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出身的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专长是制造禁忌弹。

    “禁忌弹”这个名字是其他家族强加上去的，他们认为艾斯托拉涅欧制造特殊弹的过程太没有人性——也因此，艾斯托拉涅欧受到了其他家族的残酷迫害。

    绝望的情况，反而使得家族中的大人们，不得不加快了特殊弹的研发，将之视为挽回家族威望的唯一方法。

    被其他家族排斥，再也找不到试验品，怎么办？

    用自己家族的孩子！

    城岛犬、柿本千种都是人体试验品。

    六道骸当然也是。

    接下来的事情，只要看现在的情况，就很容易推测了。

    成功移植了轮回眼的六道骸，掌控了“六道轮回”，覆灭了家族，救出了被当做试验品的伙伴们。

    人类被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毁灭，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要野心永远存在，只要欲望永不停息。

    在复仇者监狱深处，六道骸又想起了往事。

    即使失去了自由，幻术师也有出去放风的机会，比如，前往订立契约之人的梦境。

    凭借特殊弹中的附身弹，六道骸能够附身在被短剑刺伤的人身上，他将此称为「订立契约」，而契约者的数量，六道骸本人是很清楚的——而此时，他却发现……多了一个。会是谁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六道骸连接上了梦境。

    入目是恢弘的神殿。

    建筑的风格，让他联想起欧洲中世纪的教堂，白色的拱门和精致的浮雕庄重而典雅，阳光照在神殿前的塑像上，塑像上的少女好似活了过来，正对着他浅浅微笑，眸若秋水。

    是真的在笑！

    诡异的情况让六道骸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塑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好似从来没有动过，六道骸盯了它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笑容兴味，他走进了神殿。

    穹顶的结构将内部的空间扩展，柱身上的尖顶直刺苍穹，色彩绚烂的玻璃窗画透着神幻，每一处细节都细腻到了极处，凝聚了不知多少匠师的心血……这样的神殿，供奉的是谁？

    神座很宽大。

    其上卧着一个少年。

    他身下是条纯白色的毛毯，脸埋在其中看不清相貌，但却让人觉得定然是个美人。

    他穿着件宽大的袍子，形状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袍子不够长，大腿有半截露在外面，膝盖和腿更是清晰可见——线条完美无瑕，且带着深海珍珠般流转的光晕，似乎有些瘦，更是惹人怜惜。

    他的长发乌黑，和白袍相映，只是简单的两色，却勾勒出万千风景，显出超脱于俗世的气质。

    梦境的主人……吗？

    六道骸不记得自己契约过如此人物。

    这般出众，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的。

    幻术师慢慢地走上了台阶，来到了神座近前站定。

    由上而下俯视，可以看见少年的半张脸，饶是以六道骸历经六道轮回的心神，也不由怔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是种无法形容的美丽，人类所不应窥探的神祇容颜——即使全世界为此杀得血流成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扇动，神座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纯粹的黑暗，盛着无边无际的虚无。

    埃兰蹭了蹭身下的柔软的狐狸毛，缓缓坐了起来。

    没错，被误以为是毛毯的，其实是件围脖。只不过，比人们认知中的围脖宽大了许多。

    埃兰看着眼前愣愣的人，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六道骸？”

    如同从天际传来的声音带着丝竹的飘渺，又似是海妖的歌唱，迷人心魂。

    六道骸没反应。

    埃兰听出自己的声音不对，又召出水镜，看了看自己的脸，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里是梦境。

    人们常常在此处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而黑暗神在这里脱去了伪装，展现出的，恰是神祇的真正模样。混沌孕育的神祇，其本身就是本源的化身，即使没有任何举动，光是自身的存在，就足以影响世界。

    埃兰在捏脸。

    对着水镜，将形象与外界保持一致，再换了换嗓音，少年的视线移到了下身，决定不变尾巴了。

    否则又要解释一大堆……麻烦。

    水镜散去，梦境随主人的心意转换了场景，神殿消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树林。

    古木参天，虫蛇遍地。

    六道骸还是呆呆的，埃兰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脸，见他没反应，罪恶的手伸向了其脑袋上翘起的几撮头发……或者也可以换种称呼，凤梨叶子？

    发质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形状还是很有趣！

    摸了两下，埃兰醒悟过来自己的身高忘了调整，这才能毫不费力地摸到凤梨叶子，于是重新缩水到160cm，然后把六道骸换了个靠座在树上的姿势，自己在坐在他身边，继续玩起来。

    无论是谁，被扯头发都会有感觉的。

    六道骸回神的时候，就感觉头皮传来阵尖锐的疼痛，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挣扎，又赶忙停住。

    挣扎只会更疼而已……

    心神有些恍惚，在家族试验室里的“学到”的“道理”短暂地主宰了意识，接着，六道骸就感觉到一双微凉的手，捧起了他的脸，清亮的嗓音响起，“你怎么了？”

