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等
刘斐抬眸,眼眸中尽是伤痛愁绪,“桓老,您是元老,跟着先帝打江山。只要您肯出面,仁哥就不会有事。一切罪名都是他们栽赃陷害,我们夫妻二人半分夺位之心也没有,仁哥更是从未贪污府库,勾结外敌。”
桓甫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抬眸看过去,“可是,仁初他的确太过冒进,他是臣子,总是端的春秋大义以民为天,却不想这一切都是谁给他的。”
“太子早就可以独当,你们揽政这么久,朝中多少只眼睛在看着,背后说的都是你们要霸权啊。”
“即便老夫想保,只怕如今陛下和满朝文武也不答应。”
原来,桓甫都知道。昨夜发生的一切,想必他也知道。只是冷眼旁观。
一番绵里藏针的话语,惊得刘斐腰身一僵。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攥紧成拳。
静了片刻,刘斐道,“我昨夜带着阿初逃出来,他们若是检查尸首,必知道我们逃了。满城禁严,我们想出城也出不去,想知道仁哥的消息也办不到。”
“桓老,您帮帮我们夫妻吧。他可是,可是您门生啊。我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啊。。。”
话说到这份上,让桓甫也不得不动容。眼中隐隐闪现泪光,“公主啊,老夫知道,老夫也舍不得他啊。。。你放心,必会保你们一条命的。”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迈进来,管家有些古怪的看了眼刘斐,凑到桓甫耳边低语。
离得远,刘斐半句也听不清楚。但见桓甫面色变了不自然,心中咯噔一下,沉了沉。
桓甫命着管家迅速退下合上了门。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一句话来,“公主啊,仁初他,他昨夜带兵进宫,意图犯上,已经被诛—你,你节哀啊。。。。。。”
刘斐脑中嗡的一声,直接一片空白。桓甫的声音似乎飘在空中,若有若无的进了耳中。他说什么?仁哥他如何了?
慌了神,瞳孔难以抑制的微微一缩,“不会的不会的,桓老你一定搞错了。他带的应该只是随从,进宫也不会带兵刃,他更不可能犯上啊!”声音一下的拔高语调,整个人情绪起伏太大,身子不由自主的微颤。
可是桓甫没有安慰,只是怜悯似得静静看着,目光明亮简直戳到了心底。
刘斐断了一会,才重新找回自己痛苦的声音,“桓老,他-仁哥,他的尸首呢?”
桓甫这才喟叹一声道,“听说仁初被杀后,陛下本欲扔到乱葬岗,可周御史提议,将尸首悬挂城门口,以儆效尤。真是,真是混账啊。。。”
刘斐急急站起身却立的不稳,直接脚下一歪,失衡的撞到了桌角。手肘重重的磕在凸出的边沿上,一声闷响,自己却是痛的落下泪了。
或者是宣泄吧。刘斐掩面咬着牙低低哭泣。
慢慢醒过来的小阿初,看了眼陌生的悬梁,床榻。才想起来这里不是长公主府—昨夜的大火,怕是将所有烧成渣了。
家没了。一瞬,小阿初将自己整个人蒙在被褥内,周身狭小黑暗,也挡不住胆战心惊,不敢相信昨夜发生的巨变。
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娘亲不在身边。大早上的她能去哪?
小阿初一下掀了被褥,从床上下来,穿好了鞋履准备往外走。
“砰!”门突然就被打开,只见刘斐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站在门口。
阿初一喜张口喊道,“娘亲?你去哪了?”
刘斐轻轻推开扑上来的阿初,低哑无力的嗓音说道:“走吧,我们去找你爹爹。”
阿初微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小孩子哪会在意那么多,跟在刘斐身后,快步走着。
“娘亲—娘亲你等等我,阿初走不了那么快啊。”
任凭阿初喊叫,刘斐就是铁了心似得,恍若未闻只管往前走。
相国府的管家迎上前,说道,“公主,万万不可啊—您带着小郡主出去,随时都会被抓住,不如还是先留下几日,等这事风声松些,相国大人会想法子送你们出城。”
“不必了,打扰了一宿已是大恩。往后的路,总得我们自己走。你让相国放心,就算出去被抓了,也决计不会把他窝藏一夜的事情招出来。”
刘斐心头横亘万千的戾气,澎湃着不能出来。所以对着他人都是冷淡的很。
阿初终于瞧出来不对劲,从小就怕她发脾气的样子,怯生生喊道,“娘亲,怎么了?”
刘斐终于神色缓了缓,生出一丝柔软,摸着阿初的头发,“没事,好阿初,娘亲带你去见爹爹。”
管家也没有再拦,或者也是懒得装下去了。
就在刘斐带着阿初走出相国府的下一刻,桓甫才从自己房内慢悠悠踱出。
管家退到一旁,低了低头道,“桓老,她们走了。真的不去通知府衙廷尉吗?”
桓甫看着孱弱的身子突然一凛,目有光静静流转,“罢了,就让她们娘俩自生自灭吧。老夫仁至义尽,也不想做的赶尽杀绝。”
刘斐将灰色披风的帽檐压低,裹紧小阿初一步步走到了城楼下。
城楼下人头攒动,不少百姓正在围观。刘斐一顿,不敢向前了。
阿初察觉她的犹豫,便问道,“娘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分明见她眼眶胭红,像是哭过的样子。而整宿担惊受怕没有休息好,整张脸憔悴黯然。
刘斐的目光有些茫然,很快便被哀伤覆盖。她定了定神,挤进了人群当中。
有百姓说,“这上头挂的是谁啊?看着好生年轻啊。”
“这你都不知道?当朝驸马呗。”
“哟,那不是个顶顶好的官吗?怎么就死啦?何时发生的啊?”
“昨夜呀。说是仗着功高带着兵入宫意图犯上被就地正法,听说平日里也是常常压人一头,可见是个权臣啊。”
刘斐深色眼眸浮起怒气寒芒,但很快压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人抽了百遍,痛不能言。--仁哥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人云亦云愚昧无知!
可是没人听得到她的心底呐喊。周遭依旧喧闹嘈杂,那些百姓以为是新帝登基,惩治了一个枉法之辈。
阿初听得一句半句,好像议论的父亲。她从大大的披风中探出脑袋,顺着母亲悲恸的目光往上一瞧。
那是父亲!驸马唐仁!大仁大义,名动天下的才子!
可眼下呢?他衣衫破褛的,双手举过头顶被吊在一根粗绳上。面色死灰,没有了生气。
原来一腔热血,空献了苍穹。无人再说你的功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