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结局「上」 ...
新闻概论, 江垣又没去。
他最近缺勤严重,苏阿细有点担心。
苏阿细和柳惠心坐在一起, 前面是白安安和乔景。
她把书翻开,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
乔景刷了一会儿微博,突然回头跟她们鬼兮兮地话, “你们知道吗?南州今天开始封城抓人了。”
苏阿细抬了一下眼睛, 没有表态。
柳惠心问:“封城?什么意思?”
乔景:“就是除了南州的车都不让进出, 现在全省的公安部都汇集到南州来了。”
柳惠心:“为什么要这样?”
“搞非法集资的一批人骗了老百姓的钱就跑路了, 不是有一些蠢货做什么理财投资吗, 的好听, 就跟保险差不多,其实就是诈骗,交进去的钱基本水漂。现在钱被骗没了, 一群人去公安局闹事……”
“这种东西都有人信?”
“对啊, 就是我们妈妈辈的那些阿姨,还有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一点辨识能力都没有, 总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现在钱要不回来怪谁?怪自己没脑子呗。”
苏阿细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挺严重的, 但是她仔细地想了想, 爸妈最近都不出去, 应该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江垣的话……
她心口一紧。
乔景继续:“我妈跟我,我们家有个亲戚就做这个投资,一个老太太, 把她闺女给她留的养老金全都赔进去了,现在真他妈倾家荡产了,都准备抹脖子了。”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师开始点人回答问题。
她们的重点回到了课本上,没有再讨论这件事。
下课之后,苏阿细刷了一会儿新闻。
在朋友圈看到一条,姑发的——
“英行酒业等投资公司现因非法集资问题已全部崩盘,公安局正在加班加点,对相关对象进行稳控,处于一级备战状态,请大家尽量远离市政府,公安局,各相关投资公司门店等,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尽量不要开车,防止发生大的交通堵塞……”
翻开对话框,从昨天中午跟江垣聊过天之后,两人就没有联系了。
苏阿细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哪里。
江垣没回。
她去搜了一下这个英行酒业,在铺天盖地的新闻里面,捕捉到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字。
江堰。
***
为了保江垣,江堰总归是要现身的。
他去自首的时候,警局外面挤满了媒体记者,他们的相机肆无忌惮地对着一个脆弱的少年闪烁,江堰从警车上下来,冲过去对着江垣面前的记者狠狠地踹了一脚。
“操.你.妈的,抓老子就算了,欺负孩算什么本事!”
警察眼疾手快地把他拦下来。
江垣看着父亲被送进去,他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爸爸”。
谁都没有听见。
东林那边的房子暂时被封了,江垣被爷爷接到另一处高层住了一段时间,37层楼,苏阿细站在楼下都望而却步。
不知道这个坚强的男孩在那么高的地方,能不能抓住星星呢。
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她去过他的新家几次,但是都没敢上去,因为害怕他家亲戚在,苏阿细也没告诉江垣她去过。
江垣,“以前的房间可以看到大海,现在这房间都能看到美国了。”
苏阿细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框,酸酸地一笑。
只有一次,苏阿细走到楼下,特别想他,控制不住的想,想要抱抱他,她给江垣发了消息,江垣:“我下去接你。”
树木在黑暗的夜晚发出可怖的响动声,苏阿细在一颗奶树旁边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树叶黏衣服,害怕裙子被黏上了,便往前跨了几步。
她走到空旷的广场上,才看到已经驶到眼前的一辆面包车。
从面包车上下来一行人,苏阿细惊得下意识躲进了暗处。
这群人平均年龄有四五十岁,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嘴里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从车上拿下来一袋一袋的工具。
最后扯下来一段很长很长的白幅,上面写满了血书。
“欠债还钱。”
苏阿细吓坏了,赶不及给江垣发消息:“江垣,你不要下来。”
江垣没回。
她了一通电话过去:“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听话,不要下来了。”
而与此同时,江垣已经推开电梯的玻璃门,站在这些凶神恶煞的人面前,他有点失神。
“姓江的你出来!还我血汗钱!”
