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提亲
“你们可真是够心急的。”穆清华放下汤碗,“难道多留我两年,我就会把穆府吃垮了?”
“你不愿嫁了?”秦氏紧盯着她,眉心微蹙,“这婚事不也是你自己应下的吗?”
“是我应下的没错啊。”穆清华朗朗道,“但我就是不想那么早就嫁到刘家去啊,寄人篱下哪有在自己家来得快活?”
一听这话,秦氏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傻丫头又在胡话,等你嫁到了刘家,你就是他家的少夫人,那就是你的家,何来寄人篱下之?”她抚了抚女儿的发髻,又柔声道,“不过待你真嫁过去了,切记不可再像如今这般行事莽撞,定要孝敬婆母,和睦妯娌……”
这些话穆清华早就听得脑袋疼,匆忙丢下一句“都依娘的心意便是”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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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刚过,秦氏端坐在正堂上,端了茶盅,细细品啜。
未等太久,管家欢喜地上前哈腰道:“夫人,刘老夫人来了。”
“快请进来。”茶盅被放到一旁,秦氏站起身,春风满面地迎了出去。
才走出两步,便见两鬓斑白的刘老夫人在一老嬷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秦氏连忙赐座,吩咐丫鬟杏芝上参茶。
刘老夫人如今年过花甲,但眼神还颇为凌厉,来她命运也颇为坎坷,当年虽是富贾之女,但出嫁后却逢夫君早年病逝,膝下仅有的一子也在早几年战死沙场,最终儿媳改嫁,徒留一对孙子孙女由她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
两人寒暄了一会后,刘老夫人就直接开门见山道:“穆夫人,其实今个老身是为孙儿致远而来,他暗慕你们家二姑娘许久了,前些天央求着老身来提亲,老身虽知这到底是高攀了,但孙儿一片心,老身还是只能拉个老脸来了。”
许是承受了太多的悲痛,刘老夫人声音沙哑,略带着沧桑。
本来两家已经暗地里达成了共识,秦氏也不拐弯抹角,笑盈盈道:“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致远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如今相貌堂堂,文韬武略,与我家清华丫头还情投意合,我们做长辈自然是要顺水推舟了。”
一旁的媒婆以帕掩嘴笑道:“这刘副将和二姑娘确实是郎才女貌,登对十分,且两家本来就有交情,待成了亲家,那更是好上加好!”
媒婆一张巧嘴得大家和乐融融,最终她又趁热铁,提了两个迎亲吉日,下月初八或五月初十。
秦氏微蹙着眉,她感觉这两个日子都不太合适,下月初八太赶了,五月初十又太晚了,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媒婆又笑道:“这下月初八是刘副将让我的,他年过了就得闲,到时好好筹备一番也是能风风光光地把二姑娘迎进门来。”
此话一出,正堂里众人哄然而笑,瞧着刘致远那憨厚的模样,没想到也有这么心急的时候。
“行吧,还是让两个辈早日成家吧。”秦氏笑道,“刘老夫人,你觉得就下月初八如何?”
刘老夫人一听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终日盼着这孙儿早日成家,那样我就算到了黄泉路上也才好和老爷和圭儿交代……”
“刘老夫人,这大喜事前怎么能这种话。”秦氏笑着岔,“您这老当益壮,难道不想抱曾孙了吗?”
“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刘老夫人连忙复笑,“这二姑娘我也见过几次的,生得明丽动人,跟穆夫人倒有七分相似,我家远儿能娶到她真是修得几辈子的福气啊!”
这一句话不管夸了姑娘,也教穆夫人听得喜眉笑眼。
随后两家交换了庚帖,这门亲事算是初步定下了。
第二日刘老夫人立马差人送来了彩礼,整整十八担的箩筐,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时间从穆府排到巷口,羡煞了围观的人群。
而此刻,正奉命赶来的于鸿撞见了这一个场面,颇为好奇,便随手拦过身边一人问道:“兄台,这穆府门前今日怎么如此热闹?”
