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大人！”

    “神乐……”

    埃兰挡下了剩余的羽毛，可神乐已然受了伤，倒进了晴明怀里。

    很难想象，方才的情形那么多久经战场考验的妖怪和人类都没有一个女孩反应得快，可见其对晴明的关注已经到了一个难解的地步，如果博雅能够弄明白这点的话，恐怕除了八神，他看晴明也不会顺眼了。

    此时，博雅只是紧张地守在神乐身边，连话语声也不敢大了，“神乐？”

    黄金羽毛本是朝着晴明而去的。

    因为身高差，向着晴明的各个要害而去的羽毛划开了神乐的脸颊和腹部，粉色和服的女孩此时正倒在她想要保护的同伴怀中，脸上的笑容纯真稚嫩，“太好了……晴明没事……”

    神乐的视线逐渐失去焦距，“抱歉，大家，我忘记了……”

    她闭上了眼睛。

    “神乐——”

    “冷静点，博雅，她只是昏迷。”

    晴明知道她忘记了什么。

    在取走八岐大蛇的灵魂碎片之后，神乐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罢了，以往受伤流血即刻恢复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情急之下，神乐忘记了这点，并且下意识地以身为盾，保护了他。

    “你带着神乐回去吧，去找萤草。”银发的阴阳师做下了决定，“你的伤势应该也撑不住了吧？不要逞强了。”

    “嗯！京都就拜托你了，晴明。”

    试过神乐的状态之后，博雅不再多话，抱起柔弱易碎的妹妹，离开了这里。

    埃兰看着倒在地上的鸟妖，目光不善，“我可以杀掉她吧？”

    他方才竟然比神乐反应还慢……太大意了。

    SR以津真天。

    由于每隔一年身上的羽毛便有一根转为黄澄澄的叶状黄金，鸟妖的族群遭到了人类的捕杀，被迫不停躲避，然而即使在山林深处，也会被那些贪婪的人类抓住掳走。不知多少族人就此消失不见，连最爱的母亲也……

    “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少女模样的鸟妖微笑着，在使用了最多积攒的力量后，失去了意识。

    完全任人宰割的模样。

    黑色火焰在以津真天的翅膀旁跃动，只要晴明点头，这位命运悲惨的鸟妖，便会葬身于此。——和她的族人一样，死在人类手里。

    晴明叹了口气，“封印吧。”

    下一个目的地是京都南面的朱雀门，又名罗生门。

    在酒吞童子未曾褪色的记忆里，他和茨木童子的初遇，便是在此处的。

    随着他的记忆，四周的行走跑动妖怪和人类都消失了，风景恢复了当时的模样，英俊的人类少年向秀丽的人类少女表达倾慕之情，少女羞涩的脸庞如此动人——之后，化为人类少年的酒吞童子，发现对方是个男性妖怪。

    刹那的震惊在他的脑海中深深扎根，直到今日都清晰无比。

    酒吞童子双臂抱胸站在一旁，看着许多年前的自己那张懵逼的脸，突然笑了出来，笑着砸下酒葫芦，“谢谢你让我回忆起往事……不过，本大爷讨厌被窥探！”

    “失礼了，鬼王阁下。”

    悦耳的嗓音如铃铛般响起，少女盈盈一礼，点点樱唇，盈盈眼波，笑语嫣然。

    她的身后，风景已和朱雀门完全不同——青山绵延，溪流潺潺，百花开放，飞鸟鸣唱。

    “你是……花鸟卷。”

    天才画师倾注毕生心血绘成的画卷，画中少女的眉眼身段，都是人类对美的追求之极致。天才画师对画中少女倾注了强烈的爱恋之情，最终因为其无法回应郁郁而终。

    时至今日——

    斯人已逝，画卷成妖。

    邀君入画，幻境丛生。

    作为大妖怪之一，花鸟卷行踪不定，连酒吞童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第一次踏入她的幻境。

    酒葫芦直直砸入不知何时出现的深潭之中，花鸟卷浅浅一笑，“黑晴明大人的咒术即将完成，在此之前，还请暂且停留。”

    她的身影由实而虚，消失在鬼王的视线里。

    “哼。”

    莫名其妙中招的，当然不止酒吞童子一个。实际上，连身经百战的鬼王都不心踏入了幻境，更别其他人了。

    埃兰看着眼前的景象。

    通天之塔。

    人们互相交谈着，脸庞上虽有疲惫，但更有干劲，这辉煌灿烂的高塔顶部已经快要触及云端，而人们还在不断建造着它，人们坚信，这高塔可以通往天空的最高处、到达神祇的居所。

    苍穹之上。

    埃兰看见了自己。

    不，模样相似，但年龄不同，如果他是少年，那人就完全是个成熟的男人了。黑发黑眸，长发蜿蜒，而在他的身侧，有个银发银眸的孩子，容貌一如埃兰曾在月亮上看见的虚影，只不过，了许多。

