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眼下哪里还能不明白,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定是有人故意安排。费尽气力跑过两条街，这才窜进这座不起眼的茶楼，真是辛苦了。是谁,程知也有数了。

    这一刻,程知脑中无数念头翻过。

    罢了，见就见了。原朝那头也不是没理由解释,这会儿故作动作，无论是交还是避开，都会落了下乘。何况，风月楼一行之后，陆续出了齐王、三皇子、五皇子这几档子破事,与文蓁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会子能够“巧”遇一下,倒也不错。

    心思既定,程知随即迈步向前。

    行至那三人座前，停在徐文蓁身侧,程知嘴角微勾,轻笑了一声，“这是你一道的,也怪不得上回见我会有那么个反应了。”

    顿了顿,也没回头,直接冲着身后的人扬声吩咐道，“去，搜,别让人跑了。”

    程知话的神色再自然不过，发号施令的姿态又太过理所当然，没人意识到她正在光明正大地支开众人，也没人有这个想法有这个胆子去质疑她为何不动。方才走在前头开路的几个，乍一见到上峰那张可怕的脸在个路人身上出现，惊诧还没持续多久，就在程知平静淡定毫无停顿的反应下偃旗息鼓，迷迷噔噔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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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程知的反应是快了，可那厢，另外三人却很是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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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光召之前因着是自家事，没曾往徐文蓁那边想。这会儿出现在这里，还是经了顾知昘提醒。

    姑姑的孩子不只是自家表弟，身上还有个皇孙身份，消息现世必然牵动着许多人的心神。有人谋算，有人利用，有人加害，围绕着先太子之子，势必会引发朝局生变。这就是国事了，是有必要与徐家通个有无的。

    于是，两方碰面。

    三人坐下，互相告知了近况，崔光召便开门见山，直接提起了皇孙。崔光召将目前查探的进展一一作了叙述，徐文蓁也不废话，同样对近日皇帝朝臣相关的一系列反应、徐氏掌握的各处情况等等进行明，双方对照验证补充。

    三人续了几壶茶水，徐文蓁将将提及传言的初始来源、核心人物李顺与吴威，提及这二人前情、宫中命案，崔光召便忽然抬示警，他察觉动静，有人马靠近。

    不过片刻，嘈杂声响起，这波人闯进了茶馆，同时亮出身份。是东厂中人。

    三人闻得声响，却也默契未动。近段时日东厂出入各处已是寻常，三人自有傲气，岂会因东厂来人避走，这便留在屋内静观其变。

    急促的上楼声，粗暴的破门声，随后即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露出身形的一个人。

    这不正是徐文蓁才讲到的人么，可谓是曹操曹操到了。

    其实，徐文蓁见着闯入的东厂番子一脸煞气，却在视线扫过一旁顾知昘的时候，身子颤了颤，莫名一呆，变了脸色，她心下一跳，便有了预感。待到人真正出现，徐文蓁不知怎的，脑子里头第一个闪过的，竟是上回这个人倾身靠近时出的下次再见的话。

    耳尖抖了抖，徐文蓁居然也是莫名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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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经了程知两下骚操作，徐文蓁回过神来，倒还好些，她知道面前这人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可顾姐姐同崔姐夫就很不淡定了。崔光召里的茶杯自见到程知进来就没放下过，而顾知昘的表现更为明显，脸上颜色变换，甚是精彩。

    于是乎，开口回应还是得靠徐文蓁。

    在没明白对方意图之前，徐文蓁不打算直接搭理那些个张口即来的试探，不过那话里的内容，却也证实了自个儿当日的某些猜测。思及此，她颇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微微一笑，“顾大人这是又在抓捕人犯？”

    “是的呢，贼子猖獗。”

    “要劳动顾大人出的，想必是重犯要犯了，怎么会来这么个地方抓人？”

    程知闻言，嘴角弧度再一次翘起，“这人跑得快。”

    眉梢微挑，“三娘子怎么的，闲情雅意在品茶？起来，这些人选择躲藏的去处怎么尽挑三娘子你喜欢的地儿？要不赶明儿你再告诉告诉我，你喜欢去哪里，我派人守着先？”

    边着，程知边拉开桌前的空位，径自在徐文蓁一侧坐了下去，又成功收获了两脸目瞪口呆。

    包间里摆了一张桌子，在程知进来之前，屋里的情况是顾知昘挨着徐文蓁坐，崔光召挨着顾知昘坐。这会儿程知没个预兆，这么大喇喇插进来，就是变成四人一圈围着，程知挨着徐文蓁，另一边是崔光召，直直相对的是顾知昘。

    终归崔、顾二人非寻常之辈。随着程知坐下，崔光召眸光一转，顾知昘眼帘微垂，自然收回视线，从程知脸上移开。被程知这一气呵成的三连举动惊着的呆愣，统共也就一会儿。

    然而，下一瞬，反应过来程知随口抛来的问句问出的内容，他二人又双双飞快抬眸，扫了一眼程知，再瞧了一眼徐文蓁。却是见着徐文蓁看上去神色如常，还是一副波澜未动的模样。

    “要是这样子能帮到顾大人，我荣幸之至。只是我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本地人，这街头巷尾，有趣的地方可多了，怕顾大人顾不过来，费了功夫，反倒耽搁了事儿。”我徐家纵是比不得那些个家大业大的，也好歹还算有点安身立命的本钱。我想看看，你这一回两回的，究竟所要为何。