那人笑道:“有人属意这穆将军家的二姑娘,今日来下聘了,你看看这出手可真教阔绰,那聘礼清单瞧着足足得有十几页……”
“二姑娘?”于鸿心头咯噔一声,以为自己自己听错了,又连忙确认了一遍,“你的可是穆将军的次女,穆清华?”
“这穆府待嫁的可不就剩这一个姑娘了吗?”那人笑意更浓,“兄弟,你是外来人吧,你可不知道这穆二姐在我们这西平城中可是大名鼎鼎的,那一把花枪耍得丝毫不逊男儿,就是听闻脾气太暴躁了之前无人敢娶,现在穆将军直接把她许配给副将了……”
那人得眉飞色舞,于鸿却如遭雷殛般愣在原地,一个字也听进不去了。
随后那人见自己了半天,对方也不吭一声,便觉得没趣,转身就又想去前头凑点热闹。
但才刚一侧身,胳膊就被一把拉住。
“那你可知他们何日成亲?”
“听好像是定的下月初八……”那人回头却见他脸色阴沉有些不太对劲,随口趣道,“兄弟,你怎么了,该不会你暗慕这穆二姐吧,虽那模样确实生得好,但那脾气可没几人能制得住……”但话还未完,捏在他胳膊上的那股力度骤然加大,痛得他嗷嗷直叫,“你做什么,你快放开我……”
于鸿见周围人都朝这看来,他不愿生事,便松了手,冷着声道:“莫胡言乱语。”
那人见他满脸肃杀,定不好惹,只能慌慌忙忙蹿到人群里避开他,临逃前嘴上还不忘声地讨个便宜:“你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于鸿也不跟他计较这些了,此刻他脑袋里各种胡乱八糟的想法全搅在了一起,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穆姑娘怎么就要成亲了?
那侯爷呢?
他在原地伫立了许久许久,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他本是替侯爷来问话的,可眼下那些话再问又有何意义呢?
他转身准备回去向侯爷回禀此事,但刚走出两步,他又停顿下脚步,纵身一跃到屋檐上,放眼向后院那片探去。
他还是得先找穆姑娘问个清楚,不定此事是个误会呢?
于鸿在屋檐上轻步疾走,不稍片刻,就寻到了穆清华的身影,她此时正在院子里舞弄着红缨枪,一招一式,浩气凌然。
这时,穆清华一个抬眼也注意到屋檐上的那抹黑影。
“于鸿!你来得正好,跟我过几招!”她粲然一笑,纵身跃起,不二话就挑过红缨枪直朝于鸿扎去。
于鸿一个侧身轻巧躲过,他面色为难:“穆姑娘,先等等……”
“等什么!”穆清华唇角微扬,“听于惊你武艺绝顶天下,我也想亲眼看看!”着她在空中旋身,持枪一挑,逼得于鸿连退两步。
“穆姑娘,先停手,我有话要……”
“那就先赢了我再!”
“穆姑娘,别……”
“话真多!”穆清华轻哼一声,步步紧逼,手里的红缨枪连连挥舞,如光似影。
于鸿紧蹙着眉,虽挡住她的攻势还是轻松自如,但根本没有话的机会,他最终还是缓缓拔出剑:“穆姑娘,得罪了。”随后长臂一挥,剑芒如游龙,在日光下耀出一道刺眼玄光。
“就在等着你拔剑出鞘!”穆清华毫无畏惧,迎着剑光而上。
于鸿疾身飞掠,手中的剑宛如与他一体,气势凛然。
穆清华从未见过那么快的出招,待她回过神之时,只见到那剑已抵在了脖颈边,她登时目瞪口呆:“真快!”。
“穆姑娘恕罪。”于鸿连忙收剑回鞘,漫天剑影霎时间散去。
穆清华略一迟疑后也收起枪,自顾轻笑道:“没想到竟然连你一招都接不住。”
看着她嫣然巧笑的模样,于鸿一时怔了神,不过很快他想起了正事,连忙问道:“穆姑娘,方才我在门口见有人抬了十几担彩礼来是向你提亲的?”
