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旻天拍门的时候, 萧鸣还在赖床。

    “谁啊？”

    萧鸣的脑袋钻出被子，潜意识里, 她希望会是穆旻天，可转念一想，这么早，他估计还没起吧。

    “我。”

    熟悉的声音有力地穿透门缝, 萧鸣激动地冲下床拧开门：“真的是你！怎么这么早！”

    看着萧鸣光着脚趾, 穿着麻布袋一样的睡衣冲过来，像个女鬼似的披头散发站在自己面前，穆旻天心情顿时明朗了许多, 他憋住笑, 进屋关上门，：“我来抓鬼。”

    “大清早的你别吓我, 哪里有鬼？”

    萧鸣信鬼，上大学时, 她连笔仙都信。听穆旻天这么一，她不禁毛骨悚然，当真四下看了看。

    “这不就是吗！”

    穆旻天着一把将她抱上床, 自己跟着躺下, 搂着她：“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鬼。”

    “嘁，搞得你好像见过很多女鬼似的，那个拉提琴的，是不是也算一个？”

    “哪个？你在你自己吗？”

    萧鸣体寒，冬天即便房间里暖气充足, 被子里也永远焐不热乎。而穆旻天就像个超大号的暖水袋，在她被子里呆了没一会，萧鸣立马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暖呼呼的特别舒服。

    她把身体使劲往暖水袋上凑了凑，：“困。别话了，再睡会。”

    穆旻天昨晚一夜几乎没睡，现在也很困，但看着怀里的人，他显然还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不可以吃完早饭再睡？”

    穆旻天讨好着商量。

    “你饿了？”

    萧鸣在他怀里抬起脑袋。

    “嗯，很饿，非常饿。”

    穆旻天可怜兮兮。

    “你想吃什么？”

    显然，引狼入室的羊还未察觉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你！”

    大灰狼终于露出他原本的面目，不等羊回答，已经紧紧咬住她的嘴，在羊的阵阵哀嚎下，细细品味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早餐。

    还没吃上两口，电话响了。

    是大灰狼的。

    羊如同看见了救星，哆哆嗦嗦地把电话举给他：“你电话。”

    大灰狼显然十分不高兴，看都没看，直接把羊手里的电话丢到一边，重又埋下头去，继续开吃。

    “它，它一直在响。”

    羊喘息着，已经不出完整的话。

    大灰狼终于停下了动作，极其不情愿地拿起电话看了一眼，老白？

    “喂，白老师！”

    大灰狼重新变回人形，起话来人模狼样的。

    “旻天啊，我没扰你吧！”

    老白的中气十足，不用开免提，萧鸣也能听得见。

    “没有，您。”

    穆旻天瞪了眼正用手指在他身上画画的萧鸣，知道她是存心。

    “晚上有时间吗？我和老萧约了聚一聚，你也来吧？叫上你女朋友一起！”

    “好的，没问题。”

    萧鸣手指画的面积越描越大，穆旻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按在身下。

    “怎么了，你这是，在练呢？”

    “是，练呢，白老师，我定好地方，再告诉您和萧叔叔。”

    萧鸣的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继续点火，穆旻天分身乏术，急于挂电话。

    “不用了，地点我都定好了，一会发给你，你带上酒来就成！”

    “好，没问题！白老师再见！”

    不等老白完第二遍再见，穆旻天已经飞快按掉电话，重又现出大灰狼的原型。

    “撩我，你都不想想后果的吗？”

    大灰狼露出了洁白的牙，睁大了烧着火苗的眼睛，似乎连头发根都是立着的。

    可怜那只羊，自作孽不可活，最终在连连哀告中，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老白定的地方，还是上回那个“亦奇轩”。

    连包间号都一样。

    穆旻天停完车，直接把车钥匙递给萧鸣：“回来你开，车钥匙收好了。”

    萧鸣经过早上那一番折腾，已然被他收拾地服服帖帖，即便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当代驾，还是乖巧应了个：“哦。”

    走进包间，萧冠青已经到了。

    看见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俨然一对情侣似的走进来，他脸上含笑，招呼他们：“来，快坐！”

    两人坐定，牵着的手仍是没有分开，萧鸣想抽出来，怎奈穆旻天故意使劲握着，她没能抽动。

    萧冠青笑着：“哎，看见你们这样，我也就放心啦！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总算没有乱点鸳鸯谱。”

    在长辈面前，萧鸣像个孩子似的，低头抿嘴，也不话，倒是穆旻天诚恳地：“谢谢您，叔，还有干妈，总是替我们操心。”

    “这有什么好谢的……”

    不等萧冠青把话完，老白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进来：“唉呀，不好意思，路上太堵，我这个召集人居然迟到了，一会我先自罚三杯啊！”

    听见他的声音，穆旻天和萧鸣都站起身，看他风风火火地进来，和萧冠青又是拉手，又是拍肩膀，互相寒暄：“你行啊！还是这么硬朗！不错，真不错！”

    然后才把目光投到他俩身上，：“都站着干什么，快坐！”

    四人很快落座，服务员还在上茶，老白就招呼倒酒。

    “旻天，让你带的好酒呢？”

    “带了！”

    穆旻天着把酒端上桌。

    “都满上！今天高兴！”

    萧鸣不敢扫大家的兴，充当起了斟酒服务员的角色。

    大伯和老白都强烈要求她倒满，轮到她给穆旻天倒的时候，心眼一偏，故意只倒了大半杯。

    “哎，这不对啊！就开始护短啦！”

