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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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垣百无聊赖在女生楼下等了十分钟, 来来往往的人在眼中移动着,他把手机拿出来看时间的工夫, 旁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江垣平静地看了一眼过来的女生,接着继续看手机。

    女孩子瘦瘦高高,穿着扮不太像学生, 反而跟准备去街拍的女明星似的, 但是长得又挺年轻, 妆容张扬, 撩头发的动作忸怩得略显刻意, 发现江垣往旁边挪了挪, 女孩也迈着碎步跟着他往那边挪了挪。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们好像……不认识吧?

    “学弟呀。”程秋水对江垣的闪躲表现相当不满,再次做作地撩了一下头发, 眼睛冲着他吧嗒吧嗒眨得跟机关枪似的, 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我美吗?”

    “…………………………………………………………………………………………………………一般。”

    程秋水的表情里有种不出的尴尬,正准备再问他一遍时, 两人视线里都多出了一道倩影,程秋水立马把江垣撂下了, 扑到苏阿细身边, 揽着她的肩膀:“阿细, e on!韩意哥哥请我们去坐摩天轮!”

    苏阿细迟疑了很久才开口,“你怎么没提前跟我一声。”

    “干嘛要提前啊!你今天穿得很漂亮啊!”

    “不是。”苏阿细目光往江垣那边飘了一下,“我有事。”

    “啊?约会?”

    “上课。”

    “晚上?选修?选修别上, 别那么乖,啊。”程秋水不以为然地搂着苏阿细继续走。

    苏阿细给江垣使了个眼色,江垣便乖乖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

    程秋水把苏阿细拎到韩意的车前,眼见那边韩意下来了,苏阿细突然吓得不行,她把程秋水的手从手腕上剥下去就跑掉了,“姐,对不起。我、我……我约会。”

    程秋水跟在后面哎哎哎了半天,苏阿细跑得太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苏阿细急匆匆地撞上江垣的胸口。

    她揉揉额头,看他一眼:“还来得及吗?”

    “嗯。”

    “几点的电影?”

    “八点二十。”

    “哦,走吧。”

    苏阿细拉着江垣,战战兢兢地从另一个门出了学校。

    坐上公交,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突然意识到,今天的江垣有点沉默,她戳戳他的手臂,跟他话:“我刚刚看到我姐夫了。”

    “你姐夫?”

    “我表姐男朋友。”

    江垣挑眉:“哦,比我帅吗。”

    “嗯。”苏阿细想了想,“身材比你好,气质比你好,看起来比你聪明,还比你高……比你高一个头。”

    “……一个头??他有两米??”

    “不知道,可能没有。但是人家看起来就是比你高一个头。”

    “不是吧,我真的不矮,你别总是拐弯抹角地对我人身攻击。”

    苏阿细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笑了起来:“我就句心里话就成人身攻击了,你也太玻璃心了吧?”

    江垣仍然很委屈:“别人可以我不行,但是你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女人。”

    “……妈呀!我鸡皮疙瘩!”

    江垣:“切!”

    ***

    第二天,江垣没有去上课。

    苏阿细以为他就是日常逃课,但是听到男生群里面的一点风声。

    她问陆铮怎么回事,陆铮支支吾吾半天才告诉她:“江垣去人家医院里闹事了。”

    苏阿细心口一紧:“出什么事了?”

    “他把人医院砸了。”

    “……”

    苏阿细赶到新城医院的时候,江垣的电话仍然不通。

    这个医院她是第一次来,看着排场还不。阴雨天的氛围,让它显得有几分阴森。

    从车上下来,她还没过马路,就看到江垣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抽烟。

    苏阿细急急忙忙地付了车钱就跑过去找他。

    江垣脑袋还没抬起来看清来人,苏阿细已经揉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确保没有受伤,她才松一口气。

    松完这口气,她笑了一下。

    江垣:“笑什么?”

    “笑你啊,自大狂。”苏阿细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抽烟,两人各是沉默了一会儿,她问,“砸坏什么了?”

    “没砸,别听别人瞎。”

    “那这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江垣讪讪地摸了一下耳朵,低头:“……没砸成。”

    “现在什么情况?”

    “我爷爷在里面,调解纠纷。”

    苏阿细这才注意到医院门口停了几辆车。

    江垣把烟捻掉了,烟蒂弹进旁边的垃圾桶,看看苏阿细,“你怎么过来了?”

    “我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

    “为什么不跟我?”

    江垣双腿叠在一起,无所谓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什么好的。”

    既然他这样,苏阿细也没有再问。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苏阿细:“我那天回去,我爸叫我跟你分手。”

    江垣顿了一下,声音弱下去,“这种时候就别刺激我了行吗。”

    苏阿细:“他们不喜欢你。”

    他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为什么不喜欢我啊?像我这样又帅又可爱的男生现在还找得到吗?”