“对啊。”穆清华点头。
“可……”于鸿静默一瞬,言辞再次斟酌,“所以,其实穆姑娘早就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刘大哥?”穆清华突然笑开,“也不算是吧……”
“穆姑娘,那这……”于鸿神色郑重,“难道这门亲事是你爹娘擅自为你定下的?”
穆清华轻摇了摇头:“倒不是……”
于鸿眉头锁得更紧,轻咳了几声,又缓缓道:“穆姑娘,若你不愿,其实可以先让侯爷出面帮你拒了这门亲事……”
“为何要拒?”穆清华斜眼瞧他,略带困惑,“虽这亲事确实比我想的要早得多,但这门亲事我反正也应下了,那还是顺其自然吧。”
“你应下了?”于鸿声调突然拔高,神情夸张似是唱戏。
“是啊。”穆清华笑了笑,“爹娘催着紧,我瞧着刘大哥也不错,他还答应了我三个条件,那我觉得嫁他也无妨。”
闻言于鸿脑袋里轰隆一声,半晌后,才愣愣地开口问道:“他答应了你哪三个条件?”
“一允我上阵杀敌。”
“二不纳妾室。”
“三比试胜我。”
这短短三句话,几乎每一字迸出来的时候都令于鸿浑身一震,内心久久难以平复,虽早知道穆姑娘与众不同,却也没想到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而且……
她这三个条件,以侯爷的身份怕是哪条都无法允诺……
两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
穆清华以为是自己这番惊世骇俗之语吓到他了, 垂着眼笑了:“对了,你来找我何事?”
然而这句话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于鸿脸色剧变, 他含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天本来我们要启程回京都了,就来跟穆姑娘……告个别……只是……”他一脸苦大仇深, “没想到穆姑娘竟然要成亲了, 我家侯爷本来还想……但现在……”
穆清华本就不喜人遮遮掩掩,有话都不明白,顿时秀眉微蹙:“把舌头捋直了再话!”
这一声厉喝令于鸿心头一跳,恍然初醒, 他顿了顿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穆姑娘……”
“想问便问。”
“就是……”于鸿硬着头皮斟酌道, “若有朝一日, 有人强令你离家远嫁给……一权贵滔天之人,你先莫问那人是谁, 我只是想问若接到这种命令你会如何?”
“当然是拒绝啊!”穆清华毫不犹豫地回道,甚至看向他的目光故意平添了几分鄙夷, 好似在嘲笑他怎么问了如此愚蠢的问题。
“若是完全无法拒绝呢?”于鸿面色为难,又艰难道, “比如是接到圣旨了?”
结果穆清华一听直接爽朗笑道:“不过一桩亲事,我爹娘心急也就算了,圣上日理万机, 怎么可能来管这种琐事,替我操这闲心?”不过瞧着于鸿面色复杂, 似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惊异地跳起来,“权贵滔天?莫不是圣上想选我进宫做妃子?”
闻言于鸿手中的利剑险些掉到地上,这穆姑娘的脑回路怎如此清奇,圣上如今不过七岁,离选妃还早好几年呢。
他连连摇头:“不是,不是……穆姑娘你误会了!”
穆清华大松口气,微怒道:“那你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做甚么!”
见她一脸坦荡轻松,于鸿却如鲠在喉,半天也没将真话出来。
今日清,侯爷屏退众人,只单独留下了他在屋内,轻轻丢了一句话:“待回京都后,本侯会向圣上请旨赐婚,你先去知会她一声,免得到时受宠若惊。”
他内心大为震惊,但还是恭敬地领命。随后侯爷又在他临走前冷冷地补了一句:“记得告之,抗旨不遵,视为谋反。”
可谁能想到如今是这幅局面,竟然只差一日,穆姑娘就应下别家的提亲了。
而且于鸿洞若观火,穆姑娘方才的一言一行,眉眼神色,都清清楚楚表明着她对侯爷完全心无属意。
可能侯爷心里也明白,表面上道是知会一声,其实还是想先试探下穆姑娘的意思吧。
见于鸿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穆清华又凑上去笑道:“你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到底想什么直便是。”
于鸿眉眼一敛,淡淡道:“无非是随意一问,穆姑娘听了便忘了罢。”随后又抱拳道,“侯爷还在等我回去复命,我先走一步了,穆姑娘保重,后会有期。”
穆清华心里疑惑,但见他神情急忙,只好抱拳笑道:“行吧,祝你们一路平安。”
于鸿回望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这穆姑娘有时聪明伶俐,可有时却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最终他轻叹了口气,跃上屋檐,原路出了穆府,回金宝客栈向侯爷复命。
此时众人已在客栈门口集合,整装待发。
于惊见他迟迟归来,挑眉笑道:“你这又去哪溜达了,我找了你半天,心想你再不回来,我们就干脆把你留在这,刚好和穆姑娘做个伴!”
