刹那间,眼底的波澜被三日月尽数潋去,他又恢复那个慈和的老爷爷模样。
“主人,我们和您是不……”
“报仇而已,有什么不对的。”
林宪明干脆地断了三日月的话,“就比方你们对前任审神者的处理,我就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高大付丧神面孔一僵。
“只不过这个度的把握,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想了想,林宪明又道,“关于这方面你可以跟次郎好好聊聊,他开复仇屋开了好些年了,如何精准复仇,他非常有经验。”
三日月:“不,主人,您……”
林宪明:“唔,不过你们付丧神有暗堕的风险,有些事可以和次郎他们合作,你们付一定的报酬就好。”
三日月深吸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他飞快地:“这是不对的!”
林宪明:“有什么不对?”
三日月眸子清亮:“杀人,本身就不对!”
林宪明不话了,他看了三日月一会儿,才疑惑地问:“你纠结的是这个?”
他问得诚心诚意,三日月也听得快吐血了。
怎么觉得之前和主人聊的都是废话= =
林宪明理所当然地:“杀人当然不对了,不管杀的是谁。”
三日月突然觉得特别安慰。
林宪明继续道:“可是,想要复仇的心,也很正常。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更正常不过了。”
三日月慢慢:“但是,当真正卖出那一步后,就再无法回头、无法重新站在光明之中。”
林宪明快笑了,“谁告诉你夜里就是全黑的?”
“还不兴走在黑暗中的人手电筒吗?现在每个人的通讯都自带手电筒,哦不,照明功能吧?”
“哈哈!”
林宪明笑够了,才在三日月若有所思的眼神里,无所谓地:“黑暗中也有秩序,无法成为光明秩序的守护人,就当黑暗秩序的守护人咯。”
“维护秩序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杀人不是最好的,有时候也不是最方便的。”
三日月手指不自觉跳了一下。
他的行为……在审神者眼中,竟然是在维护秩序?
“只要问心无愧,只要当你被杀死时没有抱怨,那又有什么?”
林宪明侧头,眼角眉梢都飞扬着肆意,“我,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我们只是在维护我们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