    老白眼尖，发现了萧鸣的心思，又摆出《四世同堂》里祁老人的架势。

    穆旻天笑着：“都倒上吧，我没事。”

    “没事，鸣鸣，旻天是真能喝，这点我们比你都清楚，你就放心倒吧！”

    见大伯都这么了，萧鸣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穆旻天又续了些。

    五十几度的白酒，看他们就这架势，热菜还没上就要一口闷，萧鸣实在不喜欢穆旻天也这么喝，太伤肝。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坐定，三个男人已经一杯下肚。

    “来，先吃点菜。”

    老白咂嘛着嘴招呼。

    嚼了颗花生米，萧冠青问老白：“学校快放寒假了吧。”

    “快了，今年过年早，寒假放得也早。”老白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穆旻天：“哎，旻天啊，我怎么听，文工团要改制了？”

    服务员上菜，餐盘搁上玻璃转盘发出一声脆响，穆旻天的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他匆匆和萧鸣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一丝惊讶：“改制？没听啊。”

    “什么改制？你听谁的？”

    萧冠青退休赋闲在家，已久不闻窗外事，听老白这么一，他也很是好奇。

    “前两天我们《四世同堂》的庆功宴，部里的老刘也来了，听他的。”

    老白顿了一下，又接着：“是就在最近，方案已经批了，你们要和其他几个单位合并，新成立一个什么宣传中心。”

    “那文工团呢？文工团还保留吗？”

    萧鸣着急地问。

    “哎，应该是没有啦！你们要是继续留下来，就合到那个新中心里面去，要是走，估计就得跟着转企啦！怎么，你们是真的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老白看着其他几人陷入沉思的模样，有点懊悔自己的张嘴就来，他还以为，旻天和萧鸣，作为即将被改革的一员，肯定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谁知道，这样让人的心理和情感都不能接受的消息，竟是从他口中最先出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哎不过，我这也就是这么听了一嘴，具体怎么实施，也未可知啊，消息仅供参考！”

    “既然消息是刘部放出来的，那应该假不了。只是，好好的文工团，为什么要撤了呢，文工团那些个专业演员，在这个新成立的什么宣传中心里，又能干些什么呢！”

    萧冠青不愧是曾经当过院长的人，立马就抓住了关键要害。他明白，文工团伴随时代变迁，消亡在历史进程中已是大势所趋，只是文工团里的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旻天啊，我看，这事你还得尽早算！以你的专业能力，不愁没出路，倒是萧鸣，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你是搞技术的，新中心也可能需要你这样的技术干部，你是继续留下，还是跟着也转企，走向市场。”

    萧冠青认真帮两个孩子分析着，谋划着。

    “转企？是转成企业吗？”

    “来来来，先吃菜吧！菜都凉了！都怨我，好好的这事，弄得大家伙都没心思吃饭了！”

    老白断了萧鸣的提问，招呼大家先喝酒吃菜。

    三个男人举杯，可萧鸣哪里还有心思吃的下饭。这可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啊，她连试用期都还没满呢，怎么，好端端的这个单位就没了？

    她不理解，也不知道新成立的宣传中心代表什么，要干什么。

    她隐约只觉得自己即将跟着改革的大风大浪狠狠折腾一阵，如同一滴海水，一粒细沙，在风暴来临之时，只有身不由已。

    穆旻天知道的，其实比在坐的都多，但他现在并不想拿出来分享。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看出了萧鸣的不安和混乱，文工团对他很重要，但从某种程度上，对萧鸣更重要。

    他只想尽全力的保护她，不为自己掌控不了的事发愁，不因改制而风雨飘摇，无依无靠。

    为了活跃一下包间里的气氛，老白很快换了话题，起《四世同堂》之后国话即将排演的新剧《长城谣》，又问穆旻天对其中的角色有没有兴趣，接着又和萧冠青起学校里高层人事变动的内幕消息。

    萧鸣坐在那，表情像是在听，耳朵却并没在工作。大伯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转，如果文工团真的改制，对她自己和穆旻天，都将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她就算把眼珠子瞪得再大，瞪出了眼眶，也看不到。

    她是一根筋，很怕做选择，她的茫然无助正是因为不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让她必须作出选择，她该怎么选。

    她轻轻转过头，看着正和老白谈话的穆旻天，感到他的陌生，因为她不知道，他又会怎么选。

    包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大家见萧鸣一直不话，都从她不藏事的脸上看出了她的心思。

    萧冠青劝慰道：“鸣鸣啊，工作的事，别急，你还有我们，真要是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要有思想准备，但也不用太担心。况且，谁知道那个新成立的宣传中心就不是好单位呢！没准几家单位一合并，平台更大了，给你的发挥空间也更大呢！”

    “那要是我没能进新中心，转企了呢？”

    那她的干部身份，住房，福利待遇，岂不一夜之间都没了？

    她们大学同学里有在公司里面干的，好的能给解决五险一金，可有的，除了按件取酬，别的什么都没有，保险都得自己交。

    更别，以现在的房价，得攒多久才能买上自己的房。

    这些涉及到柴米油盐的事，在文工团里是全无后顾之忧的，可一旦脱离了体制，立马全部归零。

    “转企再转企的事，以你的技术水平，还怕转企以后没饭吃？只要自己手里有活，肯干，到哪都一样，毕竟你还这么年轻！大学刚毕业，有的是机会！”

    萧冠青语气坚定地给萧鸣气，穆旻天拉了拉她的手，紧紧握住，示意她安心，你还有我呢。

    萧鸣勉强点了点头，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