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吱呀’一声，轻轻被人推开了。冽冽冷风卷着白灼寒气刮了进来，一下子惊醒了床榻上的人。

    阿初终于从痛苦的回忆中抽出一丝清明。

    原来是郭何的奶娘来了。只见她伸出手把一些果木炭加进暖炉中，步子行的缓慢往床头走。衣着朴素，暗红交领襟襦裙，身材臃肿，发鬓已生白丝。

    阿初方要开口就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呛了呛。“咳咳！”轻吐出一口气，心情渐渐平复，喊了一声，“大娘。”

    暖炉从细孔中飘出丝丝清香味，火光时不时左右摇曳。

    奶娘姓叶，为人客气和善。对着阿初一笑，应道，“哎。小姑娘你醒啦？”

    因为郭何不方便的时候，总是请奶娘来帮忙，对于女扮男装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又是麻烦大娘了。”阿初被奶娘搀扶着坐起身子，用厚厚的软罗垫子垫在后腰，将一件皂色短袄裹在其身上，又把一个铜制汤婆塞进了被褥里捂暖。

    语重心长叹道，“这落子不管是不是自愿也算小产，须得好好调养，你这年纪万不能留下毛病。”

    阿初一怔，想来认识不久心中立马盈起伤感，一口气提上来就憋在了胸膛不上不下。过一会，才缓缓吐出来呼吸。

    “多谢大娘。”

    也不知是不是暖炉和汤婆升了温，阿初心底生出了灼灼热意，颇为感激的看着奶娘。

    郭何进去的时候，神情有些淡然朝两人微点了点头。奶娘又交代了两句就出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郭何尴尬的抚了抚鼻尖，开口道，“你，好些了吗？”

    阿初扯了扯嘴角，故意道：“原来落子这般痛的，还是郭少傅给的药性太过刚烈？”

    郭何撩起下摆朝床尾一坐，眼眉一挑：“也不全是这样的。宫中有些人使坏故意下落子汤，那妃嫔睡一觉都没有什么感觉就没了胎。你这样的多数还是你底子不好，气不通则血滞。”

    好不容易说了两句，阿初又觉得困顿，眼皮子一直下沉，朦朦胧胧的头晃了一下，眼看着身子就要往床外栽倒。郭何见状立刻伸出手臂一挡，“清醒些，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真是没有善心。阿初朝自己在被褥内朝着大腿掐了一块，人终于清醒了些。“何事？”

    郭何收回手臂，抚平了锦衫上的一点褶皱，语气平静道，“方才陛下传我去了一趟椒房殿，你猜他问了我什么？”

    阿初手指捏紧掌心，出声问道，“陛下问了什么？”

    郭何盯着阿初，想着记忆中那两人的模子与眼前人的眉目唇鼻一一对上，三分像皮三分像骨，余下四分也倒不像。

    “陛下的原话是，你那眉眼清隽的书童究竟是买来的还是捡来的。朝中有位杨侍郎，正巧家中也走丢了一个这般年纪的贴身奴才，焦急万分。朕苦心帮着寻人呢。”

    学着刘淮的语气说了一遍，郭何睨眼瞧着阿初的神情，补上一句道，“是来寻你的吧？”

    阿初听完垂下眼皮没有立刻回答，她在想杨怀瑾难不成向刘淮开口要人了？那自己究竟该不该就此离开呢？眼下留在宫中离得刘淮如此近，就是最好的时机。

    打定主意了阿初心境一下子豁然，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道，“一个奴才也值得大张旗鼓的找吗？难不成长得祸国殃民？”

    郭何没有心思接她的话，直白的说道，“是与不是你最清楚。你可要想好了，能尽早离开这里便离开。等往后再想走可不见的容易了。”

    他话里另有所意。阿初佯装没有听懂，脚底踩着散发热意的汤婆，心思转了又转—郭何是不是知道什么？

    正宫殿的那位皇后娘娘，正命着宫人拿着小柄铁戒尺打着一个奴婢的手掌心。

    婢女一开始还能挺着咬紧牙关，后来被打的皮下红肿发紫，血肉眼看就要翻上来才求饶。

    苏眉侧卧在软塌上，支着头冷着表情道，“求饶在本宫这里行不通，你不如从实招来！”

    见人还在摇头直言自己不知道，苏眉一股戾气上涌，扬着下颌道，“那一日你告诉了珂儿才将人放走，本宫查来查去也没发现出宫的迹象，可见人还藏在宫里。本宫逼迫不得珂儿，还逼迫不得你个贱婢吗？！再不从实招来，本宫就叫人拔了你舌头，你往后一个字都不必说了。”

    原来苏眉还没有放弃查找阿初。她清查后宫上下也没有找到人的下落，寝食难安干脆就抓了当日给刘珂报信的婢女来撒气。

    她不信阿初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宫墙？定是被人藏在哪一处了。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太学殿，只是上回带兵闯进去后，刘淮就这事下了严令，她也就不敢再往那头去了。

    至于刘珂，上回打了一巴掌后，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亲情就被打没了。也是怪了，这小丫头从小就不喜欢与自己亲近，牙牙学语的时候每回见到自己就要大哭。好像自己与她上辈子有仇似得。

    苏眉凭着一点耳目，听说杨怀瑾已经奉旨前往胡夷封地监军作战去了。眼下无人能庇护阿初。

    心中冷笑，苏眉眉眼透着些阴冷，望着跪在地上的婢女道，“既然问不出什么，送她出去吧。”

    两三个宫人心领神会，直接蒙死了人，入夜后埋在了贵妃殿外花坛的泥土下。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苏眉尚且有害怕后悔之心，接二连三害人，便习以为常，甚至生出一丝乐趣。

    在深宫中少了一条草芥之命，多半无人能察，便是查了，也查不到苏眉头上。

    可是事总有意外，那被人杀的婢女尸首竟被人发现了。发现的人是某位大臣送进宫来的良人，平素里为人低调，说话温和。而刘淮对于大臣送进宫的女儿心底多数有些抵触，所以也没怎么受宠。

    那良人养了一只白兔子，没事就爱抱在怀里权当暖手。都说御花园满是腊梅绽放，她就抱着兔子去赏花了。行到半路不知怎的兔子就从身上跳了下去，良人跟在后头碎步追，追着追着，兔子跑进了贵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