    失忆之前的事情吗？

    埃兰很有兴趣。

    男人坐在天际的白云上往下看，黑眸中笑意浸染，“第三位神祇要诞生了。”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主持建造高塔的人，出力最多的人，也会是第一个见到我们的人……他会是知识之神，还是探索之神？”

    “可是，我不想要别的神祇。”孩子走到男人面前，银眸中写满倔强，“有我陪你就好了，父神。”

    “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父神。”

    “好吧。”孩子随口应着，显然不算改变想法，他的神情坚定，“神祇至高无上，得到这个位置，应该是需要经过考验的吧？”

    “你想做什么？”

    “嘘——”

    光明乍现。

    强烈的光令工匠们的眼睛无法承受地流下泪水，而就在他们惊慌地和同伴们讨论这件事寻求安慰的时候，霍然发现——双方的语言已经不同了。不，不只双方，人类的语言变得多种多样，足有十数种，尽管他们花费了很多时间终于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能够翻译出所有人的意思，但隔阂已经造成，并且在不断增长下去……

    无法挽回。

    通天之塔——不，它已经不能叫做这个名字了——高塔，半途而废。

    孩子的笑容灿烂，“你看，根本没有人配成为神祇！”

    “啊……是呢。”

    “你怎么了，父神？”

    这次男人没有纠正。

    他的神情中透着一丝疲惫，微微而笑，“这世间的风景总是一成不变，太过无趣了。”他这样道，语声柔和，带着憧憬，“我准备沉睡了，希望醒来以后，能看到新奇的东西。”

    “父神——”

    “如果不这样的话，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哦。”黑发黑眸的神祇浅笑，带着温柔和遥不可及的虚幻，“我会毁灭这个世界的，包括你，菲尔。”

    孩子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就这样吧。”

    画面消失在一片永恒的黑暗中。

    埃兰这才发现，他早已下意识地布下了结界，阻拦他人可能的窥视。

    菲尔……

    这个名字，意外得熟悉呢。

    那个沉睡的男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呢？线索太少，无法推断。

    埃兰满怀希冀地看向那片黑暗，期望再出现一些片段或者细节，可惜，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少年立在无垠的黑暗中，上下左右，四周都被黑暗所包裹，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足以逼疯人的情况，他却仿佛早已习惯，还在为自己的身份纠结。

    无论怎么看，那座高塔也不像是日本的风格……

    所以他原本是哪里人呢？

    那个男人莫非是他的祖先，就像博雅的祖先是天照大御神一样？

    叫做菲尔的孩子又是谁，为什么要叫男人父神，而男人又不承认？

    真是一团乱麻。

    懵逼.jpg

    还是找晴明一起想吧。

    做下这个决定，埃兰觉得轻松多了，开始寻找出去的方法——少年已经醒悟过来自己应该是中了陷阱了，至于刚才的景象，直觉告诉他那的确是自己的记忆，而在使用云外镜的时候，明明什么也没有显示……

    看样子这只镜妖更为强大呢。

    花鸟卷：？？？

    黑暗之中，无处着手，埃兰的耐心很快耗尽，却又不能干脆烧烧烧。

    什么都看不见，万一把晴明烧了怎么办？

    他忧郁地叹了口气。

    天际，突然透出一点微光。

    埃兰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正待赶去光明之处，就见撕裂天幕的光很快扩展到六道，将整个黑暗粉碎！

    “真粗鲁啊。”

    一个银铃般的女子声音这般抱怨，接着是个坚定锋锐、宛如刀锋的女声，“让开，我要破坏咒术。”

    朱雀门前，两个大妖怪对峙着。

    其一，身后飘着长长画卷，模样温婉秀丽；其二，手持着巨大妖刀，英姿飒爽之余，丰满的胸口和修长的双腿都有大半暴露在外……晴明耳根微红，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其身侧的白狼身上，恍然道：“……妖刀姬？”

    “晴明大人，幸不辱命。”

    白狼保持着拉开弓弦的姿态，警戒着周围，道：“博雅大人不在吗？”

    “他受伤了，正在我的宅邸。”晴明宽慰，“放心吧，那里很安全。”

    白狼点了点头，“晴明大人，这里交给我和妖刀姬，你们快去黑夜山吧！黑晴明就在那里。”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守护京都的四神结界，只剩下北面的黑夜山了。

    最后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