可待他走近了,于惊却瞧着他脸色不对劲,好笑道:“你怎么一副跟撞鬼了似的?”
于鸿心烦意乱不作理会,他倒是希望真撞鬼了,也不愿撞上这等事。
“话可传到了?”马车内传来了沁凉又不失低沉的嗓音。
于鸿一脸视死如归地走到车帘旁俯身轻语:“侯爷,情况有变。”
“嗯?”声音冷了几分。
“昨日有人向穆姑娘提亲了……”
里头突然传来书卷重摔在桌案上的一声脆响,然后静寂。
于惊耳尖,一听这话大声囔囔道:“谁!谁向穆姑娘提亲!”他剑眉蹙起,愤愤不平,“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要命的,还敢来和我们家侯爷抢人!”
彷如平地一声雷,原本肃然冷厉的黑衣侍卫们全都骇然失色,于鸿登时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那张嘴用针缝上,侯爷这点心事他可真不怕囔得天下人皆知!
这时,车马内隐隐传来手指轻敲桌案的声音,于鸿心里惴惴不安,知这是侯爷发怒的前兆,他上前垂首恭谨道:“是穆家军中的一名副将,名唤刘致远。”
“副将,不值一提。”楚羽晟凤眸垂下,教人难以窥得此时的情绪。
“可是……”于鸿僵硬着背,“穆府应下这门亲事了……”他声音逐渐变,“而且方才刘家已经抬彩礼到穆府去了,听迎娶之日定在下月初八……”
即使隔着车帘依然能够感觉到马车内传来的寒意直逼到骨子里头,于鸿艰难万分地完了全部的话后,四周除了微弱的吐息声外,一片静寂。
许久后,于惊一拍大腿喝道:“你莫要胡八道!穆姑娘与侯爷情投意合,怎可能才转眼就要另嫁他人!”
“这种事情我怎敢乱!”于鸿怒道,语气颇为不耐,“你莫要再大呼叫扰得侯爷都不得清静了!”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问穆姑娘可有此事!”于惊拉过缰绳,随时准备策马奔去。
“你可别添乱了,我早就问过了,穆姑娘亲口承认!”于鸿一把拦住他,“而且侯爷还没发话,你自作什么主张!”
“我偏要去,你让开!”于惊心急如焚,语气急躁。
正在这时,马车里传来一阴沉的声音教他们动作僵持在了半空中。
“去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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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穆府的家从们正搬抬着各式彩礼进进出出,忙碌不已,李管家站在大门口呼声指挥:“把这些都抬到库房去,手脚麻利点儿,千万轻拿轻放,莫把刘家送来的东西摔坏了!”
突然间,却听到巷口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不禁侧目瞧去,便瞧见十几名高大的黑衣男子策马奔腾而来,皆身披甲胄,腰悬剑鞘,威风凛凛,一辆高大的马车紧随其后,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最终停在了穆府门口。
李管家略微迟疑,今日并没有收到任何拜帖呀。
不过他见识多广,知来人定非比寻常,连忙上前躬身讨好道:“敢问是哪位大人来拜访,将军今日不知府上,可需要的去通报少爷一声?”
