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清穿女的混战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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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先生是嬿婉的老师。

    这个朝代让她非常不能接受的一点就是对女子的全面压制, 女儿家未嫁前在娘家是“娇客”,但一个“客”就表明了身份, 明不是这家的人,只是客居而已。

    在这种想法下, 家里其实并不会怎么培养女儿, 一切资源都向着男儿倾斜。比如嬿婉的两位兄长,几岁开蒙,几岁独居,读书科举,家里都有细细的规划, 而对女儿家的教育则轻忽得对, 一般是女性亲眷长辈教着认几个字,念几本女戒闺范一类的书,教导些三从四德的人伦道理, 七八岁上就开始请人来教女红家务,不再念书。

    她已经算是十分受宠的姑娘了, 仍然没有请过什么蒙师,向父母提出来, 也被拒绝了。后来还是她年纪渐长, 长兄拿了几本数理的书来教着她玩儿,发现她竟很有天赋, 这才劝服着父母给她请了这位孔先生。

    这位先生是个南人, 出身于一个乡绅地主家庭,性好算学格物, 和年希尧很是相投,后来上京预备科考,客居年家,顺便受年希尧托付教导嬿婉一二。

    次日早起,嬿婉仍是前去父母处定省,年夫人拉着她问了在四贝勒府的见闻,听她如实诉后,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她回头对年遐龄忧愁地叫了一声道:“老爷,你看?”

    年遐龄也是眉心微皱,只是他城府比夫人深些,待要话,先看了女儿一眼。

    “婉儿,你自己出去玩吧。”年夫人立刻会意,发女儿道。

    “女儿告退。”嬿婉抬眼将父母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有了分寸,当即告退。

    不知年家夫妇商量了什么,嬿婉不好听,只能按部就班过自己的日子。孔先生回来后,她仍然上学,但奇怪的是,往日认真刻板的孔先生最近教起学来,却总有几分心不在焉似的,时不时还忍不住翻看一本夹在四书里的册子。

    那本册子被他反复翻看,都被翻得卷边了,但显然是主人的心爱之物,仍然平平整整的,被保存得很好。

    有一次孔先生在课上看那册子看入了迷,到了日常歇息的时间也不知道,丫头进来送茶果子,嬿婉亲眼见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慌乱地把那册子掩进了书里,那反应就和上课时被老师发现在立起的课本后偷看闲书的学生一模一样。

    她当时不显,但心里已经起了疑,孔先生为人方正,断不是那等淫邪之辈,绝不会做出在上课时看那种东西的事情。

    回去后,嬿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脑海里有一道灵光抓不住。

    后来她暗暗观察了孔先生一段时间,尤其注意他看那书时候的神色,渐渐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头浮现,那想法让她心惊肉跳,简直坐不住。

    终于,这一日趁着孔先生外出,嬿婉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里,心翼翼地翻找起来。

    书架上、桌案上、枕头边,一个一个地方搜索过去,虽然藏得很深,还是被她找到了那两本特殊封皮的四书。

    她颤着手取出那两本昏黄的册子,顿时觉得一阵眩晕。

    手里的这两本册子,翻开封皮,一个上面写着《民主主义》,另一个上面写着《为什么要倒孔家店》。

    这无疑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东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解晕眩之感后,又将册子翻过去一页。

    这是手抄本,应该是现在文人中私下流行的那种,字迹清秀严整,她认出那正是孔先生的笔迹。

    两本册子的内容都不多,用快速浏览的方式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就全翻完了,她越看越肯定,这就是姐姐的文章。

    当年姐姐还很年轻的时候,作为党员,每次参加什么思想研讨会,或者到党校进修时,总要写大量分析阐述马列毛概思想的文章。她的思想轨迹、行文习惯,嬿婉都是非常熟悉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尽管早就有所猜想,但当心中的想法真正被证实之后,她还是难以避免的感到一阵心神激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激动喜悦的心情,接着就涌起了深深的忧虑。

    《民主主义》一文里,宣扬的是“革命排满”和“天赋人权”,还带着几分社会契约论的痕迹,《为什么》一文里,深刻阐述了今日之儒学对社会的桎梏作用,宣扬去伪存真、科学实践的思想。

    这些思想当然正确得不能再正确,但中国古代的封建王朝之统治,本来就是靠一个谎言来维持的。

    姐姐的文章当然得痛快,但就是太一针见血、太戳中痛处了,比明代李贽的思想还“离经叛道”,怎么不为当朝所忌惮?

