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黑夜山的路上，众人都有些沉默。

    花鸟卷的幻境，让他们都看到了一些印象深刻的过往，至于埃兰这种诱导出往日记忆的好处，也只有失忆者才能享受了。这么来，晴明也是呢。埃兰转脸去看晴明，却见阴阳师脸上的神色不是怀念或不解，而是惆怅。

    酒吞童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快明白过来，嘲笑道：“晴明，在比较黑晴明和你的式神吗？”

    尽管花鸟卷和彼岸花都没有和黑晴明签订式神契约，但她们帮助黑晴明是不争的事实。

    晴明：“……”

    流不尽的非洲泪.jpg

    白叹了口气，“明明晴明大人才是‘少女杀手’的。”

    八百比丘尼轻笑，“晴明先生，别忘了您还有妖刀姬呢。”

    晴明勉强笑了笑。

    黑晴明还有大天狗啊。

    心疼自己.jpg

    目的地到了。

    “好久没来黑夜山了……”埃兰手搭在眼睛上方，仰头看去，“好强烈的瘴气，我们要去山顶吗？”

    “四神结界都被抑制，落入黑晴明掌控之中的话，京都就会失去保护。”晴明面色严肃，“恐怕……那家伙是想对毫无防备的京都施加大规模的咒术，就像在黑夜山这里施加的一样。”

    “走吧，去山顶。”

    让京都被黑暗笼罩，这黑暗，指的就是阴气吗。

    人类居住阳界，妖怪居住阴界，现在黑晴明想要的，是由妖怪来统治阳界？

    何等的……傲慢啊。

    “人类从我们的地盘滚出去……！”

    “我们就快要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了！”

    “你是谁啊？我可是有九条命的喵。”

    这些妖怪，神情狂热无比，在黑夜山上游荡，不顾实力差别，见到生人便毫不犹豫地攻击——

    “祓除污秽，清涤不净，急急如律令！”

    “喵喵喵？？？”

    九命猫左看右看，“我怎么会在这里喵？啊，又是你，讨厌的晴明！”

    这只九命猫的表现……白看向漫山遍野的妖怪，“等下，难道这些家伙都意识不清吗？”

    “不，他们都很清醒地愿意为一个叫「黑晴明」的人付出生命哟，喵。”九命猫舔着爪子，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只不过是好奇那个黑晴明长什么样子过来瞧瞧，差点就又少了一条命，喵。”

    埃兰冷漠地瞧了猫咪一眼，没有丝毫搭话的兴趣，酒吞童子更是直接无视了她，八百比丘尼思索着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来到山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最后的记忆是在山脚下，听到了一阵笛声，接下来的就不记得了，喵。”九命猫挥了挥爪子，转身往山下跑去，“看在你们帮了本喵的份上本喵才回答了问题的，晴明，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喵！”

    化为一只不起眼的普通猫咪，连尾巴也只有一条的那种，九命猫四爪并用飞快地消失了踪迹，作为R级妖怪来，待在山上对她来太危险了。

    “吹笛子的应该是大天狗。”酒吞童子皱起了眉，“那个笨蛋在搞什么，全心全意地跟随一个蠢货？真是不像样子。”

    笨蛋大天狗：……

    蠢货黑晴明：……

    对于酒吞童子这过分直爽的话语，晴明根本想不到如何接话，只得装作没听见了，埃兰则感兴趣道：“大天狗和你和我谁比较厉害？”

    在枫叶林里，少年曾经问过鸦天狗他和酒吞童子茨木童子三人的实力排行，鸦天狗无法回答，而此时，酒吞童子则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等收拾完大天狗那混蛋，我们全力以赴地一场。”

    混蛋大天狗：……

    “好！”

    即将面对的战斗，对两位大人来，似乎不算什么呢……白这样想着，才恍然意识到，八神也是个大妖怪。

    甚至足以和鬼族之王比肩。

    都怪八神大人平时太散漫了。

    越靠近山顶，阴气越浓厚，妖怪的力量在不断增强，而人类的力量却在不断流失，这里，简直就好似另一个阴界般。明明是白日，视野却逐渐被黑暗笼罩，空中飘荡着幽蓝色的鬼火，在提供光线的同时，也将寒意映入人们心底。

    占卜师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你没事吧，八百比丘尼大人？”

    “没事。”占卜师瞧上去很虚弱，脸上却带着笑，“活了这么久，还以为我也许不算人类了，原来还是啊。”

    相比之下，另一个人类晴明，则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因为黑晴明的缘故吗？

    酒吞童子知道，晴明一定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无所谓，他是来找茨木童子的。

    山顶。

    幽蓝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聚在一处闪烁，这个地方有种不出的阴森和恐怖，晴明看着它的眼神，却透着怀念，“以前，我醒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失去记忆的我和八神相遇的地方，也是这里。”

    八百比丘尼轻声道：“一切开始之地吗？”

    占卜师，本就是命运的旁观者，女子的话语低低带着悠远，恍惚之间，便予人种宿命的错觉。

    “也是一切结束之地。”

    黑晴明缓缓走出，身后伴着大天狗和雪女，他的唇角挂着讥诮的笑意，道：“你不觉得自己来得有些迟了吗，晴明啊。”

    “黑晴明……”

    “我可是一直在等待你们的到来呢。”黑晴明大笑起来，“不过也好，来得越迟，绝望的感觉就越甘美，四神守护结界已经解除，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时机已经来临！我将用逆转阴阳的咒术，颠覆这个世界的常理！”

