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隐喻所指
> 接待男客的正厅在觅缺店面后的一处偏僻院落内,侍女们守着不让女客进入,以免扰了皇子殿下的安静,而且男女大防终究不妥,还是要尽量避免才可。
微生溦带着几人走出偏院便是觅缺店面的后门,两边望不见头的长长走廊遮蔽风雨,中间便是迎接女眷游玩的后院,面积极大,风格新奇。
此次装潢完全依照微生溦的要求,‘耳目一新’。
偌大的地盘既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植被茂密的花鸟鱼虫,就只似平平淡淡的普通院子,宽阔地面铺着草被,小小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简单而普通。
‘新’就新在院子正中修建的高台之上。
这个高台占了院子一半大小,虽为高台,却也只超出地面一米左右高度,六级踏步。
圆形高台由一圈六级踏步围成,最下方皆是翠绿草地,间隔数米种着一棵四季常开的黄槐树,唯院子正前方最大的两棵黄槐之间铺有一条通上踏步的小石路,顶端景色迷人。
顶端的景色不是源自于登高望远,也非有什么稀奇之处,只因里面摆放着的东西。
站于高台之上,仰头遥望,非无云蓝天,而是雕刻精美的彩绘图案,一幅幅有趣生动的民间故事改编而成的彩绘画,温暖明亮的跳跃于冰冷坚硬的石顶之上,不是清一色的清冷灰白,而是不尽艳丽的色彩,趣味横生,供人赏乐。
除了那精美绝伦的彩绘,真正的主角则是摆放在正中,透明硬质琉璃中的一袭大红婚服。
这是小铃铛的最新杰作,并非今日会被拿出拍卖之物,而仅是用来展示的美丽婚服。
鲜花铺地,清风相伴,这一件绝世无双的精美婚服,可谓今日所有女眷的动心之作。
女人一生最美时,不过嫁于心上人成亲之日,穿上新娘礼服的那一瞬间,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唯那一瞬间的女人超越了一生中的任何时候。
万花皆失颜色,唯她一人独美。
轻薄纱幔收拢着四面敞开,华丽的婚服长延几米,占据庞大位置于高台之中,透明琉璃罩格挡开女眷们躁动内心的触摸,阻挡开风雨浊尘的袭扰,清高而华美的屹立闪耀着。
微生溦一行缓步踏着窄小的石子路走向高台,抬头仰望着,赞叹声毫不间断的从瑞王殿下口中传来,喜形于色的面容上满是惊艳的心喜。
踏着踏步率先冲上去,高挑的身子垂直仰着头,显得人更高了一截,微张着嘴,一幅幅兴致勃勃的欣赏着。
“这些彩绘实在太漂亮了,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瑞王头都没低一下,兀自开口问着,微生溦作为主人,自然由她来回答最妥,只嘴还没张开,就有人抢先道出了自己的猜想。
“这些彩绘想必都是出自微生家主之手吧?”
燕王殿下的准确猜测让微生溦很是有兴趣,邪魅的偏头一笑反问道:“燕王殿下为何会觉得是我画的?我可不记得在殿下面前……”
微生溦正说着突然住了嘴,瞬间心领神会的不再开口。
荣王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他们两人间无可言说的默契,特别是相视一笑,千言万语无需开口便心照不宣的眼神,清亮的眸子不由自主闪了闪。
见微生溦没有否认燕王的猜测,侯震都很是震惊的开了口,“这些果真都是微生家主的杰作?”
微生溦亲切浅笑着望向侯震点了点头,接着视线又转向燕王殿下,“没想到殿下如此心细,竟还记得在下擅长作画。”
燕王闲适的靠在一根台柱上,仰着头看那上面内容丰富的一个个小故事,不以为然的开口回答,“上次叶殊阁周年宴发生的趣事本王可很难忘记。画作能得当朝戚画师收藏,这等高超技艺,作这些彩绘图不过小事一桩吧!”
燕王殿下猜测的没错,这些彩绘画确实都是出自微生溦之手,对于擅长作画之人来说,并非难于上青天之事,重点在内容复杂,面积较大,而且在几米高的顶部,很是难以操作。
听着燕王轻松的口吻,微生溦不由出口反驳,“燕王殿下说得倒容易,这些彩绘可是花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完工,哪儿是小事一桩呀!”
燕王听她突然发出的反驳,语气带着些抱怨,不由哈哈大笑,装模作样的朝她作了个揖。
丁埂和徐建皆是舞刀弄剑的粗人,相比之下丁埂要心细沉稳的多,但对画作服饰这些东西也不是很懂,只当看个有趣热闹,来回欣赏了两圈。
“那日在下也在,燕王殿下不说在下都记不得,不知家主还有这等本事,让人佩服。”
“家主所绘的可都是民间故事?”
