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很少离开自己的屋子。

    他是个很宅的人。

    在外界不知是否如此，但在流星街，6区的医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住所，可能是职业带来的洁癖让他无法容忍垃圾堆的环境吧。因此，他每次离开住所的举动就格外引人注目。但是个人总不能一直待着不动吧？

    最开始的时候，豪斯曼是没什么想法的。

    3天后。

    9天后。

    15天后。

    豪斯曼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莱昂离开了流星街！他要出去做什么？多久会回来——不，还会回来吗？莱昂可不是在流星街长大的。豪斯曼疑心重重。他点了根烟，憨厚的脸上眉头紧锁，沉凝和表情使得他周身的气息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派克垂首立在一旁。

    上次昏迷后的第10天，她醒了过来，而在这10天里，是豪斯曼让一个女孩给他喂食，才让她活下去的。这样的待遇，让其他孩子都很嫉妒，但只要豪斯曼还看重派克，他们就不敢有丝毫动作。

    真的不敢吗？

    有的人，会在深渊之中仰望天堂，还有的人，会将天堂之人拉入深渊。

    派克能感觉到，这房子里针对她的恶意已经快要凝成实质，由于提取记忆的能力，她能够知道很多事情。微笑的女孩在她的被子里藏了针，开朗的男孩想用刀划花她的脸……

    令人窒息。

    只要失去豪斯曼的宠爱，她就会被撕得粉碎。

    因此，即使察觉到读取的记忆太多大脑不堪重负，派克也不敢提出休息，只是机械地提问，为区长得到情报。

    豪斯曼在查飞坦和艾米的事情。

    尤其是艾米。

    想到那个外表甜美的女孩，派克的思绪就不由得起伏起来——很难清楚，心中涌动的情感是畏惧还是其他。那样……纯粹而广博的黑暗啊。

    莱昂宅。

    医生不在，自然没人来保障食物和水，1楼的7个孩已经跑走了5个，只剩丽莎和6岁的布雷，恰好是最大的和最的。对此，丽莎温柔地微笑，“总要有人来做家务吧。”而布雷，则纯粹是因为走出去根本没法单独活下去，也不会被团体接纳。

    直白地，他是个累赘。

    飞坦和库洛洛出去抢劫的时候，偶尔会给丽莎带一份，却从没人记得布雷，他们经过布雷的时候极其自然，就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6岁的布雷拉着丽莎的手，怯怯道：“丽莎姐姐，我、我好饿。”

    声音里还带着童稚的软糯。

    这是真正没有成长起来的孩子。6岁之前的孩童，都被统一养着，走在干净的街道，每餐有能填满肚子的黑面包，满6岁之后，管理人员将他们放养在流星街的中段，需要凭借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的地方。

    布雷刚被放养，还没有多少挣扎求存的经历，就因为相貌出众，被人抓住送到了莱昂的房子。

    他的身上还带着属于外界的天真，这稀少的天真让医生收下了货物。

    丽莎看着布雷。

    跑走的5个人应该都死了，豪斯曼区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可以拷问消息，可以发泄长久以来被医生压制的愤怒，如果医生回来了，还可以是在帮他出气……这样背叛了的玩具，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一群蠢货。

    布雷比他们稍微好一点，因为他能活得长一点。

    但很可惜，他也没办法长到7岁了。

    丽莎如往常一般温柔地微笑，眼底深处仿佛倒映出布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那真的是很深的地方，深到即使面对面，布雷也看不见。“我分一点给你吃吧，会好起来的，布雷。”

    “谢谢丽莎姐姐！”

    二楼。

    D的水球又出现了。

    即使看了很多遍，库洛洛还是觉得很神奇。

    如果这些水是从周围的空气中凝聚的，为什么会这么清澈呢？D所做的不止有凝聚，还有过滤吗？

    水球落在了杯子里，取材自天台的翠绿植物叶子飘悠悠落在水面，D的声音响起，“把手靠近杯子，用‘炼’。”

    这是辨别念力属性的方法，叫「水见式」。

    念的四大行中，“发”是其中的精华，基本可以分为放出系、强化系、变化系、操作系、具现化系和特质系六种。找到最适合自己能力的一种，再去研究招术，是事半功倍的做法。

    回忆着D刚讲完的内容，飞坦兴致高昂，“D，你是哪一种？”

    埃兰飘在旁边，让自己的声音从黑影中传出，“具现化系。把虚无的气变成物质。”

    飞坦看了看杯子里的水，“这水是假的？”

    “真的。”

    飞坦惊叹，“具现化系真厉害……”

