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 在开学来临之际, 到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巴士以不快不慢的速度, 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

    微微开的车窗, 吹进来的风拂在脸上, 带着初春的气息, 让人惬意。

    轰被巴士经过一个陡坡的颠簸给晃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 保持着靠在清凛肩膀的动作没动，愣了会儿神。

    清凛的手还保持着被自己攥在掌心的状态, 他无意识地捏了捏，软软的, 掌心有点糙。

    好香。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抽了抽鼻子。

    是沐浴露的味道吗？柚子还是橘子呢？

    他动了动，伸长脖子凑过去想分辨一下。

    “醒了？”清凛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大拇指正在屏幕上戳着, 她头也没抬, “醒了就别理所当然地耍流氓了，痒死了。”

    “哈——”轰了个呵欠, 蹭了蹭清凛的脸颊, 含含糊糊地，“不是耍流氓。”

    他看了眼窗外的往后退的风景, 声音总算是清明了些, 他问道：“还没到吗？”

    清凛总算是舍得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她瞥了眼窗外, 又低下了头：“还有一会儿。”

    “……”轰将下巴搁在清凛肩膀, 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放软好几个调，“你在做什么？”

    他话的时候，非常不经意地瞥了眼清凛的手机，刚好清凛手机跳出了条新消息。

    「那一带附近的话，就那家甜品店最出名了。唔，就是我们上次一起去的那家，你不是很喜欢他家的甜甜圈吗？」

    轰礼貌地移开视线，听到清凛淡淡地回答：“唔，跟学长点事。”

    “学长？”

    “嗯，你应该不认识。”

    轰看着自顾自戳着屏幕的清凛，缓缓吐出口气，靠着靠椅不吭声了。

    清凛正好跟隐交流完毕，她按了下手机锁屏侧键，将手机揣回口袋。

    旁边的轰沉默得有点异常。

    她疑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捏捏他的脸，刚动了动，就把他一把攥住。

    轰抬起头，表情平淡地与清凛对视。

    清凛向他眨眨眼：“怎么了？你不会后悔陪我来了吧？”

    “……才不是。”轰移开视线，喃喃地着，伸手揉了揉了头发，“有点晕车。”

    清凛的目光顿时关切起来，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盒口香糖来。

    她剥开包装纸，塞了一颗在轰嘴里，抱怨道：“那你要早点啊，白痴，不要自己忍耐着。还好吗？……司机先生！请停一下！我们提前下车！”

    轰：“……”

    巴士摇摇晃晃地停下了。

    清凛拉着轰下了车。她站在马路边往前看了看：“也不是很远了，走十多分钟应该？”

    “嗯。”

    除了新年跨年那次外，这可能算是一次约会。

    轰回忆了一下，是清凛主动电话给他，她想去爷爷的道场看一看那个可以召唤从者的魔法阵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需要毁掉它。

    这段时间，清凛有非常多的时间向轰解释关于御主从者的事，以及她的战斗辅助器彭格列戒指的事。

    轰刚好接受能力又很强的样子。

    今天是两人趁着假期，来雪村道场确认魔法阵的日子。

    清凛歪着头观察着轰的脸色：“怎么样？舒服点了吗？难怪你一上车就睡，原来是不舒服。”

    “啊，不，不是这个原因。”轰清了清嗓，有点尴尬地，“昨天睡得太晚了而已。……我也不是很晕车的。”

    “你们男生真的很没有计划性诶！明明约好了今天要出来一起，晚上就应该早睡啊！居然还熬夜？”

    “……不是熬夜。”轰抿了抿唇，“只是有点睡不着而已。”

    “失眠？”

    轰避开清凛关切的目光，岔开了话题：“别这个了，点别的。”

    “别的？”

    轰又将目光落在清凛身上，观察着她的脸色：“比如，学长是谁？”

    清凛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学长？”

    轰觉得自己的情绪非常奇怪。

    眼前的少女跟自己是正常的恋人关系，他们属于彼此，这点他深信不疑。

    他也非常笃定对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是……是占有欲作祟吗？

    心底就是有点忽略不掉的介意。

    他一向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便直接问道：“是上次在校门口给你带甜甜圈的那个其他学校的前辈吗？你们还有联系？”

    “呃？你居然……”清凛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轰和隐有过一面之缘，便点头承认了，“是隐学长。有一段时间断了联系，最近因为互发新年祝福，又重新联系上了。”

    轰：“他喜欢你吗？”

    “……”

    清凛嘴角抽了抽，看着一本正经的轰，发现后者居然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她反而紧张起来，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摇头。

    “没有吧，可能是对我有好感？没跟我告过白。”

    “……”轰无言，他的大拇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迟疑着，“告过白了才算是喜欢吗？”

    清凛歪头想了想，道：“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别人可能不这么想吧。……啊，轰君原来你介意吗？”

    轰勾了勾唇角：“我不是过吗，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限制你的交友圈的。到做到。”

    清凛被他逗笑。

    她轻轻摇晃着轰的手，像孩子一样开始一颠一颠边蹦边往前。

    “我跟隐学长的交流也很有分寸的，在跟轰君交往以后，没有单独跟他出去过。”

    “嗯。”

    “晚上十点之后，也没有跟他过电话，发过信息。”

    “乖。”

    “刚刚联系是因为……”清凛眨了眨眼，“轰君不是要到生日了吗，隐学长好像对这一片的甜品店相当熟悉，所以我就跟他联络了一下。”

    轰微微怔住了。

    “生日？”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生日确实是在一月，就是过几天的事情，“你知道我生日吗？”

    清凛点了点头：“我从前就有印象你是在一月，跟安德瓦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一月十一日。”

    “……我老爸？”

