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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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听到这么个问题, 姬月白险些端不稳手上的玛瑙碟子。

    她并不似许贵妃那样手眼通天连御前都埋了眼线, 自然也不知道内阁几位大臣上折请立太子的事情。但是,她心思机敏, 早便预料到此回秋狩出了这样大的意外, 内阁必是要借此大做文章, 请皇帝立储的。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这个问题,姬月白心念急转间也立时便明白了皇帝询问里的隐晦深意——只怕,皇帝也是因病而起了立储之心。

    只是.......

    帝王者,素来多思多疑。他会因为大病而明白人有旦夕祸福的道理, 生出早定国本以安人心的想法;当然,他也会因为这一场大病发现自己正一日日的走向衰老,不知不觉间对自己一日日成长健壮的儿女生出忌惮与怀疑之心。

    人心本就矛盾,帝王之心更是如此。

    也许, 皇帝只是心血来潮,方才有这一问, 但问题既是出了口,那么就不再简单。或许, 即便是皇帝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标准的正确答案。

    也正因此,姬月白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危险。她一面在心里思忖着,一面故作无意的将手上装着蜜饯的玛瑙碟子搁到一边的木案上,笑着回看靠坐在榻上,故作天真的道:“大哥和二哥都很好啊。”

    皇帝含着蜜饯,眸光微沉, 但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总有一个更好的?”

    姬月白眨巴了下眼睛,漫不经心的道:“那就大哥。”

    “哦?”皇帝将蜜饯吃了下去,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儿,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姬月白仰头看着皇帝,秀眉微蹙,乌眸如水,那神态间颇似女孩正在苦恼要不要与大人真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嘟起粉嫩的唇瓣,像是赌气似的开口答道:“母妃最喜欢二哥了,那,那我就多喜欢大哥一点儿。”

    皇帝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得一乐,不由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故作不悦的嗔了她一句:“朕问你哪个好,哪有你这样光凭自己喜好选人的?”

    姬月白顶着一头被揉乱了的头发,鼓着雪腮,像是气鼓鼓的奶猫,理直气壮的道:“父皇是天子,自是不可因喜好而枉其法;我却还是个女孩,自然是我喜欢的就是好的!”

    皇帝闻言神色微变,许久方才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怅然一叹:“是了,‘天不为一物而在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朕为天子,总不能因一己喜好而枉其法。”

    借着抬手为自己整理松散发髻的功夫,姬月白慢慢的垂下眼,乌黑浓长的眼睫像是蝶翼一般悄悄落下,恰如其当的掩住了她眸中的复杂神色。她心中便如明镜一般的清明:祖训礼法在上,哪怕是皇帝心里头肯定也是想立二皇子的。

    皇帝本就只是忽而想起,随口一问,因着姬月白的回答颇合他的心意,他这才多了几句。不过,到底事涉储君,他也没有多的意思,很快便收敛了多余的情绪,重新换了个话题。

    不过,这场父女之间的对话到底不是风过无痕。

    晚间,许贵妃如往常一般入殿服侍皇帝用膳。

    靠在榻上的皇帝却端出漫不经心的神态,状若无意的与她道:“今日内阁上折,请朕立储......可真是.......”

    话间,皇帝微微摇头,似是对内阁行事颇为不满。

    许贵妃正替皇帝夹菜,闻言便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柔声应道:“陛下,您及先帝之正储亦仅周岁。”先帝当初生了几个女儿才得了皇帝这一根独苗,自是早早便立了太子。

    到这里,许贵妃索性便将自己手中的物件全都搁下,郑重起身,以最标准的仪态对榻上的皇帝行礼:“今陛下嫡子年已十六,明智聪慧,实乃储君不二人选。望陛下早建东宫,以正国本,此方社稷之福,万方之幸。”

    皇帝实是没有想到许贵妃竟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竟是有些怔住了。。

    事实上,若非今日与于次辅那一次的交谈,许贵妃也万不会如此作态——若是换了之前的她,要么是举重若轻的拿“后宫不可干政”的话避过这个话题;要么就是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为大皇子争取机会.......

    然而,此时的许贵妃已然知道皇帝的圣心以及那不可更改拖延的决定,所以她不介意将姿态端得漂亮一点,至少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大义凛然、无欲无求一点。

    皇帝微怔之后,果是被许贵妃的话动,不由伸手去扶跪在榻边的许贵妃,长叹道:“爱妃有樊姬之德,朕心实慰。”

    许贵妃就着皇帝的手缓缓起身,泪盈于睫,勉强一笑:“陛下迟迟不立东宫,宫内宫外亦有不少闲言,妾与琪哥儿痴心妄想,觊觎储位.......”着,她似是牵动愁肠,不觉抬手以袖拭泪,含泪苦笑,“都清者自清,可妾素来较真,总是想着要当着陛下的面把妾这点儿心思个清楚。”

    皇帝闻言亦是颇为动容,不由以手轻抚其背,安慰着道:“爱妃莫哭,慢慢,不急.....朕自是信你的。”

    许贵妃靠着皇帝,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往下道:“陛下,妾也是世家子女,幼承庭训,知礼守节,哪里会不知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陛下既已有嫡子,妾自然也不敢多作他想,至多也不过是盼着琪哥儿能够成才,日后也好替陛下与他兄弟分忧一二。”

    许贵妃这一番剖心坼肝的哭诉,倒是叫皇帝一时儿疑心尽去,反到是在心中想着许贵妃这般贤德明礼,大皇子多少也有些委屈,是该想法子补偿他们母子一二才好.......

