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 狼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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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踪男子的人半躬着,身形娇小,贴着屋檐慢慢露出半张脸来,正是萧琉璃。

    远方红日一点点被拉下了天尽头,萧琉璃的身影被斜投在道路的石径上。

    男子目光不经意的向路面扫了一眼,倏地脚步一顿,面色立时一肃:自己被人盯上了。

    紧了紧臂膀,男子低头垂眸暗暗思忖,手中姿势轻轻、慢慢,来回摇着襁褓中的稚子。若是有人走过,也只会以为是一个父亲在哄着孩子。

    屋檐上的萧琉璃见男子异样,不敢暴露,只好一动不动继续藏匿身影。

    过了一会男子动作了,脚步一拐,从西巷子穿过街道,又往南边走了。萧琉璃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跟在后头,于屋檐之上轻展脚步。

    男子行至了一面白墙灰瓦时,才猛然回头,环视一下四周。却故意没有往屋檐上头瞧。

    ‘吱呀’应声而入后又回身将门合上。

    这宅子门庭也算大的,大概是有一段时日没人住了,一院子的枯叶杂泥没有清扫。男子抱着稚子健步往后院去了。

    萧琉璃这才从瓦墙上跃下,足尖点地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估计就是这里了。她深色桃眼一厉,轻咬了咬唇瓣,谨慎的抬脚跟上。

    男子已经打开了地窖的暗门,余晖光线照入底下的一瞬,丁香已经急急的朝着他伸出了双手。男子有些不舍的望了一眼怀中安睡的小儿,小心的递给了她。

    丁香轻拂着稚子的脸颊,摸着已经退烧的额头,松了口气。朝着男子道了一句,“多谢。”

    男子没答,细碎的踩着石砾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垂手侧身回过头—萧琉璃正噙着冷笑望过来。

    “呀,本姑奶奶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吃里扒外、掳走人妻儿的守城士兵?”

    男子横眉,低沉了声音道,“你又是什么人?”

    萧琉璃头顶束发,余了一半垂在耳后。她伸手撩了撩青丝,眸底寒光明明灭灭,“本姑奶奶的名讳说出来怕吓死你。把人妻儿放了,我就饶你一条命。”

    男子听了这一番狂妄似得语气回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天色已暗,薄云遮月。那处硝烟浮长空。

    男子肌肉绷紧,五指扣爪冲了上去。萧琉璃抽出短刺就是顺势一拨,向前一横。银光灌着一股凌厉气势,对空刺去—男子方才靠近的身躯急急退后一寸,脚步一乱堪堪避开了萧琉璃的短刺。

    几个回合之后,胜负已分。男子吃了一记脚踢脑袋已然昏了过去。

    丁香一直听得上方有人在打斗的动静,过了一会就没了声音。暗忖不知是谁与男子缠斗,也不知是谁赢了。只听到一声清亮柔软的声音传进了地窖,“是方槐的夫人吗?”

    丁香反问道,“你是何人?”

    萧琉璃踩着那男子昏过去的后背,往下方露了露脸解释道,“是方槐夫人吧?我是监军大人派来救你们母子的。”

    暗门大开,丁香借着月华看萧琉璃的姿容,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听到监军二字时愣了下,想起上回偷听到的事情--杨怀瑾如今便是奉命而来的监军大人。不敢思索太久,搂紧了怀中稚子,顺着矮小的几层土堆台阶走了上来。

    萧琉璃让两人先行,又将男子的外衫脱至两只袖子,将人反剪双手于背手一捆,打了个结。

    脚下一推,把人扔进了地窖里,利落的将两扇暗门拴住。

    扬了扬秀眉,唇角一扯笑意:“走吧,夫人。”

    丁香看的没有一下缓过神,问道,“姑娘你会武功啊?”

    。。。。。。

    风烈如刀,惊破夜色。清月泠泠,鼓角隆隆。

    城楼下,胡夷将士迅速分开一长长空道,有人长须白发,横刀立马而来,身着兽皮戎甲,虎目生威。身后旌旗举戈,人影憧憧。

    城楼上,杨怀瑾率着众人齐齐立于城垛后面。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眼眉。

    那人果就是呼耶谟,胡夷新王--前来讨戈的谋乱者。

    呼耶谟一抬头也瞧见了杨怀瑾,见着面容俊朗几分熟悉,才想起来是在金沙河的时候见过一面。当时他还是个小官,给自己一族谋了一条晒盐的出路。若不是恰好那六殿下也在其中,说不定今日这场战根本不会打起来。

    眼皮子一翻,拔高了声音道:“杨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没料到你我还能有幸此时此地一见。”

    杨怀瑾眯了眯眼,眸深不见情绪,带着些客套回道:“本大人也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

    呼耶谟抽出腰间弯刀一横,淡华月色映着冰凉刀光,有些沧桑的脸上显得森森。他干笑一声道,“杨大人啊,我知你是个聪明人,不如直接开城门降了吧,也好少些无谓死伤。等我他朝杀进邺都封了天下之主,你想要个什么官职尽管挑。”

    真是不知所谓啊,该夸他自信还是愚蠢呢?杨怀瑾无声冷笑,眸光一敛。芝兰玉树的俊容与这僵持的剑拔弩张氛围诡异相融。只听到他缓缓道:“可不巧了,我杨怀瑾既不贪财也不爱权,你给的好处我看不上眼。”

    “你!放肆!”呼耶谟还未发作,身旁的胡夷将士抢了词道,“小小文官,等我们攻城屠人的时候,可别吓尿了裤子!”

    “嗖嗖!”也没看清是何人率先发难,两只箭羽直钉在了那说话的胡夷将士马前,马儿受惊一扬起半身,那人便从马上摔了下来。惹来城楼上屠老狗等人哄然大笑。

    “谁家养的牲畜乱吠啊!哈哈哈哈。。。”

    那人被当众出丑,怒不可及的看向城楼上的人,一一扫过想寻出是谁放的暗箭。“有本事偷袭,不如出来单打独斗!”

    听了这话,掩在人影后的燕子六上前一步,支肘摸着下巴道:“打是可以,可我凭什么要与你打?也没个赌注什么的,我赢了也没意思啊。”

    这话说得明白人都听得出来,就是燕子六觉得自己管赢不管输,要讨点战例才愿意打。

    胡夷的大军究竟集结了多少万人马,目前尚不清楚。光就眼前这些估摸也是五六万了,实力不容小觑。他们愿意费这唇舌站在城楼下斗斗嘴,说明他们一点不着急,有点像是逗逗猎物的意思。

    杨怀瑾看那呼耶谟气定神闲,一点不急于攻城,是因为知晓自己带来的十万援兵分布坚城之外,所以想先试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