为首的于鸿微微颔首:“我家主子乃镇远侯,今日有事贸然来访,烦你去通告下吧。”
一听“镇远侯”二字,李管家态度更加恭敬,慌忙行了个大礼:“竟然是贵人来访,的这就立马去禀告少爷,还望稍候片刻。”完,他就转身步疾跑向书房去了。
穆玉松此刻正在执笔作画,墨染宣纸,一笔一画勾勒出碧落眉眼,最终朱唇轻点,一名清丽端庄的姑娘跃然纸上。
云竹在旁研磨,眸光微动,公子画得最多的就是她,他的心思毫不遮掩,然而两人身份悬殊,她从未敢有过那种奢望……
见李管家慌慌忙忙闯了进来,穆玉松手一顿,蹙起眉:“何事如此惊慌?”
“回禀公子……”李管家喘了口气,“镇……镇远侯来我们府上拜访了!”
“镇远侯?”穆玉松略微诧异,“他不是回京都了?”
李管家见他神色犹豫,试探道:“他们还在门口候着,公子,你看?”
“我知道了。”穆玉松放下笔,起身衣袖一摆,“如此贵客,我这就亲自去迎接。”
穆玉松不徐不慢地迎出去时,便远远望见了一袭墨衣静立在穆府二字的匾额之下,挺拔如竹,浑身似乎藴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隐而待发。
“没想到今日楚侯爷竟纡尊降贵驾临我们穆府。”穆玉松折扇一收拱手笑道,“有失远迎,还望侯爷恕罪。”随后又侧头厉声呵斥李管家,“无半点眼力劲,侯爷来了不先请进来,还教人在门口等着吗!”
李管家心知公子这是在给侯爷抬脸,顿时配合跪下来扯着嗓子道:“是的不好……”然而却没想到头顶传来了一句让人彻骨寒心的话:“确实是白长了双眼,剜了吧。”
闻言穆玉松也不禁一愣,抬眼瞧去,却见这楚侯爷神色淡淡,仿佛薄唇里吐出这么一句狠忍的话极为平常,他笑意凝固:“侯爷……”
“穆公子要为他求情?”楚羽晟语调冷然。
“民不敢莫逆侯爷的命令。”穆玉松眉头微蹙,“但这李总管也算是我们穆府的老人了……”
“明明是穆公子先起的头。”楚羽晟凤眸似有似无地扫过那些暂放在地上的彩礼,声音越发阴沉,“怎么这会反怪本侯刻薄无情?”
穆玉松暗忖这镇侯爷性情果真是如传闻中的乖僻邪谬,他温凉笑道:“民怎敢怪侯爷,这李总管惹得侯爷不悦,自是该重罚,但剜眼实在过于残忍,不如罚他个二十仗,先教他长个记性,若下次再犯那定不再留情,侯爷觉得如何?”
“不愧是将门世家,个个都赤胆侠骨。”楚羽晟目光落在别处,口气轻然,“令妹早先能摒弃前嫌舍身相救本侯,穆公子今日也能为一家仆与本侯据理力争。”着他眸底闪过一丝凌厉,“若本侯还不应,不是教本侯成了恶人了吗?”
穆玉松略去他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怒瞪了李总管一眼:“侯爷大发慈悲,你还不快滚下去,跪这逆了侯爷的贵眼!”
李管家会意顿时感激得连磕几个响头:“谢侯爷!谢侯爷!”然后连滚带爬逃一边去了。
府中下人不懂规矩
, 教侯爷笑话了。”他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风流潇洒。
见这尊煞神依旧一脸冷肃,穆玉松参不透他的本意, 抬手道:“侯爷, 里面请。”
楚羽晟也不多话,衣袖一摆 径直大步走了进去, 于惊、于鸿二人紧随在其后, 而其他侍卫则身影一闪,顷刻间跟一阵风似的全都消失在了视线里。
穆玉松眸底滑过一丝讶异,旋即又恢复为平静,大步跟上。
二人一起走到正堂, 坐了下来, 穆玉松唤家从端上好茶。
楚羽晟端起茶盅, 道明来意:“本侯今日前来只为一事。”
“何事?”
“贺礼。”
穆玉松微微一怔,又听这楚侯爷淡然道:“令妹乃本侯的救命恩人, 如今即将嫁得如意郎君,本侯怎可不来献上贺礼?”