侯震对那些彩绘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一直仰头挨个看着,微生溦笑容满面的肯定回答。
“荣王殿下可喜欢这些彩绘?在下手艺粗陋,让殿下见笑了。”
从踏上高台,荣王殿下就一直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的站在那个罩着一袭婚服的琉璃前,状似兀自欣赏婚服的精美,却不时来回打量微生溦几人,眸色深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微生溦将他的神色完全看在眼里,却视若罔闻假装不知,依旧和燕王殿下几人随意谈笑,完全没有避讳遮掩的意思。
突然向他提问,让荣王殿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你说彩绘呀,本王很喜欢。家主的技艺在母后宫中时可是亲耳听戚图画师提起过,说家主年纪轻轻技艺了得,比他当年还要出色。”
“戚画师真是过奖了,不过无事时摆弄摆弄笔墨颜料罢了。这些民间故事,殿下可曾听过?”
荣王这才抬头好好研究这些彩绘,沉默许久才缓缓出声,“有的听过,有的却不知。”
说着指着东南角一幅图中啜泣的老人问道,“这幅图讲了什么故事?”
微生溦顺着他手指所指看去,其余人也全都将视线汇集到一起,侯震面容舒展似乎知道,其余人则全都是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
小小的图画中画着一双无奈啜泣的老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以及两个男人,一个富贵轩昂,满带贵气,一个温柔体贴,面带柔情。
“这个故事呀,这个故事很老套。”微生溦说着就细细讲解起来。
说的是几百年前有户人家,家里还算衣食无忧,独有一女,女儿长到十五岁说给一个同镇上门当户对的男人,这个男人与女子自幼相识,对她温柔体贴,很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但是突然有一日,镇上来了另一位男子,这个男人冠玉华服,器宇不凡,看着很是有些来头。华贵男子一眼便相中那女子,许诺娶她为妻,海誓山盟,爱护她终身。
女子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打动,百般请求退了青梅竹马的婚事,她的父母却坚持觉得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不可靠,还是希望她嫁给知根知底,温柔体贴的未婚夫。
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死不愿,父母无奈只有垂泪答应,让她嫁给了她心爱的男人,却不想海誓山盟许诺为妻不过是骗局,男人早有正妻,她不过是地位低贱的姨娘而已。
本以为这已是全部真相,至少男人是真心喜爱她,不想日久后才知,他娶她,他突然路过自家所在的小镇,不过是他的计谋,他早早安排好的局罢了。
原来男人家中父亲曾受过女子爷爷的救命之恩,爷爷因此去世,为了报恩一直在寻找老人家的子孙,想要弥补心中愧疚。
男人本是不受重视看好的庶子,提前找到了女孩家中,为了得到自己父亲的喜爱和重视,故意娶了她,从此在家中地位扶摇直上,甚至渐渐取代嫡兄,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
“然后呢然后呢,那女子后来怎么样了?”徐建听得津津有味,迫不及待的问着寻求结局。
微生溦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叹息道:“女子本就是极尽性情之人,一生从未得到过丈夫的真心,最后郁郁寡欢,英年早逝了,连一儿半女都不曾留下。”
“真是让人怅惋啊!一朝错眼,尽毁终身,若是当初嫁给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或许会平平淡淡相亲相爱的幸福一生,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局。”丁埂叹了口气走开了。
荣王殿下一眨不眨望着面前的大红婚服,突然语带深意的开口道:“要我说,这个女子就是太笨了,三两句好听话就被哄骗住,心甘情愿跟他走,这般愚笨会被负心汉所伤也不足为奇。”
说着勾起一丝邪邪的笑意指向微生溦,接着道:“若是那女子能有微生家主十分之一的聪慧,想必也能轻易看出男人的虚情假意,不至毁了自己一生。若是世间女子都如微生家主这般自立自强,也就没那么多负心汉痴心女的纠葛哀怨了。”
荣王突然的意有所指让微生溦‘噗嗤’一笑,半开玩笑的接话道:“若世间女子都如在下一般铁石心肠,计较利益得失,又何来那些荡气回肠心驰神往的爱情史歌?岂不可惜了?”
