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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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意

    待回到客栈后,

    于惊见侯爷屏退了众人静坐屋中

    , 他在外面急得直跳脚:“侯爷难不成还真的是去给穆姑娘贺礼的?”他满脸不解,“竟然还收下那破请柬, 答应准时赴宴?”

    于鸿看着他一副激动难平的模样, 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但于惊毫不收敛,更加变本加厉道:“我还以为侯爷是要去抢人的呢!现在好了, 穆姑娘开开心心收下了贺礼梳妆待嫁, 也没领会到侯爷的心意,这不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屋内的楚羽晟将外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凤眸微眯,“啪”的一声, 手中握着的墨笔突然被拦腰折断。

    此刻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强压着心头的怒意。

    生平头一次被人如此戏弄!

    她曾舍身救他, 曾私下探问过于鸿他有无娶妻纳妾,还曾夜半三更独闯到他屋内给他催了情, 甚至最终他们都已经相拥在一起唇齿相交,口舌缠绵……

    可她竟然还能够在他离行前若无其事地应下了别家的提亲!

    楚羽晟眼眸一合,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盈盈笑脸,他猛地起身大力一扫,直接就把桌案上的茶盏全都摔得粉碎。

    守在外面的于惊、于鸿听到这响声,本能地破门而入,低头就撞见了那一地碎末和四溅的茶水, 一时怔住,待抬眼时, 又对上那满是戾气和怒意的凤眸,顿时浑身一僵,缄默不言。

    楚羽晟不理会这闯入的二人,他背过身去,但许是怒意太盛,宽肩有些微颤。

    良久后,于鸿斟酌再三,还是冒死开口道:“侯爷金体,莫气坏了。”

    “滚!”一声厉喝。

    于鸿被吼得头皮微麻,正准备退下,却又听见于惊倏然开口道:“侯爷,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楚羽晟侧首瞥了他一眼,眸底清寒。

    而于惊则像是受到了肯定,立马放出豪言:“咱们就直接把穆姑娘暗中掳走,带她回到京都安置在侯府里哪都不许去,更不许成亲,反正以侯爷权势滔天,任谁敢什么!”

    于鸿一听差点给他跪下,这什么鬼主意,这子当侯爷是土匪抢压寨夫人呢!

    楚羽晟眸底布满阴霾,声音森冷:“笑话!本侯还至于去强抢一民女吗!”

    他生来权贵荣华,如今更是位及权臣,生杀予夺,凡是他想要的还从未有什么得不到的,不过区区一女子……

    见这提议被回,于惊又生一计,脱口而出:“那要不我这就去把那刘副将给……”他神色认真地抬手在脖子处划了一下。

    这主意更加荒谬,于鸿忍不住给了他一手刀:“你瞎什么呢,若是被穆姑娘知道了,不得恨死侯爷!”完,他直接想把于惊一道强拖出去。

    可不经意间抬眼瞧去,却见侯爷凤眸低垂,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心头突地一跳,侯爷莫不是真要下此狠手吧。

    “怕什么!”于惊挣脱开他的手,“我做事干净利落,定不留一丝痕迹。”

    此刻这黑衣少年眸底杀意凛然,完全没有了平日嬉笑的模样,仿佛只要侯爷一声令下,他就能去手刃杀伐。

    而楚羽晟却扯过一抹冰冷的讥笑:“呵,本侯不光弑君谋权,如今还要暗杀忠臣良将了?”

    于惊闻言默然,杀意转瞬即逝。

    当年先帝昏庸无道,疏离朝政,沉迷丹药,导致佞臣当道,多年下来原本表面看似强盛的大楚日渐凋敝,后又遇到北蛮屡屡扰境侵犯,内忧外患之际,侯爷欲率重臣在金銮殿逼其退位,却未曾想到他怒火攻心吐血不止,当场就一命归天。

    后此事被敌党大肆宣扬,侯爷便被扣上了这等骂名。

    “你们退下吧,本侯乏了。”

    楚羽晟捏了捏眉心,低沉的嗓音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疲惫。

    原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

    翌日清,穆府内。

    秦氏用过早膳便唤来云竹,她端坐在圆凳上,仪态娴静,抿了口茶淡然道:“知道今日我是为何事找你吗?”