    知道他脑袋里在想吃喝游戏，埃兰让黑影给了他一锤子，道：“这和念无关，是我另外的能力。”魔法师的能力。在上个世界，魔法师特指25岁还在室的男性，所以埃兰始终没跟纲吉过这个词。

    兔子主人可是很擅长吐槽的。

    飞坦上前，手环绕在杯子两边，发动“炼”。

    没有变化？

    两只学徒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导师。

    “变化系。可以改变气的性质。”埃兰趁两人不注意试了试水的味道，而后语气不变道，“你们都尝尝看，水的味道变了。”六个系别里，也就变化系是表面看不出来的。不过这个味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飞坦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被激荡的水遮掩的表情一时间难以言喻，他的五官剧烈扭曲又恢复，放下杯子时已经换上了兴高采烈的样子，“真的，味道变了！”

    在即将获得新力量的喜悦中，库洛洛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也跟着喝了一口。

    “……”

    无法形容的味道。

    他摸着喉咙，觉得很难受，可又不想浪费水，不愿意吐出来，最终咽了下去。

    “哈哈哈哈！”

    飞坦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库洛洛缓了缓，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

    埃兰托腮。多么美好的互动啊，这就是坑人的典范，死也要拉人垫背的执着。真的要形容一下的话，那水的味道，就是传中的超·特·重辣级别的中国麻婆豆腐，埃兰曾经在歌舞伎町尝过一点点，那里有只特别爱这道菜的熊猫。

    尽管他每次一吃就闹肚子。

    眼见两人又要进入“一言不合就是干”的模式，埃兰懒洋洋道：“刚才那个味道是辣。”流星街几乎找不到这样的食物，都是淡而无味的。“等你们走出去，还会尝到更多的味道。”

    库洛洛道：“变化系都会让水变辣？”

    “不同的人会让水变成不同的味道。”埃兰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了答案，“我当然是已经知道水是什么味道，才让你们去尝的啊。”

    忍住没表现出异常成功坑了一把某人的飞坦：“……”

    作为最后一个已经没人可坑的库洛洛：“……”

    他们很快恢复了淡定。

    多么正常的观念啊，同甘没见过，共苦肯定要有，这里可不是要求导师道德的地方。

    飞坦脑筋转动，看了看黑影，又看了看水杯，“你是怎么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知道水的味道的？”

    “秘密。”

    “顺便下，同个杯子喝水，被外界称作‘间接接吻’，是两个人关系十分亲密的表示。”

    两人都是一脸嫌弃。

    变辣的水没人愿喝，库洛洛存起来算浇花，埃兰又凝聚了新的水球。

    天台上的花：我也不要谢谢！

    库洛洛发动了“炼”。

    杯子里的水，出现了异像。

    这是个透明的杯子，里面的情况也就被看得格外清楚。的黑色气团在内里凝聚，逐渐显露出了模样。埃兰饶有兴味地看过去——这分明就是“天使”。在以神识扫过1区和2区，找关于念的资料时，黑暗神「看」到了2区的教堂。

    1区居住的多是议会的高层，2区除了依附于议会的武装力量稀有人才等外，还有婴儿和幼童。

    没错，流星街的孩就是在这里长到6岁的。

    教堂破旧，墙壁斑驳，最完好的是内里一尊天使的塑像，尽管经过的时光和环境让它色泽有些发黄，那一手持剑、一手持典的造型，神圣而安然的表情，以及背后硕大的白色羽翼，还是给了孩子们深刻的印象。

    包括库洛洛。

    只不过，杯底的这只“天使”，翅膀和发眸都是黑色的，唇角勾起个细微的弧度，比起教堂里那个圣洁的塑像来，陡然多出种漫不经心的居高临下。

    “特质系。所有无法被归于前五类的统称。”

    “你这是……把教堂里的天使按你自己的样子来了一遍？”飞坦意外地敏锐，“还是，这是个对你来很重要的人，比如爸爸什么的？”

    不过敏锐的方向有点错误。

    也不能错误吧。

    如果抚养就等于父亲的话，他是库洛洛的爸爸似乎没错？

    辈分突然上升的埃兰想着。

    库洛洛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不点，这个是我吗？」与天使……或者，与神对应的，就是恶魔。

    「嗯。」

    埃兰实事求是地评价道：「其实我比它好看多了。」他的话题转得很快，「特质系比较麻烦，没什么好指导的……不过，现在也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找麻烦的家伙来了。」

    房子外传来了豪斯曼的喊声：“飞坦、艾米，叔叔来接你们去家里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