    “嗯。”清凛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本来是去问长谷川先生的，长谷川先生顺嘴就帮忙问了安德瓦，安德瓦就主动给我电话了。”

    “…………”轰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跟你什么了？”

    “没什么。”清凛显得很无所谓，“就是再次确认我们有没有交往而已。”

    轰：“……”

    轰：“再次？”

    清凛点了点头，将安德瓦在职场实习的时候就向自己求证过的事情告诉了轰。

    她无辜地眨眼：“不过他最近这次问我的时候我向他坦白在交往了，是不是做错了……？”

    “啊不，我们交往是事实。”轰蹙着眉，“他有没有跟你什么难听的？”

    “怎么可能啦！他就跟个傻瓜似的重复着‘那你们好好的’这样子。”清凛难得地红了脸，“我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轰：“……”

    清凛适时结束了话题：“到了。”

    她停下脚步，指着通向山内的阶梯：“从这里上去就是了，我们走吧，轰君。”

    “嗯。”

    两人就跟出来郊游一样，牵着手走了几级阶梯，轰突发奇想，问清凛要不要他背。

    清凛疑惑地看着他：“我不累呀。”

    “不，只是忽然想起来，我好像没背过你。”轰喃喃地，“夜岚和爆豪都背过……”

    “……稻佐什么时候背过我了？！”

    “骑马战的时候。”

    “……”

    清凛无话可，她看着轰跃跃欲试的样子，点头勉强同意了。

    轰蹲下身，清凛伏上他的背，他便托着清凛的大腿将她背了起来。

    “背不动随时放我下来哦。”清凛搂着他的脖子，声在他耳边。

    轰点了点头，背着她向上攀登着阶梯。

    清凛一直趴在他肩头，心地抬手擦掉轰额角沁出的点点汗水。

    “累吗？”

    “还好，你很轻。”

    清凛抿唇笑了起来：“当然啦，我身材很好吧！”

    “啊……唔，嗯。”

    “你这个可疑的迟疑。”清凛捏着轰泛红的耳朵，“是不是想到什么歪门邪道上去了。”

    轰的声音含糊：“没有！……抱歉。”

    清凛觉得他越来越可爱了，忍不住逗他：“那你现在背着我，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

    “感想……？”轰发出无意识的嘶声，似乎在思考，“这种距离，很喜欢。”

    “哼。”清凛靠着他，声，“那你就一直背着我吧。”

    阶梯比想象中的要短。

    轰立在雪村道场的门口，在拉开的防护栏外看着禁闭的道场大门。

    大门因为被火燃烧过，到处都是斑驳的灼烧痕迹。

    “警察应该来调查过。似乎被封了。”轰低声，“可能时间也过去很久了，也没有查验到痕迹，就一直放着没动。”

    清凛从他背上滑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纵火犯不是落网了吗？我们去道场后面的梅林看看。”

    清凛其实非常喜欢雪村道场后山的梅林，那里有过她一个月艰苦努力的美好回忆。

    但是现在，整片林子都被大火□□过，只有干枯漆黑的枝干脆弱地支撑在风中。

    “烧得相当严重呢。”轰见她失神，揽住她的肩膀，“要进去找找看吗？”

    “嗯，以防万一，还是要进去的。”

    轰牵着她往里走：“你似乎在这边有一段很难忘的回忆呢。”

    他顿了顿，解释道：“你的表情有点怀念又有点失落。”

    “嗯，是的呢。”清凛笑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我曾经，跟教授我刀术的师父、也是挚友，在这座梅林向他切磋学习了一个月。”

    “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告而别啦。”清凛抿唇笑道，“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会见面的。”

    清凛向他一笑，顿住了脚步。

    虽然土地被烧得焦黑，但是还有大半个魔法阵的形态在泥土间若隐若现。

    “就是这个。”清凛道。

    轰虽然被清凛科普了一下从者和御主的来源，但他的认知只是“这个阵可以召唤出从者”这个概念。

    “要怎么做？”他问道。

    “稍微处理一下。”清凛蹲下身，死气之炎从她掌心冒出，“我特意去请教了造器，毕竟那本关于圣杯的资料一直在他手上。只需要破坏几个阵眼就好了。”

    两人搞定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候了。

    能够召唤从者的魔法阵终于在焦黑的土地里褪去了颜色。

    清凛松了一口气，走到一直耐心等待着自己的轰身边：“好了，我们走吧。”

    轰点了点头，牵着清凛离开了枯树林。

    不知道是不是清凛的错觉，总感觉魔法阵消失后，似乎阳光也温柔明朗了许多，鸟叫声也响亮了不少，就连从大火中幸存的树木，也显得生机勃勃了一些。

    难道魔法阵还会吸取周围生物的生命力吗？

    清凛有点疑惑，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停下脚步，抓紧轰的手，“轰君……”

    轰停步，顺着清凛的目光，也回头看去。

    身后的梅林，那还有被烧焦的枯树干的影子，而是一整片，挺拔而旺盛的树林。

    阳光从树叶投射下来，光斑在青青草地上跃动，鸟儿在树枝唱歌。整个树林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情景。

    “……这是……？”轰诧异地张大眼。

    清凛抓紧他的手，往前跑去：“我们去道场前门看看！”

    道场的前门，原本狭窄的阶梯被拓宽了不少，甚至增设了平台。陡峭的山林变得平稳了不少，四处都是茂密的树林和青青的草坪。

    道场的大门大开。

    阳光下，身着阵羽织的紫色长发马尾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细草，将长刀揣在怀中，正抬头看着一只在树枝上跳跃的麻雀。

    清凛猛地睁大眼。

    男人似乎觉察到这边的动静，他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来，与清凛对上了视线。

    他一点儿也没变，依旧是眉间印着风流，眼角挂着笑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