    酒吞童子冷眼看着大天狗，大天狗毫不退缩地与其对视。

    冰蓝色的眸子里，燃着执着的火焰，那是为信仰为理想付出一切的觉悟。

    果然是个笨蛋啊。

    红发的鬼这样想着，紫色的鬼之瞳里一片漠然。

    受点教训也好。

    反正不会死。

    黑晴明的气焰分外张狂，他右手的蝙蝠扇轻轻敲着左手手心，唇角含着奇妙的笑意，而在这笑意之中，八百比丘尼和白相继倒在了地上。“哈哈哈哈哈——！人类的身躯真是脆弱啊，果然只有妖怪才配成为这世界的主人。”

    “晴、晴明大人……”

    “八百比丘尼、白……！！”

    “只是承受不住阴气昏过去而已，”蹲下检查的埃兰瞧了瞧一语不发的夜叉，又戳了戳白，“奇怪，白也是妖怪啊，难道它是半妖？”

    黑晴明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少年身上。

    准确地，他将晴明这方还站着的人都环视了一遍，结合大天狗探得的情报，很轻易地便可以推断出，这些人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妖怪又为何要阻止阴界的降临？何况，这三人之中，有两个可是真正的大妖怪啊。

    “看吧，一切都将颠覆，新的世界就要来了。”

    “是这样吗？”

    清冽的风吹散了阴气。

    风神御龙而来，不动声色间彰显其存在，额头遮挡住右眼，左眼一如初见，墨绿与翠色交织，澄澈清透。

    埃兰开始东张西望。

    “别看了，荒川之主没来。”一目连轻盈地落在他身边，“他可是荒川的守护者，这种时候，没法离开。”

    如果黑晴明成功，阴阳逆转，荒川之主会有很多事情要忙，生活在河川之中，原本安静待着的水妖和猛兽很可能会趁机作乱，他必须在那里坐镇。一目连摸了摸他的龙，那条故意把头扭到一边的龙十分不愿意地把嘴上叼着的袋子递过去，一目连微笑着道：“这是礼物。”

    “谢谢！”

    埃兰迫不及待地开了。

    这举动的失礼与否，此时已没人在意。

    食物的香气弥漫，诱人极了，一袋子的红烧螃蟹个子都很大，红通通得看起来好吃得很——埃兰上次去荒川的时候，一目连几乎是全程陪同，自然了解河鲜之中少年最爱的口味。

    一目连含笑看着埃兰惊喜的神色，缠绕在他身上的龙凑过去，蹭了蹭埃兰的手，意思不言而喻，可惜被护食的某人拒绝了，少年义正言辞，“你天天都待在荒川，竟然还来抢我的！”

    有理有据。

    只是画风，变得有些不忍直视。

    白在昏迷中抽了抽鼻子，“好、好香……”

    狐狸式神蹬了蹬腿，做出一个想要爬行的姿势，最终还是没能扛过阴气，又不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

    酒吞童子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晴明的表情停留在哭笑不得上，“八神，先把东西收起来。”银发的阴阳师收拾好神情，“一目连，初次见面。”

    “看样子，晴明你的价值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啊。不过，他们真的会帮你吗？在我用力量将你制服的时候——”咒术之后，法阵无声开始了运转，雪女和大天狗站在了黑晴明身侧，一只三条火红色大尾巴的狐狸从角落里跑出，化作妩媚的女子，笑声低柔。

    “你的式神呢？”

    这句话堵死了道路。

    在场众人，没有谁会在这时候站出去，承认其是晴明的式神。

    除了埃兰。

    将红烧螃蟹扔到「半位面」的少年非常想完这场回家吃菜，刚要站出去给伙伴撑腰，就察觉到了风中传来的气息，停住了动作。

    “晴明大人！”

    来的是白狼和妖刀姬。

    仅仅见过一面的大妖怪十分干脆，“晴明大人，请尽情使用我的力量吧。”

    “谢谢，得罪了。”

    只有签订式神契约，在战斗中，阴阳师才能掌握式神的动向，传达自己的意思，妖刀姬知道这一点，神色却很坦然。

    队伍确定了。

    晴明召唤了山兔和座敷童子，苍青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没有我的力量，你并不能支持到咒术完成吧？黑晴明，我就用这阴阳五行之理，将你制服。”

    R级式神，在辅助上的作用，几乎是不可替代的。

    晴明维持着「言灵·守」，大天狗的实力早已知晓，三尾狐和雪女翻不起什么风浪，那么左右战斗胜利的，便是妖刀姬……这位久不现于人前的大妖怪，实力出乎意料地强劲呢。胜负几乎没有悬念。

    酒吞童子有些无聊地想着，心不在焉地和埃兰搭话，“八神，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好的八岐大蛇虚影呢？

    “你欺负晴明。”埃兰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可爱，认真道，“宅邸里发生的对话，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所以那个没有了哦！”

    “哼。”

    即使只是黑晴明搞出来的场面，也已经够大的了，茨木童子那家伙真的没有来吗？酒吞童子闭着眼睛，细细梳理着风中流动的妖气，他知道，一定有不少存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而在这其中……

    “神明的结界！”

    鬼族之王微微睁大了眼睛。

    黑夜山顶，已然和外界断绝了联系。

    “什——”

    深蓝色的球体在虚空中旋转着，而后，俊美的男子身影缓缓浮现出来，双眸中似有日月星辰流转不休。他的视线落在埃兰身上，语声淡漠，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上古邪神……八岐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