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从礼堂出来, 话剧队平日里最为活跃的那几个人也都蔫头耷脑,不发一言。往食堂走的路上, 林海澄突然自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开口骂了句:“我操/他……”
那个“操/他”后面跟什么,他没想好,只了这三个字,便噎住了。
“骂有什么用!此处不留爷, 自有留爷处, 赶紧想想下一步去哪吧!”
安澜白了她一眼,气鼓鼓地道。
“还能去哪?文工团没了,新中心不要咱, 除了被收购卖掉, 还能去哪?!”
严轩扯着嗓子喊,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你点声的!”
刘易好心提醒。
“怕什么?都这会儿了, 我还怕谁?”
严轩继续犯轴。
“哎,别, 赵队真挺厉害啊,不声不响地,进筹备组了, 这不摆明了以后能进班子吗!”
听孙佩京这么一, 大家立马嗅出些不一样的味道。
赵兆这两天参加排练确实比过去少了,可他每次来还和以前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按,他能被选进筹备组,应该早就知道了改制的确切消息。
可他竟一个字都没对他们透露过, 这嘴巴,这定力……
“还真是!那要是现在去找他,不知道有没有用哈!”
林海澄。
“找他干嘛?吃闭门羹吗?要找他有用,他肯定早就给咱们放话了。”
严轩依旧脸红脖子粗着。
“操!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孙佩京摇了摇头。
一路上,贺东阳竟是难得的一语不发。
一周前,老爷子特地把他招回家,告知了文工团改制的消息。叮嘱他跟谁都别。
“那怎么行!我得赶紧告诉我师傅去!还有那帮弟兄!”
贺东阳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话间就要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
老爷子手里的拐棍在地上跺了两下,直跺得地动山摇。
贺东阳乖乖站住了。
“你师傅?你知道他是谁吗?!”
贺行之不算懵自己的傻儿子,掷地有声地问道。
“谁?”
贺东阳狐疑着转过身来。
“他是奉娴的儿子!”
“奉娴?”
贺东阳听过奉娴,但并非从穆旻天口中。
“千山传媒的老板娘,即将收购你们文工团的人!”
“什么?!”
贺东阳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讶,简直比刚刚听文工团改制还要夸张一千倍。
“那我师傅他,他是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
“别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我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贺行之摆了摆手,带着通知性质地:“成立的新单位,已经给你内定了一个编,任别人怎么传,怎么乱,你都别掺乎,给我把嘴巴闭上!闭严实点!”
贺东阳一直不话,并非把老爷子的话当圣旨,而纯粹是因为对穆旻天的失望,提不起话的兴致。
回到文工团,贺东阳有几次直接跑去问穆旻天:师傅,咱们文工团是不是会被收购啊?你谁会来收购呢?
穆旻天每次都摇头不知道。
为此,贺东阳还跑回家偷偷哭过一回。
不为文工团的即将解散,而为师傅的不和他实话。
第二天,趁师傅在后台换衣服,他又跑去问萧鸣,知不知道师傅和千山传媒的关系。
“千山传媒?那个国内影视航母吗?和穆旻天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啊?”
萧鸣像听天书似的,一连追了四个问题。
看萧鸣是真的毫无所知,贺东阳立马又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若师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被他这么一,不就瞒不住了吗?
“我瞎猜的,你千万别去问师傅啊,不然我又要挨呲了。”
贺东阳赶紧撤台。
萧鸣想起穆旻天贺东阳的话连一半也可以不听,便没往心上放,更没想起来去问穆旻天。
那之后,贺东阳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和谁话都淡淡的,客气的,话则是能少就少,任谁逗他都不着急。
此刻,同样安静的还有萧鸣和穆旻天。
萧鸣既没有安澜那种“此处不留爷,既有留爷处”的决心,也没有严轩扯着嗓子骂的气魄。
她这段时间和蚂蚁搬家似的,每天都会往穆旻天那带点自己的东西过去,16号楼的屋里,只剩下一套音频工作站和简单的几件家具。
他们有时会自己开火做饭,俨然过起两口的同居生活。
除了她时不时的拿些听到的传言来向他求证,其它时间,都是浪漫而温馨的。
而今天显然不同。
正式决定已经宣布,下一步怎么办,已经实际地摆到了台面上。
因而当萧鸣关上门,连外套都没脱,焦急地询问穆旻天的意见时,他:“走吧,文工团没了,新中心并不是适合你发展的最佳选择。”
萧鸣的潜意识里知道穆旻天所的,将是她最终的选择。但她不甘心,尤其这话是从他口中出来,就让她觉得更不中听。
“你怎么知道新中心不合适我发展呢?领导开会还得有个摆话筒调音的呢。”
“难道你这一辈子就只给领导开会摆话筒?”