    云竹垂下眼帘,恭谨地把手贴在一起:“奴婢不知。”

    “你在玉松身边几年了。”

    “八年。”

    秦氏抬眼瞧去,这云竹身穿着一碧绿色的百褶长儒群裙,秀眉杏眼,眸里透着一股子淡然。这模样第一眼不足以惊艳,但仔细瞧着却觉得颇为耐看,玉松把她留在身边久了生了情倒也不奇怪。

    许是想到这几年她自己对玉松关心颇少,心里亏欠,最终还是放低了声音:“这几年倒是辛苦你跟着玉松四处奔波,照顾他生活起居了。”

    “照顾公子是奴婢的福分。”云竹垂首恭谨,眉心微低,“何来辛苦之。”

    秦氏微微含笑,柔声道:“原来我在玉松身边放了四名丫鬟,后来另外三个都被他放置到别处去了,独留了你一个,可见你定伶俐乖巧,心细体贴,才能颇得他心意。”

    “公子温和从善,能入公子青眼,奴婢心里也是感激不尽。”云竹徐徐道。

    秦氏见她态度温顺,心里也颇为满意,便开门见山道:“玉松如今二十又四却还迟迟不肯成家,哪家姑娘都不去瞧,昨日我听闻他属意你,那我也不想教他难为,今个就允了他的心意,抬你做姨娘,留在他房中吧。”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但若他日正妻过门,切记莫持宠而娇。”

    一听这番话,云竹面上没有丝毫欢喜,而是极为惶恐不安,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哀声道:“奴婢求夫人收回这话。”

    “怎么,难道你还不愿?”秦氏蹙起眉头来,满脸不解。

    云竹郑重道:“奴婢只愿尽自己本分在公子身边服侍,从未有过这等非分之想,还望夫人……”

    “好了。”秦氏收敛笑意,缓缓道,“莫愁着脸了,你既不愿我也不可能强逼你。”

    云竹顿时松了口气。

    公子那般出众,她并非从未动过心,但在它刚有萌芽时她就狠心掐断了,她和公子云泥之别,哪怕两情相慕,那不过也就几年缠绵,待日后公子迎娶其他世家姑娘,她又该如何自处,且她心里还有一事放不下,她曾有个胞弟,在多年前失散了,她一直盼望着能够在生前再见一面。

    秦氏瞧着这丫鬟踏实心眼少,便取过妆匣:“念你这么多年照顾玉松的份上,我另赏你个东西吧。”着,她挑出一只成色上乘的镶金玉簪。

    云竹未接,反而深吸口气,垂眼问道:“奴婢想问夫人这玉簪价值几何?”

    闻言秦氏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脸色沉了下去,哪有人当面询问这赏赐出去的物件值多少,刚觉得这丫鬟还算机灵讨巧,没想到才转眼就如此虚荣浅薄。

    “三两。”声音极为不悦。

    云竹贝齿微咬着下唇,似是鼓足了勇气,低声道:“夫人,奴婢有一事相求。”

    “吧。”

    “奴婢这么多年已积赞了一些积蓄,若再加上夫人今日赏赐之物,足有十五两,是奴婢当年卖身的钱……”着她头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得清楚,“奴婢想为自己赎身。”

    而当穆玉松匆忙寻来时听见的便是最后这一句话,他顿时脚步一顿,眸色微黯,明明跟她只是隔着一扇半掩的门,此刻他却觉得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动的心,许是她在旁为他添香研磨的时候,又许是他病重在榻她彻夜不眠来照顾的时候……

    没想到在自己许下承诺后,她还是坚守原来的心意,去意已决。

    穆玉松推门而进,笑意带着轻嘲:“没想到你都求到夫人这来了……”

    温和的声音响起,却如同一道雷鸣在云竹耳旁炸开,她倏然抬头,便瞧着那冷冷清清的眸底下暗流汹涌。

    “娘,人我带走了。”穆玉松一手扯过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到她皮肉生疼。

    秦氏第一次见到玉松生气的模样,也不敢拦劝。

    可待一出屋,穆玉松却倏然松开手:“卖身契你去找李管家拿吧,就我准了。”

    那瞬间他情绪复杂,眸底混沌似海,顷刻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和付出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就像是块冰,如何都捂不热,化不成水,她的心坚硬如石,从未被触动过。

    他的手指发紧,可原来攥成拳头状的手掌却松开了。

    她想要自由身,便允了罢。

    她若要走便走罢。

    而云竹从未见过公子这般模样,往日里他温润如玉也好,神色俱厉也好,但都从未像此刻这样无奈、难过……

    “是奴婢辜负了公子的心意。”

    “公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