楚羽晟沏开手里的清茶, 层层的雾气升腾而起弥漫了那张脸,教人看不透他的神色。
随后便立刻见到两名侍卫抬了一礼箱进来,开一看,尽是金银珠宝,耀人眼目。
穆玉松笑了笑, 起身躬身客气道:“多谢侯爷,如此厚礼。”
然而转眼又见那两名侍卫去而复返又抬了一礼箱进来, 里头是上等的绫罗绸缎,琳琅满目。
“多谢侯爷美意。”穆玉松复笑。
楚羽晟静静地斟茶慢饮,始终保持着那份冷然疏离。
随后却又见到贺礼一箱一箱地抬了进来,一直到堆满了正堂也不见有止意,穆玉松将茶盅放下,眉宇微敛:“侯爷,这……”
“怎么?”楚羽晟依旧神色淡淡,“还有嫌礼送得多的?”
身后的于惊有些忍俊不禁,侯爷这招真是太损了,献上如此厚重的贺礼无需是想教刘家方前抬来的那些聘礼显得难堪罢了。
穆玉松默然了片刻,行了个礼:“那我先代舍妹谢过侯爷如此厚礼了!。”他擒了抹笑继续道,“这刘副将与舍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如今喜事临门,我们两家都殷切盼望,大婚之日定在下月初八,不知侯爷到时可愿赏脸来喝杯喜酒?”
此言一出,正堂内的气氛霎时冷凝。
楚羽晟没有回答,凤眸漆黑如墨,冷芒一闪而逝。
而穆玉松则吩咐一旁的家从道:“去唤二姐过来吧,让她亲自来向侯爷道谢。”
于惊却突然凑上来插嘴道:“不必叫了,我们直接去找她吧!”他心里焦急万分,而侯爷却还端坐在这里不慌不忙地斟着茶。
穆玉松一怔,低眼瞧去,这少年剑眉星目,一脸促狭的笑意。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穆玉松默了默,嘴角微翘:“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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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秦氏正坐在澜月阁内,她瞧着清华那已出落得楚楚动人的模样,心里不出的欢喜,她盈着浅浅的笑:“清华丫头,你瞧着哪个料子好?”
一群丫鬟正忙手忙脚地将各式红裳往穆清华身上套。
“我觉得……好像都差不多……”穆清华抬了半天的手臂,已有些酸痛。
“这成亲乃姑娘家一生大事。”秦氏笑道,“今日特地选了十几匹好料子来让挑你做嫁衣,你怎么这么不上心?”
“这所有的嫁衣翻来覆去不都一个模样吗?”穆清华笑得清澈,“不就一身红色吗?”
秦氏垂眸抿了口茶失笑:“你这性子怎么半点不随我,一个姑娘家不学女红,琴棋书画也是一窍不通,成天就去那军营里跟人比武,摔得一身伤……”
“娘,你别再念叨我了!”穆清华故意用手捂起耳朵,“这耳朵都快起茧了……”
秦氏起身伸手轻抚过她的发髻,柔声道:“好好好,娘不再多了,眼下你也嫁人了,待有了夫君孩子,你自会明白为娘的良苦用心了。”
穆清华也不多解释,秦氏生来就是这绵软温和的性子。她想起一事,又巧笑道:“娘,你想不想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秦氏略带着困惑抬起眼来。
“就是哥哥,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人了。”穆清华狡黠一笑,“过几天估计就会开口向你讨主意的。”
秦氏心中不由一动,连忙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穆清华盈盈笑道:“我们穆府的姑娘。”
“谁?”秦氏一时迟疑。
“云竹姐姐。”
秦氏思索一番后才将这名字和玉松身旁的那丫鬟联想到一起,她顿时蹙起眉头,自这些丫鬟买来后,她就时常旁敲侧击要安分守己莫肖想主子,结果没想到还是生了这事。
见秦氏脸色不悦,穆清华上前宽劝道:“娘,你可嫌弃云竹姐姐的身份。”
“这事玉松怎么自己不来与我提?”秦氏重重地放下茶盅,“竟然还叫你来先探我的口风?”