这些血红色的字,像锤子,凿在她的心口。
苏阿细红了眼睛。
江垣很慢很慢地走到他们面前,声地:“我没有钱。”
不知道从哪里扔过来一个酒瓶,正好砸在他的额头上,江垣没有躲,酒瓶落了地,他脸上的血液开始流淌。
江垣擦了擦脸上的血,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擦成了大花脸。
算了。
算了吧。
这是他该还的。
既然有人觉得这是他还还的,那就是他该还的。
他低头,:“对不起。”
苏阿细过去把酒瓶捡起来,冲着自己的脑门毫不手软地下去一击,在一阵眩晕过去之后,她睁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凭什么他?”
“关你什么事啊丫头,你也是他们家的人啊?”
“是啊,我是他们家媳妇儿,要就我。”
她把手里的酒瓶撒碎在地上,往前面走,双眼猩红:“你们的钱都是我骗的,我好了。”
有人在队伍里喊:“别为难孩儿!”
苏阿细透过眼睛里一层薄薄的雾看着这些形形□□的社会人士,“但愿你们这样的人,以后做错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所有的恶果都报应在你们的孩子身上。父债子还,你们都得认。”
人群中又有人喊:“警察来了,别闹了别闹了。”
苏阿细看着闹哄哄的人群散去了,转身看着江垣,他在石墩子上坐下了。
她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头,良久之后,声地:“他们太坏了,我要把我的宝宝收起来。”
***
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很显然江垣的伤势严重很多。
自己对自己下手,总是会留几分余地的。
反过来想,苏阿细只会觉得更难过。
有人选择在这个故步自封的圈子里面做困兽之斗,有人想尽早地跳出这个圈子。
可是他没有太大的本事,最终只跳在圈子的边缘之处,被一股偏执的力量拖拽着往回扯,让他孤单地迎接凶猛的豺狼野兽和妖魔鬼怪。
苏阿细希望能伸出自己无力的手,把他往外面拉一点,让阳光照在他身上,一点点就好,就足够了。
·
江垣没有他不敢回家,但是行动还是看得出抵触的。
仍然是住在外面。
一进屋,江垣就急切地把苏阿细抱住。可是他只是抱着,什么都没有。
苏阿细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老朋友寒暄似的,问了句:“最近还好吧?”
江垣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嗯”了一声。
“头还疼吗?”
“疼。”
“那就忍忍,你长大了。”
江垣点点头。
苏阿细伸长了胳膊去够了一下卫生间的门,推开,“去洗个澡吧。”
江垣抱着她的力度松下来一点,然而他没有去洗澡,沉默片刻,低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爷爷让我出国。”
他恰好挡住她视线里的光源,导致苏阿细抬头看江垣的时候,他的面容不是很清晰,她丝毫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然而她此刻每一点一滴的变化,都被放大到他眼里。
苏阿细觉得自己现在表情应该不太好看,她抿了一下嘴唇调整心情,平静地问:“去哪里啊?”
“德国。”
“什么时候?”
“已经在申请了,顺利的话十一月份开学。”
“去多久?”
“可能两三年,如果学分修不满,不能毕业。”
“不能毕业怎么办?”
“修到毕业为止。”
她抱着他的手臂放下来,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知道了。”而后微微抬起眼睛,带了点勉强的笑意,“你要加油。”
她知道这段特殊时间让他继续待在南州意味着什么,让他出去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苏阿细也知道,江垣这样的家庭带给他的东西,从来不是她可以限制得住的。
而江垣本身,又是敛不住光和热的人。
他的优秀,不可以为任何人滞留。
把他送出去的每一程,都是她的殊荣。
有什么不好的呢?
