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迷迷糊糊的醒来，阿初睁了眼才发现屋内没有掌灯，一室晦暗。再支起身子，才看到原来外头天都黑了。

    也不知杨怀瑾是何时走的，猜测着该是趁自己熟睡时离开的吧。

    阿初敛了眉目，将头深深埋进厚厚的丝绵被褥里。半响贪欢，身子像被什么蹍过般的酸疼。深深的呼吸，还能嗅到那人留下的味道。

    --这一段时日，杨怀瑾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呢？

    休息到翌日午后，阿初才慢慢踱步出门。回了一趟之前萧湳之在城西买的宅子内，她简单收拾一下衣装，顺便去告知一声—打算之后搬回杨府住就不过来了。

    院落刮起长风，枯叶凋零，却也是别样颜色。

    阿初没见到季武，只好自己去寻人，反正宅子就这么大点地方。走到苑中央，看着一汪浅池--没养鱼，就放了一只老鳖。萧湳之派人修的时候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怎么也活的比人久。

    阿初当时还嗤之以鼻：到底是自小生在宫里的皇子，比杨怀瑾这等贵公子活的讲究。

    走过一段小石桥便是小亭子，日光被树杈掩映撒下余晖。萧湳之就坐在里头，素白锦缎云纹的长袍，束发玉冠，清简依旧雍容。

    见他正蹙眉作画，阿初轻着脚步从后靠近。弯了弯腰往前瞧：萧湳之的指骨修长，大概是常年练剑，即便手中拈着一支羊毫，也像是挥剑般潇洒着墨。旁边的案几上，还搁着冒白烟的清茶。

    阿初不禁胡思乱想：六哥这般的，若不在皇室勾心斗角该多好。思绪飘了再收回来，才注意到画中人是个女子。

    呃—这人怎么如此面善？

    “看够了吗？”萧湳之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突然清冽出声把阿初吓了一跳。

    “嚯。六哥你知道是我来了？”阿初抚了抚胸口，装的自然。

    萧湳之一个起身回转，而阿初脚下避无可避，前后一绊，直接就扑进了他人怀中。

    心中怦怦乱跳，只觉沾了萧湳之一个大便宜。

    刚想要离开那个怀抱，却被那人执拗着抱着不撒开。“昨夜你没回来，是留在杨府了吗？”

    不知为何，阿初觉得这醇厚的声音中带了些不悦。

    “嗯。昨日接杨老爷子回府，然后—阿瑾也回来了。”阿初觉得此事于萧湳之也不必隐瞒，索性直接说了。可是为何，身子被人抱的更紧了。

    萧湳之眼皮垂下，眸光泛出如冰寒意。“所以，你是与他呆了一夜？”

    阿初被他这么一问，想到了昨日的鱼水之欢，霎时就红了耳根。咽了咽口水道，“可以，这么说吧。”

    萧湳之听到这句话后表情露出异样，慢慢松了手。阿初那羞涩的模样更是让人彷如一下坠入无边深渊。心底泛起层层凉意，又堆起厚厚失落。

    明明汹涌着妒意，却只是平静的压下嘴角。

    阿初，六哥一直在等。可是给了你太长时间，久到你都爱上了别人。六哥真是愚笨啊，喜欢的就该牢牢抓住，就算被人抢了，也该夺回来！

    什么拱手相让？我萧湳之做不来！

    他盯着阿初的脸，漠然开口道：“杨怀瑾总有一日会离开你，你别太信他。”

    。。。。。。

    杨怀瑾一大早就起身，换上一套干净的官服。离开屋子时，还小心的帮着阿初掖好被子。眸中藏笑，终是依依不舍的走了。

    他昨日匆匆安顿了屠老狗等人先住客栈。此刻一边步进大殿，一边想着等下朝再联络人。

    鎏金大殿上，几根雕龙长柱。杨怀瑾昂首款款走进殿里。因为送粮的事情做的圆满，周围的百官忙不迭的迎上，给他道贺。

    尚书胡鹏还是那身紫色祥云纹朝服站在百官前列。他听到了杨怀瑾的声音，就回了个头，对着人淡笑点头。

    “陛下上朝！”内侍尖细的嗓音凭空响起。

    身着明黄蟠龙缎袍的刘淮坐下后，眸中隐隐含怒。苏旁与胡夷勾结，害死周雄的消息昨夜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铁骑将军带人死里逃生，回邺都立刻禀明咸关之事。还带了一封周雄的亲笔信，说是死前写的。信上一字一句皆是告知：苏旁通敌卖国是事实。

    刘淮震怒，任凭苏旁高喊冤枉，还是派人把他押进了大牢。

    这消息虽没有公布朝野，可是稍微在宫中有耳目的人，皆已知晓一二。只不过在等刘淮亲下圣旨，才好做文章。

    “杨仆射送粮有功，赐少府监三品侍郎。往后应与百官通力协作，为我南周尽心尽力。”刘淮直接给杨怀瑾升了官职，却只字未提苏旁的事。百官心中纳闷，也不敢贸然出言。

    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苏旁落狱的消息还是被苏子玉知晓了。

    相比较即将临盆的金嫔的殿里，来往走动的人影熟络送礼，热热闹闹。这苏子玉虽为贵妃，不招恃宠，殿内冷清的就像冷宫。

    刘淮下了朝就去看望金嫔，太监总管进来跪地报了一声，“启禀陛下，苏贵妃在外求见。”

    刘淮皱着眉，心道多半是为了苏旁而来，烦躁的挥了挥手，“不见。朕不是让她好好在寝宫待着吗？”

    殿外一片安静，宫人不敢随意出声，惊扰了屋内。

    苏子玉怔怔的看着墙角的宫灯静静地燃着，不时的爆出一两丝噼啪的火花声。那殿内的铜炉袅袅余香，香气缓缓飘荡了出来，越发显得身边空荡无寂。

    她回忆起了刚被选妃入宫的头几年。直到站的腿麻了，苏子玉回神敲了敲双腿，心中还暗暗责怪自己不争气。

    ”不是叫你先回去吗？“刘淮方才从里头出来，他看着语气低沉，喜怒不辨。

    苏子玉脸色平静，唇边还挂着疏离的浅笑，柔声说道：”臣妾想见陛下就来了。打扰到陛下与妹妹了，臣妾知错。“说罢，施了个鞠礼。

    刘淮看着她。他好久没有细细打量着她。容颜不似金嫔艳丽，云鬓间也似乎生了一两根华发。

    他因为忌惮朝臣得权，所以从没给过她多一分的宠爱。他的记忆里，苏子玉与苏旁不同。性格温婉，无欲无求，大概只有刘珂才能逗得她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