穆清华连忙解释道:“不是哥哥叫我来游的,只是我自己随口提一下罢了,我跟云竹姐姐相处过一段时间,她确实是个心细体贴的人,而且这么多年了,她把哥哥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我瞧哥哥对她也是颇有情义,难道娘就不能允吗?”
见秦氏垂下眼不答,穆清华只好又坐到她身旁相劝起来,直到得口干舌燥,才听到秦氏松了口。
“行吧,明日我唤云竹那丫头来谈谈,这些年我也没见过她几回,不知如今是个什么品性。若确实是个安分乖巧的,那玉松喜欢便允了罢。”
秦氏原先忌讳把府里丫鬟抬为姨娘,只是怕府里的其他丫鬟瞧见了也生异心,也怕回头正妻入门了争宠相斗扰得家宅不宁,但是她心里思忖许久,暗叹道这长子向来温润内敛,平日淡然不争,若他开口相求,应是心意已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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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穆玉松等一行人穿过庑廊来到澜月阁时,便远远瞧见了屋里那身披着大红裳的姑娘正与秦氏谈笑着,笑意双靥。
穆清华今日难得脸上略施粉黛,胭脂染了红唇,秀眉纤长,明眸流盼生光,一颦一笑间都透露着令人迷醉的灵韵。
楚羽晟一时看愣了神,冷冷驻足。
初见时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地跪在他面前,当时他以为她是崔太妃的人,为了撬开那张铁嘴,只恨不得用尽最残酷的私刑来折磨她,最终甚至一时大怒划花了那张右脸,后来每次再见到那道毫不遮掩的狰狞伤疤他都觉得刺眼,便总是刻意撇开眼不曾细细量过。
一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红妆骄艳怕是六月盛放的牡丹都比不上。
“娘,妹。”
听到这声轻唤,秦氏抬眼看去却见穆玉松后面站着几名威风凛凛的男子,为首的人气宇不凡,容颜清隽,只是那凤眸凌厉之极,她迎上去浅笑道:“松儿,这几位是?”
“这是镇远侯,还有他两名随行侍卫。”穆玉松淡淡道。
秦氏闻言慌忙行礼:“侯爷万福金安。”心里略微困惑,这镇远侯不是在京都辅政吗,怎么突然来到这边境来了。
楚羽晟凤眸低垂 :“穆夫人无需多礼。”
这时穆清华也跑出来,甜甜一笑:“侯爷,你怎么来了?”
楚羽晟目光定定地落到她身上,那红光摇曳,显得格外的晃眼。他面色一沉,沉吟道:“给你贺礼的。”
穆清华探头瞧去:“那快让我看看侯爷贺的什么礼,侯爷达官贵要,一出手定是不凡。”
一旁的于惊忍不住插嘴笑道:“穆姑娘,不过一点贺礼就把你乐成这样,你想要什么奇珍异宝,侯爷哪样不能给你寻来。”
穆清华好笑道:“无功无德我怎么敢开口向侯爷讨赏?”
“有何不敢的?”于惊笑得更浓,“侯爷对你可是……”
“于惊!”一声呵斥传来,声音略带着恼怒。
于惊慌忙单膝跪下:“属下知错。”
穆清华见状微恼道:“侯爷,你怎么又这般喜怒无常。”可话音未落,手腕却被狠狠一拉,直接撞上那冷若冰霜的脸,只见他声音阴寒道:“本侯就这脾性,那又如何?”
穆清华这才感觉到对面这人隐隐有些不对劲,他虽然依旧是如往常一般清冽寡淡的模样,但今日却似乎在极力忍着暴怒。
旁边的秦氏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异常举动,略带讶色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可我家清华招惹你不快了?”
楚羽晟瞥了秦氏一眼,蓦然松开手,凤眸挪开,又看向旁边的花木。
这时穆玉松上前递上一请柬,笑道:“侯爷,下月初八舍妹与刘副将大婚,届时恭请光临。”
楚羽晟伸手接过,这请柬烫金滚边,颇为精致,他扫了一眼又倏然合上,淡淡道:“本侯一定准时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