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入城
士兵整张脸因惊吓过度而白了青、青了白,张了又合的唇瓣有些干涩,抿了抿后僵硬的转过头来磕磕绊绊道,“多、多谢。”
燕子六勾着手臂将人扶起,拍了拍斗篷上沾的灰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道:“客气客气,也怪我这匹畜生不通人性,惊扰了小兄弟。”
见士兵被这么一吓神情还有些恍惚,便趁热打铁道,“坏事了,我想起来那装银两的包袱还在马上呢,我得去追马了啊。”
那士兵双手抱头轻甩了甩,盯着地面也不看他,挥手道,“走吧走吧。”等人走远小声嘀咕了一句:上赶着送死谁拦你。
燕子六顺着长街走了一段路,往右手边折角的地方一拐,便隐没了身形。昨夜他已将这坚城地形图记到了脑子里,横纵有几条街几条道,城内有多少官家士族和黎民百姓,都了然于心。
于是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到了一处石板街巷尾。他眯起凤眼朝前后一顾,见无人跟上来,才气沉丹田退后两步,足下发力手脚并用,攀着墙根一下翻了过去。
从墙上跃下时丹田收力,足尖稳稳着地却声响轻微。燕子六常挂在嘴边的不羁笑容一纵即逝,肃着一张脸环视四周。此处是一座简朴的宅院,灰瓦石墙,竹藤架下整齐的摆放着十来盆凋零残败的菊花,萎萎焉焉着花瓣变了灰色。
鞋履踩着泥土微微一碾还未走动,突然正屋的房门从里头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小妇人,身穿淡绿绸衫鹅黄小袄,年纪看着不大,梳着垂云髻,双簪饰于两鬓间,容色倒也清秀。
一个来不及避,一个赶巧出来,于是大眼瞪小眼看了个正着。
“你是?”“我是--”
燕子六惭愧,难得这么不谨慎被人发现了。见小妇人张嘴就要喊,急忙摆手道:“小娘子勿喊勿喊!我是梁上君子啊呸!我是正人君子,这里可是住着姓方名槐的守城将军?”
小妇人面色一顿,闭了口将燕子六上下打量一番:石青斗篷下一件墨色长襦,裹紧一副好身骨,精悍拔长。就在燕子六有些不淡定的时候,眼含柔色、声音清甜的小妇人娓娓开口:“方槐确是此处住的。”缓了缓补了一句,“我是方槐的娘子。”
燕子六放松的眉又挑起,面色微喜,“原来是小嫂子啊。失礼失礼,在下叫燕子六。不知我那大兄弟方槐可在家中啊?跋山涉水特来一聚,聊慰当年的峥嵘岁月。”
小妇人眼尾轻轻向屋内一扫,面上划过一丝紧张。却是没能逃过燕子六的眼睛,他隐隐有些念头生出,还未成型。
见燕子六探着头往屋子里看,小妇人慌忙侧了侧身,抚了抚发鬓的簪子道,“哦他呀,相公他去城内查看布防去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你这年纪比我大多了,唤我一声丁香妹子即可。”
燕子六假意憨笑一下拱了拱手,“丁香妹子好。”若是屠老狗那熊样来,必然已经被人当成恶夫,得亏燕子六生的五官端正眉目俊朗,让这小妇人也没有生太大疑端。
果然长得好看有饭吃。
两人在院子了站着不合适,那小妇人忖度了一下,就领着燕子六进门了。
两人屁股还未沾座,里屋就传来一阵稚子的啼哭声,声音洪亮不绝耳。
“这是?”燕子六伸出手指向那头。小妇人丁香赶紧立身道,“这是我家刚满三月的小儿,还请燕先生稍候一会,我得进去一下。”
人是进去了,燕子六竖耳听了一阵:那小儿立马止了哭声,好似在大口吞咽着什么液体。隔了一会就是小妇人哼着调子哄小儿睡觉的声音。
有脚步声朝着房门口而来,燕子六立刻正襟危坐,双手平放于膝上,一动不动。
小妇人从里头出来反手轻合上门,走了过来。端起茶杯似有试探的问道。“燕先生,今日你是一个人来的坚城?”
燕子六装模作样忽悠道,“是呀,在下了然一人,独来独往。听说胡夷从封地南下进犯,但我进城的时候看这城里头没有异样,想来是胡夷大军还没打来。”狭长眼尾淡淡一垂,“多半是我方槐兄弟治军有术,这坚城才能固若金汤。”
马屁拍成这样,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倒是小妇人一脸别扭似有难言之隐,蠕了蠕嘴唇干笑了一下不言语。
坚城的诡异是平静中暗藏波云,燕子六不傻。从那城楼上的士兵将他放进来的一刻,城中铺子宅子紧锁门闸,包括这个自称方槐娘子的小妇人,处处遮遮掩掩,透着不寻常。
他们到底在掩藏什么玄机?难不成一切都是假象,胡夷人已经进城了?不对,若是这样何必多此一举。直接插旗设防,等着南周增援的大军来战,不是也有把握?
莫非是唱的空城计?旁人不知,但燕子六记得清楚。多年前唐仁与振威军退守樊城,战胜胡夷大军使得就是这计谋。
短短思量间也得不出个结论来,燕子六决定静观其变。摆出来一副等人算计的模样道,“我等着方槐兄弟回来,丁香妹子不介意吧?”
丁香自然是介意的,她以为终于能过上平静日子,没成想方槐走了,却来了一个方槐的故友。也不知是真是假,是好是歹。
不过守城的士兵既然敢放进来,看来不是胡夷潜进来的人。她心下稍稍稳了稳--只要不是敌人,把这姓燕的忽悠出城就好。
方槐自然是没有回来,丁香做了一些简单的菜招待燕子六。吃完了,顺理成章住了下来。
是夜,丁香躺在床榻上,襁褓中的小儿喝足了奶已经幸福的酣睡了。只要没有大的动静,是吵不醒的。
窗外一片空无,只是传来了两声低低的猫叫。丁香眼皮子一跳,从榻上小心翼翼下来,走了出来。
屋外站了一排铁甲士兵,各个腰间佩长剑。其中一人抱拳低了低头,压着嗓子道,“夫人,今日有个进城的男人,说是来找方槐。那人可在这里?”
丁香看了看这些人,手指向北边的屋子。“人就在那间屋,你们小心些,莫要把我儿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