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故人

    于旁人而言，秦御所的“如意”二字，无非便是图个吉利，可是听在叶如意耳中，却是一阵复杂。

    这个男人，就在她的身后，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醇厚的出“如意”二字，即便她心中如何不愿承认，却还是止不住的一阵酥麻，整个人如坠梦里一般。

    “好了！”那写糖字的先生很快便已写好，用一根木棍将糖字沾起，递给秦御。

    二人退出了那些人群之中。

    叶如意始终低着头，耳根明显热了起来。

    眼前却被递过来一个糖字，端端正正的“如意”二字，瞧着便很是诱人。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秦御，他正将糖字递在她眼前。

    朱唇微抿，最终一言未发，她将糖字接了过来，许是因着刚刚从烤板上拿下来的缘故，糖字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她轻舔了一口，很甜，味道其实和糖人的味道差不多，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比糖人还要甜一些。

    “很好吃。”她抬头，眯着眼睛望着秦御。

    秦御的耳根却奇异的红了红，扭头清咳一声不再看她。

    此刻，身前，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姐，那糖字在人前就那么放着，每日不知吹进去多少灰尘，脏着呢”

    声音很熟悉。

    叶如意顺势抬眼朝前望去。

    难怪熟悉，话那人，不正是李轻水的丫鬟春桃？而她身侧叶如意抓着糖人的微紧，穿着一袭浅色袄，里还捧着一个水粉色暖袋的女子，不是李轻水是谁？

    只是这些时日未见，她似乎瘦了些，脸色因着施了脂粉的缘故，看不出来有何变化，整个人似乎更加弱不禁风了，也温婉可人了。

    方才，那个叫春桃的丫鬟“糖字脏”，微微垂首，她看着自己中的糖字，莫名觉得有些烫起来。

    的确，像李轻水这般的大家闺秀，是不会吃这种玩意的，也便只有她这种出身的人了吧

    “秦大哥？”终究是李轻水落落大方，率先走到近前，对秦御微微躬了躬身子，眼神晶亮，本瘦弱的脸庞，因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增色不少，只是那晶亮，在看见秦御身侧的叶如意时，逐渐暗淡下去，变得幽深，“叶姑娘也在？”

    叶如意胡乱点点头，并未多言语。

    “李姑娘。”秦御对李轻水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李轻水神色白了白，明知自己该擦肩而过便好，却还是住了脚步：“今日天色很好，我便与春桃出来闲逛一番。”

    “嗯。”秦御依旧平淡的神色，“听闻李大人，李姑娘近日病了？”

    “是，”李轻水眼睛复又亮了起来，“秦大哥可是在关心我？”

    秦御微微皱眉，并非关心，只是李万三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提及此事，无数次暗示他该去李府看望李轻水，不过均被他四两拨千斤挡了回去，如今在外面碰见，问候一番也算是了了这桩情面。

    “如今天寒，李姑娘身子不适，便当好生休息。”他轻描淡写道了一句，看了眼身前的叶如意，“今日秦某仍有要事，便不叨扰了。”

    话落，声音低了些，对叶如意道：“走吧。”

    叶如意有些僵硬的点点头，抬脚朝着前方走去。

    李轻水脸上的笑意一僵，她身子本就虚弱，当初李家被贬谪栾城，自己跟着舟车劳顿一番，身子更是承受不住，没想到今年入了冬后，便一直断断续续风寒不退，加上叶如意的到来让她心情积郁，这才趁着今日天气晴朗出门。

    爹爹，秦大哥会来看她的，她便等着。

    如今，却看到秦大哥陪着叶如意这个女人，这个曾坐过大牢的乡野丫头。

    “秦大哥。”思及此，她几乎瞬间作声。

    秦御二人本已行到前面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

    李轻水却缓缓走上近前：“秦大哥，叶姑娘难得出门一次，秦大哥为人良善陪着她，可是秦大哥毕竟是男子，哪里懂什么女子心态？正巧我在这京城长大，不如我陪着叶姑娘闲逛一番如何？”她声音很是低柔，语气中，更是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

    叶如意身形一僵，直觉想要回绝，每一次看见李轻水，她便想到曾在大牢时见过她的那次，她“你此生注定是戴罪之身”的模样。

    她看见她心中会惶恐和排斥。

    扭头，静静看着秦御，只盼着他不要应下。

    秦御眉心紧蹙，直觉想要回绝，还没开口，李轻水复又道着：“我身子稍好些便想出门寻秦大哥呢，毕竟那四个月里，秦大哥一直待我很好，结果爹爹却这几日秦大哥在朝堂上大有作为，要我不要打扰到秦大哥，我这才忍下了，”着，她走到叶如意跟前，“你觉得呢，叶姑娘？”

    她问的很和煦。

    可叶如意心中却涌现一阵凉意，她知道李轻水的意思，兵部尚书李万三，是她的资本。而那四个月，便是她在大牢里的那四个月吧。

    李轻水的话，句句如刺扎在她心口处。

    叶如意抬头看向秦御，她想看他怎么。

    后者同样望着她：“你怎么？”他问道。他的确不懂女子喜爱什么，可是她若不愿，他定也不会留李轻水。

    叶如意微顿，扭头看了眼李轻水，而后徐徐走到秦御跟前，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那四个月，你待她很好？”她在意的从不是李轻水跟不跟着她逛集市，而是这个。

    在她在大牢中想着他念着他的时候，他却在繁华如梦的京城、豪华如斯的王府，对另一个女人很好？

    秦御身躯一僵，目光竟有些不敢迎视她。那段时日，是他性情最为不稳的日子，身体里仿佛住了另一个人，每次想到叶如意，脑子便似要炸了一般，慢慢的，他不再想她，并非不想，而是不能，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她来京城，现在提及火场一事，他仍旧头脑胀痛。

    而李轻水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想，也许有人可以替代叶如意的位子。

    也许这样就不会再头痛了。

    叶如意看见秦御的神色，心中已经明了，只是在心底静静叹息一声：他真的不会撒谎，或者他根本不屑于撒谎。

    那段时间，她在大牢里的那段时间，他和李轻水关系很好。

    “我知道了。”叶如意勾唇眯眼笑了笑，扭头望向李轻水，声音温和无波：“有李姑娘陪着，自然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