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两个老人换了话题, 开始起两个孩子时候的事。
萧冠青萧鸣的,老白穆旻天的。
萧鸣时候在文化局家属大院里的那些光荣事迹, 很快就被萧冠青进行了艺术加工,给大家细数了一遍,还有一些她和萧琪干过的顽劣事件,比如刻dvd盗版盘, 也被抖搂出来。
“我就纳了闷了!这两孩子天天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干什么呢!不是开什么地下工厂吧?”
“结果我趁他们出来上厕所,偷摸溜进去一看,天!还真的是地下工厂!他们刻得盗版盘都摞成了山, 我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良影片, 还好,还都是上院线的片子。”
“我悄悄带上门出来, 又开始担心他们真的把这些光盘拿出去卖,这要是给城管抓住, 不关也得罚啊!结果我又暗中观察了几天,也还好,光盘没少, 明他们没拿出去卖。”
“哎, 鸣鸣我就纳闷了,不卖你们刻那么多干嘛呀?”
这个疑惑在萧冠青心里攒了多年,他不好问自己的儿子,正好今天问问萧鸣。
“原来是算卖的,可我不敢拿学校去, 怕被同学告老师。”
萧鸣声嘀咕。
“连老师也一起卖吗!你要是卖,我肯定买啊!”
老白拍着胸脯。
众人哈哈大笑,萧鸣也甚为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看了眼穆旻天,觉得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好在,穆旻天的丢脸事件紧跟着就来了。
“旻天时候也淘得很!”
老白扯着大嗓门:“他在剧组里就跟着我,像个跟屁虫似的,还特别爱躲起来,让我找他。有一次,道具弄了个泡菜缸子来,大刚好容下他钻进去,这个淘气一声不吭就跳进去了,这我上哪找啊,这边要开拍了,那边找不到他人,急得我啊。结果那场戏的道具就有那个泡菜缸子,戏拍到一半,他突然从缸子里站了起来,导演摄像当时都傻了,以为本子改成鬼片了!”
“就爱变着法的吓唬人,跑到道具间,把道具做的假血抹了一身一脸的,故意来吓我,是不是?好嘛!我老命没给你吓掉半条去!”
“哈哈哈!”萧冠青乐呵呵地趣道:“老白啊,你,这俩孩子以后生的娃,那得淘气成什么样啊!”
“呃……”
萧鸣呵呵干笑了两声,倒是穆旻天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眼神里的光充满了期待。
送走了萧冠青和老白,回去的路上,萧鸣几次想问穆旻天关于文工团改制的事,但又怕开车分心,便一直忍着没问,直到把车停好,穆旻天问她:“上我那去?”
“好,改制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穆旻天却是不想多:“你大伯不是了吗,先别急,怎么改都还不知道呢。更何况,咱们的话剧一直都在正常排着,业务工作完全没受影响,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别敌人还没来呢,先把自己吓死了。”
“我就是想,先分析分析,等通知下来了,不至于无准备之仗啊。”
两人着走上楼,穆旻天开门,萧鸣进去换了拖鞋,在高脚椅上坐下。
穆旻天跟进来接着:“什么叫有准备,什么叫无准备?那照你这么,咱们团那么多人,现在没听到这个消息的,的都是无准备之仗?”
萧鸣喝了口水,不满道:“反正你就是不想和我分析就对了!”
“我不是不想和你分析,我是不想你为了自己改变不了,而目前又还没有确定的事瞎操心。”
“什么叫瞎操心?刚大伯可是也了,让咱们早做谋划的。”
“可你现在又能谋划出什么呢?”
“谋划到时候真要改制了,我走不走,你走不走啊!”
“咱们走不走,是现在能谋划出来的吗?”
穆旻天理解萧鸣作为一个职场新人,突然面对这种遽变时的无措,就是他自己,也是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慢慢消化,到现在也没完全缓过来。
但萧鸣的反应又让他觉得无奈又好笑,如同一道本来就没学过的数学题,她不等老师教公式,就一定要自己做出来,又实在做不出,急的团团乱转。
“你不和我谋划,我找人谋划去!”
萧鸣着就要换鞋往外走。
“你找谁去?”
穆旻天一把拉住她。
“找裴欢!”
萧鸣着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摔上了门。
门背后,穆旻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已经拧开门把手准备把她追回来,想了想,又放下了。
算了,他想,就让她去吧,姑娘之间,车轱辘话,虽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把烦恼倾吐出来,估计今晚还能睡个好觉。
萧鸣一口气跑回家,心里有气,给裴欢电话时态度不太好。
“怎么了?”
裴欢听出她有脾气。不解地问。
萧鸣喘着气,三下两下就捡重点把事情给裴欢了一遍。
“所以呢?你是在和我抱怨文工团即将改制,你的工作面临变数,还是穆旻天不肯和你分析下一步的算?”
“都有。”
萧鸣嘟囔道。
“好,那先第一个问题。我要是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几百号人呢,又不是只动你一个人,况且,你又左右不了,那就等着呗,反正新单位肯定会给你们法。到时候权和利弊,再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你呢?”