    眼前的少年，有些面熟。

    深蓝与血红的眼睛，同时注视着埃兰，好一会儿，六道骸瞳孔收缩，“你是……！”

    “？”

    六道骸整理着思绪，“刚才在神殿里……”

    “你看错了。”

    斩钉截铁的语气，却无疑是不自招。

    六道骸沉默了。

    如此谎言，简直侮辱智商，但戳破了真的好吗？

    他量起少年来。

    五官轮廓中，还隐隐看得出神座上那人的影子，虽然还很惊艳，但已是人类能够接受的程度了。

    是的，人类。

    六道骸很惊讶，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用上了这个称呼。

    梦境里，只要主人的思念足够强，也可以让除了主人以外的人存在。神座上的那人，究竟是眼前的少年本人呢，还是和他关系匪浅的另一人呢？六道骸努力压下自己想要探寻的欲望。

    失策了。

    在这个梦境里，他无法主导，行事还是要心些才行。

    埃兰的双手已放下，手指间夹着的几根深蓝色头发也跟着落下，那是不心扯下来的凤梨叶子。注意到这点的六道骸嘴角一抽。

    幻术师扬起了温和的笑脸，“我是六道骸，能请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八神。”

    埃兰的神色很友好，“前天我们见过的！”

    那个神秘的八神？

    想起在日本的经历，六道骸整个人都不太好。

    因为越狱又被抓回，他在复仇者眼中的危险性提升了，此时关押的地方已由普通监狱变成了水牢，整个人都被禁锢，泡在水中，几乎被封锁死了所有可能，根本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偏偏埃兰还在火上浇油，“你现在怎么样了？复仇者监狱好玩吗？”

    玩？

    黑眸里，写着不加掩饰的情绪。

    少年是真的这样认为。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就是个游乐场吧？

    幻术师确信，自己看到了某种本质。

    撕去温和的表象，六道骸露出桀骜的笑容，“Kufufufu，要玩吗？只要杀死足够分量的意大利黑手党，就可以进来哦。”他满怀恶意地补充，“比如你身边那位，彭格列未来的十代目。”

    埃兰拒绝了，“我不会动阿纲的。”在他堕落之前，都不会。

    意料之中。

    不过，六道骸对一件事很感兴趣，“你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呢？因为他会继承彭格列？”

    “你不觉得阿纲很可爱吗？”

    黑眸明亮，埃兰兴致勃勃道，“长得软绵绵的，性格也很软，怕狗怕考试怕针，不擅长拒绝别人，平时看起来很不起眼，关键时候却很靠得住，灵魂和火焰都很漂亮！”

    “……”

    除了最后两句，前面真的是好话吗？

    六道骸表示吃不下这个安利。

    “你不是也在观察人类吗？”埃兰凑近了，看着六道骸的右眼，“听阿纲，你轮回转世六次，带着前世的力量和记忆……我听了黑曜中学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们的学生会长被你玩坏了。”

    “Kufufufu，我只是提供了环境而已，他堕落的速度，超乎我想象得快。”

    “为什么选他？”

    “唔，他的名字比较好听。”

    埃兰有点懂了，“那么你把身份设计成黑曜中学的转学生而不是并盛中学的——”

    “黑曜的制服好看。”

    如此简单粗暴。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无理取闹的理由，却得到了黑暗神的赞同，“我是觉得阿纲的校服有点丑……不过，黑曜的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吧？”

    “你的品位真是令人担忧。”

    “被一个凤梨头这样，反而证明了我的品位。”

    “你才是……”

    六道骸卡壳了。

    面对埃兰乌黑柔亮、无可挑剔的长发，他竟然想不出外号。

    好在对方并没有抓住这点来嘲笑，事实上，埃兰飞快地换了个话题，热情道：“骸，你教我幻术吧！”

    称呼变了。

    察觉到这点，六道骸懒洋洋地斜倪过去，“我可不随便收徒弟，更不教黑手党。对了，你和泽田纲吉是什么关系？”

    “我是阿纲的宠物。”

    “……等下。”六道骸觉得自己的认知可能出了某种差错，“宠物？”

    “是呀，同吃……不对，我在阿纲之后吃饭。”埃兰眨了眨眼，歪着头补充道，“不过洗澡和睡觉是在一起的哟。”

    六道骸神色诡异。

    把线索串联起来的话……相貌妍丽的少年、力量强大却守在天真软弱的彭格列十世身边，和对方同床共枕不，连赤裸相见的洗澡也是在一起的，还有宠物这种充满“情趣”的用词……

    黑手党果然是肮脏的。

    就连才国中二年级的泽田纲吉也一样。

    没错，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你是他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