    李贽还是生活在言论环境宽松的明朝,他的著作都是□□,如今这个清朝,文字狱可是最厉害的,动不动就会因一点事牵连一大帮人,没有反心尚且要炮制你,姐姐这样是直接要刨断清室的根基,一个操作不好,岂止是死能解脱的?

    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尽快找到她,到时候两个人生也是一起,死也是一起,总有个法,好过她一人提心吊胆。

    ?

    孔德林握着一本书走到房门口,一边念念叨叨,一边随意地推门而入,一抬头,立刻发现了坐在书桌后笑着看他的少女。

    “二姑娘?”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心头立刻升起警惕。

    嬿婉起身,微微一笑,道:“我有个问题要向先生请教。”

    “请。”孔德林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房间四处扫过,没留意她已经离自己不到两步远了,“二姑娘……啊!”

    话没完,嬿婉已经动了手,一手肘把他击倒在地,随后扑上去把他牢牢压制住,拔出一柄匕首对准了他的脖子,狠声道:“不要叫,不然,我就捅下去了。”

    孔德林只是个文弱书生,四体不勤,挣扎了几下,被抵在肚子上的膝盖一顶,眼底又是明晃晃的利刃,又痛又怕,心头就升起一股畏惧来,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这是哪来的?”嬿婉手里抓着那两本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孔德林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瞳孔急剧收缩,露出极为害怕的表情来。

    他本来是抵死不的,在嬿婉连番的暴力和恐吓下,最后还是吐露了实情。

    据他所,这书是他回南边老家时,过去的窗友给他的,那窗友加入了一个地下组织,当了什么“党员”,想把他发展“入伙”。

    他听窗友了一些他们的理念,心里很有兴趣,但因想着科举,就婉言谢绝了那人的“招揽”,只是那人看出他的兴趣,送了他那两本册子看。

    心里知道不应该,但他确实被那些新奇的理念吸引住了,甚至哪怕明知这样做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仍然忍不住一再琢磨那两本册子上的内容。

    他没有正式加入那个组织,所知不多,但隐约听自己的朋友,那仿佛与前朝余孽有关,只是不知真假。

    “二姑娘,我……我是鬼迷心窍,你千万不要告发我啊!”孔德林哀求道。

    如果换成其他的十二三岁姑娘,他还不至于这么怂,但这位年二姑娘实在太让他有压力了。

    今天发生的事儿也太毁他的三观。他一直以为他这位女学生是个温婉柔惠的好女子,娇羞柔弱的官家闺秀,谁知她恬静美丽的表皮下竟然藏着头母夜叉啊!变脸就变脸,制服一个大男人毫不费劲儿不,还能对这个大男人实施殴!

    他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对这么强大的恶势力,连使坏也办不到了,反而要担心对方对他不利。

    嬿婉的眼睛里闪着冷光,声音也冷冷的:“放心,我要你还有用,只要你替我办一点儿事儿,我就不会为难你了。”

    孔德林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还高高悬在半空,心翼翼地问:“什么事?”

    “现在,给你那朋友写信。”嬿婉放他起来,面无表情地命令。

    孔德林对于那天的最后记忆,便是年嬿婉走出房门的背影,当时他险些瘫倒在地上,背上冷汗沾湿了一片。

    一开始嬿婉和那头的通信还要通过孔德林,后来孔德林直接被两人排除在外。年嬿婉每次都到这边来写信,再藉由孔德林的手传出去。

    几番书信往来后,到了春天,嬿婉终于辗转寄出了她最想寄出的那一封信,又顺利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回信。

    她回到房里,遣退下人,轻轻地启开蜡封,抽出信纸展开,迫不及待地读起信上的内容来。

    信果然是她姐姐写的,用的是她们姐妹约定过的暗号,这是独属于她们的密码,可以保证任何人得到信也破译不了内容。

    姐姐的信里告诉她,她现在正在进行一项很有前途的造反事业,这会儿还在南方山区主持工作,一时脱不开身,但会派人来和她接洽,请她来南方和自己团聚。

    嬿婉把信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每个字都记在心里了,才移了只烛台过来,将信给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