“嗯……”
“那再第二个问题。穆旻天肯定是不想让你太担心,庸人自扰。他也是今天刚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肯定也很乱,你想想,你才来几天,他都在这呆了十年了,感情肯定比你要深得多,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也是懵的。你这会不安慰他,反倒一个劲地要拉着他分析谋划,只能越越焦虑。”
“那照你的意思,倒是我不对了?”
萧鸣心里不服,但出的话却没什么底气。
“对不对的你自己想吧,我要干活了。”
裴欢今晚要赶活,顾不上和萧鸣多,很快挂了电话。
萧鸣愣在那,本来是想在裴欢这里求点安慰,结果,又挨了她一顿。
极不情愿的,她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洗漱日常用品,塞了满满一大包,又跑回了穆旻天家。
“完电话啦?”
穆旻天以为萧鸣和她赌气,今晚是不会过来了,准备一会给她个电话劝劝,没想到她这么快又自己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还背了个硕大的背包。
“嗯。”
萧鸣没好气地,进门把大书包往吧台上一搁,重又坐下了。
“裴欢怎么?”
穆旻天已经看出了裴欢是同盟军,不然萧鸣也不会又跑回来。
“你是猪。”
穆旻天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萧鸣气鼓鼓的脸:“那我也是只有人爱的猪。”
很快,改制的消息开始在文工团以光速传播。
谁也不知道这消息传播的源头在哪,准确性有多高,在口口相传中加入了多少演绎,可人人都很卖力,为这消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见面上来必是一句——我听,咱们团要没了?!
话剧队的排练照常,大家从赵兆脸上看不出丝毫担忧和难过,倒是马国华最近来参加排练的次数多了,每次都静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台上,偶尔用手擦擦眼角,像是在拭泪。
大家的话似乎一夜之间少了许多,台上热闹依旧,而下了台,却是少有的沉寂,大家好像都有很多心事要想,怎么想也想不完。
终于,在天气预报会下今年的第一场冬雪,而最终只是个阴沉沉的冷天里,各直属队接到通知,下午召开全团大会。
来文工团三个多月,萧鸣一共参加过三次全团大会,这是第四次。放眼看去,所有人的状态都与前三次有着天壤之别,不再似前几次那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而都沉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用眼神交流着,如同即将去的不是礼堂,而是什么刑场。
四百座的礼堂今天座无虚席,就连主席台上的领导都坐了两排。那些正襟危坐的人里,今天出现了一多半的新面孔,相熟的交头接耳,不认识的面色阴沉。
场下一开始还有些嗡嗡的耳语声,很快,伴随台上话筒一出声,台下立马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仿佛在听什么重要宣判。
是的,即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宣判。
虽然早有准备,但惊人的消息依然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是人事变动的命令:团长华临峰提前退休,暂由副团长吴聚成主持善后工作。
台下发出了轻微的躁动声,他们使劲朝台上看,直到确定没看见华临峰。
然后,由部里来的领导宣读决定:即日起,报业集团、文化站、群艺馆、文工团四家单位合并,挂牌成立群众文化宣传服务中心。撤销文工团正局级架构。过渡时期,每个单位出一人组建新中心筹备工作组,文工团由赵兆担任筹备工作组成员。
台下的躁动声明显地提高了分贝,大家又开始抻着脖子找,直到确定在台上看见了赵兆。
台上的领导并没有理会台下的反应,继续宣读着:
新中心上报50个编制,将在编办批复编制数后正式挂牌成立。文工团所有演出及经营业务与新中心剥离,会通过招投标的方式由社会机构出资收购。
未进编同志可以选择接受补偿后离职,或转企进入收购公司继续工作,在外未购房产的可于两年内继续低价租住文工团的宿舍。
新中心筹备组将于近期给大家下发去留意向表,原则上尽量按照大家的意向调配,但与新中心工作职能不相关的业务干部可能很难全部满足,还请大家理解。
这下,台下彻底炸了锅,就像从天上突然掉下块陨石,生生把礼堂炸出个大坑。
而他们,都在坑里。
十几年,几十年,一夕之间,全没了?
这让他们怎么能理解,怎么能接受,即便消息再传得离谱,那也只是道消息。而现如今,道消息变成了既成事实,还是比道消息更让人不能接受的事实!
台下已经有人站起来,陆续离场,以此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抗议。
他们多半是十几岁的就入团,算在这里干到退休的老人,资历老,心气高,眼睛里揉不下沙子。
萧鸣这下彻底傻了。
她不知道台上的演出和经营业务里,包不包括她所从事的录音。
她理解是应该包括的。
一共只有宝贵的50个编制,怎么可能留给录音?更何况,就算留下个搞录音的,就凭她,一个刚满实习期的新人,拼得过已经在文工团多年的郭凯?
穆旻天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
呵,他不也一样,或许,只会比她更难过。
他本就是业务干部,纯演员,一旦演出经营业务和文工团剥离,他即便留了下来,又能干什么呢?
天天坐办公室里演话剧?
“没事,有我在。”
穆旻天朝她耳语,带着令人心安的宽慰。
台上的领导似乎还在对着话筒乌啦啦地着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直到礼堂走了一半的人,会议才在一片嘘声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