江垣早就料到会从苏阿细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并不意外,但仍然觉得有一点失望。
只要她一句你别走,他一定会留下。
可是苏阿细不会,因为她是苏阿细。
她会很好地在每一个选择面前做出最正确的权衡。
***
五月份,江垣请了半个月的假。
但这不能明半个月以后他会回来,只能明这半个月以内他不会出现。
老师宽仁大义,知道他家的特殊情况,没有多什么。
爸爸入狱,江垣被他妈妈接去了北京。
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
——这是他们中产阶级的悲哀。
苏阿细没有去过北京,她只知道首都城市很先进,有很多有钱人,空气质量不够好,那里的天空应该没有南州的好看吧。
没有大海。
仅仅想到这四个字,都会让她有种沉闷的感觉。
这段时间过得没有想象中慢,苏阿细会抽时间去森林。
曾经在这里表演的歌手,一个一个离开了,换来了新的一批,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kk离开了,蒋渝芮离开了,现在就连江垣也不会再来了。
艺术就是永无止息的传承。
他们走了,还会有新的人补上。
没有多少人能在这个商业化的时代把做音乐这件事情坚持一生。
他们只需要在最辉煌的人生这几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告诉别人,我曾经来过。
江垣是在期末考试之前回来的,他仍然会很认真地复习,认真地考试,苏阿细很欣慰,他的好胜心一直都在。
而她的,早就没了。
考完最后一门那天下午,俩人去吃了顿海底捞。
出来以后,天已经黑了。苏阿细顺便在商场里买了两件衣服,江垣还是那个等得不耐烦又不敢吭声的样子。
然后苏阿细为了气他,逛了很久。
江垣散漫地跟着她,他还是会穿昂贵的T恤和鞋子,看起来随心所欲,走路仍然颔首,拽拽的样子,唯我独尊。他的怠惰,他的懒散、不拘一格,还有他的美貌……多好啊,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没人知道,这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眼里和心里藏了些什么。
苏阿细也看不出来。
柳惠心跟苏阿细今天出去唱k,不回去,于是苏阿细就把江垣带回去了。
江垣没怎么去过她的出租屋,这房子虽然装修设施都一般,但毕竟是两个姑娘住,还是挺有人气的。
苏阿细开了个灯,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递给靠在墙边的江垣,随手把头发绑起来。
江垣抿了一口她的水,眉头就揪起来了:“你这杯子是不是泡过什么茶啊?”
“玫瑰花茶。”
“什么怪味儿,我要吐了。”
苏阿细差点没把他死。
江垣在她施展拳脚之际,把杯子放到旁边,两只手把女孩捉住了扛起来,扔进沙发里。柔软的沙发塌陷下去一块,苏阿细窝在里面,平静地看着江垣脱衣服。
他光着上身,伏上她的身体,手从她的衣衫下摆摸索进去,苏阿细用手挡了一下脸。
江垣把她的手指钩开。
苏阿细勾住江垣的脖子,感受他嘴角漾出的淡淡的花香。
安静得只剩下接吻的声音。
突然——
房间的门锁啪嗒一响。
苏阿细在他的怀里瑟缩了一下。
江垣不敢置信地抬头。
冒出来十几个人,举着牌子和荧光棒。
“班长加油!”
“你是我们的骄傲!”
…………………………
江垣翻了个白眼,把苏阿细拉到身后,忍不住竖了一下大拇指:“我.操,真仗义。这时候出来气我。”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面看,起哄的这群人里面有一个男人。
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这男人有点眼熟。
江垣眯了一下眼睛仔细看。
李清池剪了寸头,终于不再崇尚红的绿的发色了,他穿一件灰色T恤,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一些。眼窝深陷,反而显得眼睛稍大,比胖的时候有神不少。
笑起来仍然是贱贱的,“听你过段时间去比赛啊?”
“嗯,要到暑假了……海大那个团队,我替我哥们儿去,他家出了点事。”
苏阿细一直躲在江垣身侧,闻言,羞怯的情绪消退下去一半,他没告诉她,代替周野去参加比赛的事情。他也没有告诉她,周野家……出了什么事。
她突然间有点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为周野复杂,另一方面也为江垣紧张了一下。
李清池扔过来一包香烟,江垣接住了,“这么煽情干嘛,老子还活着呢。”
一年没见,叙旧也不支支吾吾,李清池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没啥要的,保重啊。”
他完,把一群人轰走了,把门锁上。
似乎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