穆旻天的声线还是温柔的,但音调已不觉抬高了些。
“我们学录音的,不就是干这个的?!”
萧鸣的嗓音更高,像是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萧鸣!”穆旻天缓和了语气,柔声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我所的,完全是出于对你的未来事业发展的角度考虑。”
“那你呢?你是怎么算的?”
萧鸣做了个深呼吸,问他。
“我?当然是和你一起走。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萧鸣十分无奈的笑:“别梦话了,谁规定恋人必须在同一个单位?你有好的地方去,根本不用考虑我,我刚参加工作,只有工作挑我,没有我挑工作的份,但你不一样。”
“我想过了,虽然能留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我还是要尽力试一下。除非他们明确表示不要我,那我再拿补偿走人。”
“但,试都不试,上来就放弃,我不甘心。”
“而你,大可不必为了我左右你自己的选择,比起圈在这方天地里,我更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发展,更广阔的舞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萧鸣的这一番话的极冷静而有条理。穆旻天愣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看了她。她表现出的所有不安不过是自我斟酌的过程,而在心里,她早已做了决断,果敢而坚毅。
“好,”他:“都听你的。”
第二天,出乎大家意料,话剧排演继续。
赵兆来了,身边多了个跟班。
一来,他就开始稳定军心:“虽然文工团面临改制,但咱们的话剧排练不受影响,下周就要公演了,还请大家站好最后一班岗,为文工团话剧队的精彩谢幕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你们放心,你们的努力,新中心筹备办都看在眼里。在后面人员调配时,一定会有所考虑!”
听着赵兆一如既往的煽动性语言,大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五味杂陈,不再偏听偏信。
虽如此,排练起来,大家仍是十分认真的,甚至比起之前,还更专注用心。
能在这个舞台上,和队友们飙戏瘾的机会不多了,他们把每一场戏都当作最后一场来演,全情投入,令人动容。
而赵兆的心思,显然已不在戏上。
排演时,他不断出去接电话,跟班替他拎着包举着水杯,进进出出。
电话是何启来的,问他改制的近况以及萧鸣何时可以调离。
“何总,”赵兆润了润嗓子,:“您别急,《意向表》还没发,这是规定动作,我不能左右。部里要求每个人必须填,并且尽量尊重大家的意见。我等着收回表再找她,就这两天。”
“嗯。千万记住,不要提我。”
“那是自然。”
与此同时,穆旻天接到了徐娘娘的电话。让他排练结束后去找她。
这还是穆旻天来团里十年,徐娘娘第一次主动找他,穆旻天从她的口吻中隐隐听出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而且还不能让萧鸣知道。
排练结束后,穆旻天只和萧鸣别的专业队有人找他,他去去就回。
“谁啊?”
萧鸣问。
“你不认识。”
推开办公室的门,穆旻天没看见徐娘娘,等了一会,听见了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来了?坐!”
徐娘娘招呼穆旻天坐下,然后顺手关上门。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穆旻天没有立刻坐下,他不算在这里耽搁太久。
“给你。”
着,徐娘娘递给他一页纸,穆旻天接过,看见了上面《实习鉴定》四个字。
“萧鸣的实习鉴定。赵兆没签字。”
徐娘娘示意他看最后的领导签字栏。
“如果他不签,视同实习不合格,我这没办法帮她办转正手续。”
穆旻天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看着萧鸣那张洋溢着青春朝气的一寸照片,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背光处的阴暗。
“现在正处在团里改制最敏感的时期,如果她能顺利转正,对于下一步的去留就更有主动权,可如果没能转正,结果可想而知。”
徐娘娘继续冷静分析:“她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赵兆?按犯不上啊,他何苦这时候故意为难一个姑娘呢?”
“旻天,这事想来想去,我也就对你了,你看是不是再想想办法,争取一下,最好还是能让赵兆签上字。”
“好的。”
徐娘娘又:“但不能拖太久,得尽快,团里在捋所有人事的档案,你最好能明天给我。”
“好的,徐姐,那我替萧鸣先谢谢你了!”
穆旻天完,直接朝赵兆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