    苏阿细笑起来:“你其实一点都没变。”

    “还是变了一点的,”江垣也跟她相视而笑,“比以前更帅更可爱了。”

    苏阿细苦着脸看他:“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真的,我要是女的,校花也轮不到你来当。”

    “……呕吐。”

    江垣把她揽到怀里,苏阿细被他身上浓浓的烟草味道包裹着,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再也没有以前那股清淡的薄荷香。

    还是变了一点的。

    苏阿细:“把烟戒了吧,省得天天呛我。”

    江垣点点头:“我看看吧。”

    “你不戒烟以后再也别亲我了。”

    苏阿细感觉到江垣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嘴唇,他摸得很轻柔,弄得她痒痒的。苏阿细眉毛拧了一下,他低头吻住。

    江垣没有伸舌头,但是他的张狂和蛮横仍然让苏阿细在这个吻里面变得心惊肉跳起来,她紧张地攥着他的衣角。

    江垣牵着嘴角笑话她:“还跟我嘴硬是吧。”

    “……不要脸。”

    路边有刺耳的汽车鸣笛声,苏阿细警惕地离开江垣的怀抱,发现只是有人路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多疑了。

    苏阿细牵着江垣的手:“我以前不想毕业,也不想结婚。”

    “为什么?”

    “毕业了要工作,结婚以后……就不自由了。”

    “嗯。”

    “但是后来我看了一本书,书里面记录了一些孤寡老人一个人孤零零死去的过程,里面有两个老太太,七八十岁了,做着邻居,一个人生活着,碰到上门推销的人就觉得很温暖,最后却被人讹了钱。我觉得这样子无依无靠的老人很可怜,我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所以我觉得结婚还是有必要的。”

    江垣苦涩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呢。”

    苏阿细看他:“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是因为遇见了我。”

    她想了想:“我不想毕业,是因为遇见了你。”

    江垣没有问为什么,他盯着苏阿细看了好一会儿,扶着她的后脑勺,在女孩子干净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江垣没有把整件事的原委告诉苏阿细,他也没有出他的失望。

    因为她一定会比他更加失望。

    可是哪怕江垣不,苏阿细也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默默地在看。

    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会默默地支持。

    爷爷调解完纠纷,江垣带着苏阿细回学校。

    貌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在回去的车上,江垣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他太累了。

    苏阿细把自己的手帐本拿了出来,她仔细地翻看了上了大学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还有和他相处时的每一份甜蜜。每一张电影的票根,每一张合照,甚至他对她过的每一句暖心的话,都在这里面。

    在手帐本的后面,加着大一国庆的时候,去上海的那张车票。

    不知道曾经哪一天,也是把这张票翻出来,她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江垣。”

    苏阿细看着水笔的墨迹,把它攥在手里,捏青了指骨。

    干巴巴的一张旧车票,上面的铅字已经在渐渐地消失,这是她留不住的东西。以后她会去更多的城市,工作,采访,写稿子,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地跑。

    她会从各种各样的机器里面取出新鲜的车票,然后再看着这些票上的铅字统统消失。可是即使知道这些,她此时此刻,仍然心痛不已。

    本子里合着一张黑胶唱片。

    唱片上有一句话,是过生日那次,江垣给她写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然而很遗憾,她的信念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东西加持了。

    她看到理想的永动机后面,巨大的齿轮艰难地旋转,没有了润滑油,仍然在生涩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宁愿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歌颂过什么,或者老师们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你们念书,就是为了以后能够朝九晚五地过上安然无恙的生活,领着足够养活自己的薪水,看起来过得还算体面。

    没有蜡炬成灰泪始干,没有落红不是无情物,你没有铁肩,担不起道义。任何一个行业,都为了物欲而存在。整个社会,都是为了敲骨吸髓的资本市场而生。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是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的。

    这样的话,江垣也不会那么辛苦地想要为周野讨回一个公道,也不至于在满怀希望写完稿子之后看到所有的心血石沉大海。

    有人对他们失望,看着一口黑漆漆的井,批判他们无能。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站在井底,周围的黑暗有多让人绝望。

    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江垣把头枕在苏阿细的肩膀上,她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下了车,苏阿细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礼盒,里面放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开给他看了一下:“虽然不是很贵,但是我也存了很久的钱才买的,你不会嫌弃吧?”

    江垣特别高兴地收下:“当然不会。”

    “那你就开心一点。”

    “好,我开心一点。”

    “你开心吗?”

    “很开心。”

    “你难过吗?”

    “一点都不难过。”

    苏阿细点点头,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

    江垣周末回了一趟家,上次韩意问起,他才想起来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他最近为周野的事情忙得有点疲劳,好像视力度数又加深一点,戴着眼镜看褐色底板上的红色门牌号,如果不眯眼睛还是会出现重影。

    江垣一边沿着坡路走,一边盯着越来越近的自家门牌,因为隐匿在高大的梧桐后面,所以看起来有点吃力。可是在看清33这个简单的数字之前,江垣突然听到警笛声,他视线飘开,停留在家门口的三四辆警车上面,一窝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警察停得很密集,碾坏了围墙边少女般的一丛石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江垣还不至于蠢到在这种紧急时刻送人头。他默默后退到大路上,然后才开始跑。

    然而还是有眼尖的警察注意到动静,一群全副武装的刑警立马将他包围住。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警察捉住少年的手腕,眼神示意身后的跟班上前,虽有犹豫,但最终仍然铿锵地挤出两个字:“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