    如此这般,这一夜帝妃二人的晚膳没怎么用,心情却也都十分不错,感情上更是甜蜜更胜往昔。

    待得十月中旬,一直躺在行宫养病的皇帝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因着先时的事情,他对于秋狩的兴趣也差不多没了,索性便领着一众的人,浩浩荡荡的摆驾回京。

    姬月白自然也在随驾的队伍里。当然,她也不是空手回去——虽然前面几日她因故没有到什么猎物,可之后皇帝躺着,底下人也都不敢再组织什么大型猎活动,反倒便宜了大公主、姬月白这些个三脚猫,反正她们了东西回去还能是孝敬皇帝,哄得皇帝这傻爹颇是欢喜,加倍的赏赐几个儿女。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姬月白回去后还给傅修齐带了好几块皮子。

    她一口气把那几块皮子都给了傅修齐,颇有几分大方模样:“这块给你做手捂子,这两块还不错,给你做裘衣......”她下颔微抬,细指在一块块的皮子上指过去,每一块都已规划好了用处,那得意的模样都快赶上指点江山了。

    傅修齐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实在白嫩可爱,真想像是过去般伸手揉一揉。只是,他上回得谢首辅提点,倒也知道了些男女之别,此时只得稍微克制了一下。然后,他便顺着这话音,夸了几句姬月白的骑射功夫。

    姬月白被夸得颇是高兴,想着傅修齐此回秋闱得中也是喜事,于是便也捧场的夸了夸他的天资,他这十五岁的举人实是才高年少.......

    两人商业互捧了一番,再看看对方那真诚无比的眼神,一时间心情都是十分不错。

    不过,完了这些闲事,姬月白便又与傅修齐了在别宫发生的那些大事,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都福兮祸所依,二皇兄此回也是因祸得福——经此一事,父皇倒是起了立储之心。”

    她的是二皇子,言下之意就是皇帝要立二皇子。

    傅修齐虽也颇有感慨,但他对此倒不是很震惊:“立嫡立长,二皇子优势确实明显。不过,有许贵妃和大皇子在,这太子的位置只怕也不好坐。”

    姬月白也跟着点头,想着许贵妃此回如此识趣只怕是得了“高人赐教”,那位高人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呢。

    傅修齐略了几句,见姬月白眉心微蹙似有忧心,便又开口安慰她:“于殿下而言,二皇子总是比大皇子要好些的。”

    这倒是实话,姬月白和傅修齐两个人都与许贵妃犯冲,若是叫大皇子与许贵妃得了势,他们怕也要糟。

    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二皇子更加无害些。

    二皇子哪怕做了太子也得继续在皇帝面前装好儿子好兄长,就算是装也得装个好哥哥。而且,虽然姬月白与张淑妃关系有些不好,血缘上也是张家一派的,二皇子和张家待她总是比其他的皇子公主更多几分亲近,她能做的事情肯定会更多一些。

    姬月白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点了点头。这话题有些沉重,姬月白想了想,还是转开话题,重又问了傅修齐的算:“明年春闱,你还下场吗?”

    傅修齐能过秋闱,便是姬月白也有些惊喜,不过春闱就不一样了。毕竟,春闱的名次还是很重要的,除却前面三甲,这同进士与进士虽一字之差却是相差甚远.......有句话叫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姬月白自然是希望傅修齐能准备妥当,考个好名次,顺理成章的进翰林院,而且傅修齐还有谢首辅做先生,便是进了翰林院也总会有更多的机会。

    类似的话,谢首辅其实也与傅修齐过——他其实是想傅修齐再埋头苦读几年,下回秋闱或可一争三甲。

    只是,傅修齐却颇有些紧迫感:“我倒是想要再试一试。”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是明年不下场那就得再等三年.......我是实在等不起了。”

    姬月白见他这老气横秋的模样实在可乐,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取笑道:“往日里,我只听人过姑娘盼嫁,倒是再没见过似你这样盼考的!”

    傅修齐闻言一怔,反问道:“谁的姑娘盼嫁?难不成,殿下也是如此?”

    他原就生得面容如玉,俊美无俦,此时故作认真,回首凝视,一对乌眸恰似深不见底的渊海,无声无息间便能把人的魂魄也都吸了去。

    难怪古人常叹世之美人,可令人神魂颠倒,倾国倾城。

    如今美人在侧,回首凝目,便是姬月白也不由叹一声“古人果不欺我”。被傅修齐这样一看,一问,反到是姬月白红了脸,颇有一种被调戏了的羞恼。

    作者有话要:  二更到~

    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PS.鉴于这是一百章,为了回馈新老读者的大力支持,本章留言送红包,截止到明天更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