    “无妨。世间之事，重在用心。真正用心了，自是能在有趣的地方里找出最有趣的。”正是知道徐家实力不凡，才放心直接找上徐家，才放心这般同你接触。不过这于我，还称不得如何有趣，遇上了你，你就是我全部的有趣。世间之事，重在用心，感情亦然。

    “用心？”徐文蓁喃喃重复，一时倒是没想到会得了个这样的回应。这是几个意思？再瞧程知，思及此前自己谈及这个人时的猜测，徐文蓁目光愈发复杂。

    “顾大人确是有心人。大人有这份心思，也难怪外界声名赫赫，难怪得原厂督倚重非常，在大人众位义兄弟中脱颖而出。”

    “喔？”可以勉强听作被轻拍了一记，程知眨了眨眼，“何等声名？莫不是止儿夜啼？”

    “噗，”徐文蓁一呆，继而扑哧一笑，“顾大人笑了，自是称赞大人年少有为、才智过人、武艺高强的。

    武艺高强，风月楼那日我也在场的，全程可算是领教了。才智过人，这前几日的宫中奇案传遍大街巷，你顾大人破案如神，就差茶楼书的上去几段。而当今圣上钦命大人处理急事要务，大人出动总有收获，又可不是年少有为么。”

    “娘子谬赞，倒是让我汗颜了。应该是我称赞娘子一句消息灵通才是。

    些许流言，当真就能传遍大街巷？娘子又怎知圣上谕令，我出动几次，我所获几何？我可不相信，这区区宫人、区区侍卫有多少厉害，若非娘子消息灵通，就是幕后贼子所图甚大，若非娘子消息灵通，呵，”

    程知停顿片刻，轻笑一声，“难不成还是娘子日日盯梢于我？”

    “”徐文蓁这会儿自然是听不出此娘子与彼娘子的区别的，也没注意到三娘子是几时去掉排行变成娘子的。她被程知敏锐的出击一惊，只是张了张口，干巴巴回道，“顾大人真是爱笑。”

    “”程知但笑不语。

    二人视线相交，四目相对间，徐文蓁望着对方含笑的容颜，一个愣神直直瞧进了那双黑沉幽深的眸子里。呆愣几息，徐文蓁不由默默接上：其实，消息灵通也是有的，盯梢也是有的，倒是让你胡乱中了。

    忽然心下莞尔，同时也生出了借今日之进一步试探的意思。你既对我徐家有想法，那我便也来探一探你的底。从进来到现在，你已是透露了几分，那就干脆再多一些。

    便先从公事开始。

    你身处东厂，跟在原朝身边，原朝掌握的，你知道多少？原朝处事，你知道几分？

    “京都近日真可谓多事之秋了，又是贼子猖獗，依大人话中之意，又有幕后指使所图甚大，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消停。”

    开始了。

    徐文蓁话音一落，程知便猜到了大致意图。套话与反套话，试探与反试探，真是一种闺中乐趣。程知方才定下心思，本就打算把信息悄然隐晦地递出去。徐文蓁主动出击，正中下怀，也是合了程知对妻子性子的熟悉了解。

    幕后指使？所图甚大？这切入点可真顺溜。逻辑不错，选言命题为真，否定一项，自是要肯定一项。

    程知微微垂眸，掩住眼中笑意，欣然接招，“待到肃清乱源，贼子伏诛，京都自能恢复平静。”

    “要查明主使，要抓到谋害皇子的凶，想来牵连甚广，许久难得安宁。”

    “毒瘤不除，便会潜伏在侧蠢蠢欲动，只会造成更大的乱子。有所牵连也是权衡之举，在所难免。”

    “”这听上去本是寻常的一句，徐文蓁却在接收到这人眼中的意味深长之时，眼眸一缩，心下一跳，眉间不自觉蹙起。

    毒瘤？潜伏？她指的究竟是什么？她指的是谁？

    而与此同时，一直旁观程知同徐文蓁你来我往的顾知昘与崔光召，耳闻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在所难免，终是忍不住了。

    他二人没有同徐文蓁这般，脑子转了几个弯的多想。他们没有这个条件，没有这个信息，不会意识到这两人几句打锋之间还绕进了一个成氏。

    结合眼下的局势，联系顾绥东厂的身份立场，按常理只会得出一个结论。

    ——她如今要对付的，她口中猖獗的贼子，正是宗主所言的，各方聚集反抗杨端、剑指原朝的义士。而她要铲除的，她口中潜伏的毒瘤，应该就是杨端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突然冒出头来的皇孙。

    先前她风月楼之举，就是为了搜捕林秉章大人以及救走他的人，再往前，再之后，她捉拿大臣、拷问敌人，她盘查京都、封锁四城，她拿人封地、抓捕江湖人士，桩桩件件都是东厂做派，桩桩件件是为皇帝办事。这个内里绝不简单的人，这个同自己一方存在深厚关系的人，很有可能挡在奸人身前，助纣为虐。

    作者有话要：

    面对面，见着了，坐下了，聊起来了，闺房乐趣上场了，惊喜么？

    程知本聊一聊，归纳一下三步走：

    第一，暗示信息。对方正在get；

    第二，暗示立场。对方get到第一条就能反应到第二条；

    第三，散发魅力。对方：。

    至于什么口头上的便宜，可以忽略了。

    这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打锋，大概是在玩心有灵犀？当然了，文蓁推断素来有理有据，这会也就念头一闪，并没有定论。

    顾姐姐v崔姐夫：你们也是够了，受不了了来抢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