微生溦兀自呵呵笑着,丁埂则是淡淡望着她巧笑嫣然,神情深邃。
“情这个字最伤人,却也最动人。若没有了情,人生不就只剩冷冰冰的利益,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倒不如勇敢的爱,痛快的伤,将世间千万滋味一尽品尝个遍,那才叫有趣。”
“微生家主果非平常女子,想法如此淋漓畅快。”
燕王赞叹的轻笑着,偏头看了荣王一眼,神情平淡带笑,却得意味浓烈。
荣王借由彩绘故事意指微生溦,不过以为她与燕王殿下有男女爱慕的关系,隐喻燕王殿下对她并非真心,不过与彩绘中的女子一样有利可图罢了,将来定也会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却不想微生溦全不在意,回答的如此痛快。
怕是这番回答后,荣王殿下更加肯定她对燕王殿下情意之深,即便知晓或猜到是被利用,也会义无反顾飞蛾扑火,只为她所说的一个‘情’字,为情而伤也心甘情愿。
即便猜到荣王会误会,微生溦依旧说出了这样暧昧不清的想法,并非故意让他误会,而是表明自己的一种性格和态度。
她从来都是任性而为,不受拘束,不受威胁,自己的想法便是一切。
她的心是自由的,即便真的义无反顾爱上燕王殿下,也休想有人能阻挡和改变,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无拘无束,无人能左右。
显而易见,微生溦的话让荣王殿下感觉紧张。
他今日突然到此便是想要探查看看微生溦与燕王殿下的关系,究竟有多亲近,又会对他产生多大的阻力和威胁。
如今的微生溦在都城,甚至天佑国的地位已不可忽视。
她有钱,燕王有权。
若他们二人联合,无论是结成姻亲,还是利益联盟的合作,都将是对燕王的巨大实力提升,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愿看到,甚至是担忧畏惧的。
朝堂争储战争中,荣王殿下这边皇后娘家左相府,及人尽皆知正大光明依靠左相府的安平侯府、太卜萧府,都是明言站在他这边的,而燕王殿下那边无一清明势力。
燕王殿下完全凭自己的无数军功、功绩就争得如今与嫡皇子相抗衡的地位,这是令所有人畏惧钦佩的能力。
除了最为位高权重的左相府,便数右相府势力庞大,而右相府一边所包括的镇国将军府、太尉府、威庭公府,虽明面上不支持任何人,处于中立观望,但与左相府却是明确的势不两立,最后极有可能会偏向燕王殿下——这个实力无话可说的军功皇子。
燕王殿下如今已经足够令他担忧,万不可再让他得到微生溦这个香饽饽。
本来不过是来打探他们的交清深浅,却让他得到一个意料外的天大发现,这个发现让他更为震惊不已,并且深感害怕。
镇国将军和新任前将军似乎和这位微生家主关系很是不一般,这个惊人发现与燕王殿下如出一辙。
“这也看差不多了,继续往前逛逛吧,九哥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微生溦说着邀请几人一同离开,徐建恋恋不舍的边走边望着头顶彩绘画,“曲声断断续续,也听不出在哪儿,等找着说不定都散了。”
“这可不像统领几千将士的校尉说的话啊!您一介武将,该是耳力灵敏才对,怎会听不出声音在那儿?在下看您是还想看彩绘,走不动路了吧!”
微生溦笑着打趣,徐建倒是诚诚恳恳不反驳,“我就是喜欢看这些图画,虽然不懂得什么艺术啊、技艺好坏之类的,但看着挺有意思,挺漂亮。”
“那在下就要多谢徐校尉夸奖了,日后有空随时来看看就是,不用买东西。”
“日后来不用买,今日可是一定要买些什么才放我走呀?”徐建大大咧咧开着玩笑,脸上扬起憨厚的惶恐表情摸摸自己胸口,“那可如何是好,觅缺随便样东西都要抵在下一年俸禄,今天这是要被拘在这儿了!”
徐建可爱的模样的模样逗得微生溦哈哈大笑,丁埂也露出温煦亲切的笑容,就连一直神情古板的侯震都勾起嘴角,露出点点笑意,魁梧的迈着步子默默走在最后。
在场几人都是习武之人,对于声音来源很是准确的辨别着方向,一步冤枉路都没走错,很快便顺顺利利的找到了源头,微生籥。
微生籥盘腿坐在大开的推门边吹奏着竹管乐器,美妙清扬的曲声飘散在偏僻的后院一隅,正对的窗户从内推开,皎月优美弯娆的身姿淋漓展现,尽情舒展身体舞动着。
原本极少的观舞队伍现在已经迅速增长,房间内坐着的女眷们已从先前的几个,增加到如今的十几二十个,满满当当坐了一屋,配合的欣赏赞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