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彦做了一个梦。

    他几乎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状态，第一时间将床整理好, 破烂的衣服被老A收拾走, 房间也扫一新，空气中却仿佛还残留着一种旖旎的气息。

    他从浴室里重新走出来的时候, 才伸手去拿了光脑。

    “宛宛。”他唤了一声。

    可是就跟刚才一样，他的宛宛没有给他回应，她是不是看到他昨晚失态的一幕了？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吓到她了？

    他开了投影和触感装置，静待着。

    过了一会儿，女孩才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她好像没有往常那么活泼，头微微低着, 浅栗色的发丝垂在她胸前和背后, 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这在之前从未出现过, 她总是精力充沛，鲜活明媚的。

    “宛宛, 你怎么了？”楼彦手掌轻轻握着她肩膀, 又不敢太用力, 就怕会把她捏碎似的。

    “我……”宛童缓缓抬头，眼神有些闪躲，心里头也有些幽怨，楼彦昨晚差点把她没完全生成的身体弄碎掉, 以至于现在要多花费几个时才能生成躯体, 然而, 他好像把昨晚当成了一场梦？

    “主人，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问，还重新喊回了以前的称呼。

    楼彦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梦里的情况激烈，看着床上的状况，实际上他或许也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他下意识不想她记住昨晚的事情。

    “宛宛，忘掉它。”楼彦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下颌搁在她肩上，再重复了一遍，“忘掉昨晚的事情。”

    他甚至想要主动去删掉她的记忆。

    宛童：“……”

    她捏了捏拳头，轻哼了一声，然后消失了。

    楼彦感觉怀里一空，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窜了上来，一直压在他心头，让他感觉到沉甸甸的。

    他果然把她吓坏了。

    ————

    宛宛今天很调皮。

    把他光脑里所有的游戏都走了一遍，好像是在故意给他找麻烦。

    楼彦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那块压着的寒冰却好像瞬间融化了，她开心就好。

    “玩家都快把我们公司的楼围住了，论坛里现在大家也都在讨论《森林精灵》的事，可是这个bug，我们真的尽力了……”艾瑞扒着头皮，恨不得能揪下自己的一坨头发。

    整个开发部的气氛也有些低迷。

    之前贫民窟出现高级精灵的事，他们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只是丢了个高级精灵过去就完事儿了，现在好了，公司附近也出现了好几次，玩家都围了过来。

    “不是发了通告，正在测试中？”

    “关键是他们不死心啊。”

    “等过几天没有动静，他们就会散了。”艾伦着，示意楼彦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宛童没有出现，好好呆在楼彦光脑中，她今天是进了两次《森林精灵》。

    嗯，她这算是对楼彦的报复性.行为？

    反正这点事，他是可以解决的。

    当天下午，瑞力游戏宣布了一个震惊游戏界的消息。

    瑞力游戏推出了一个“幸运”的概念，在旗下所有的游戏中，玩家都有几率碰到“幸运”，然后增加玩家幸运buff。

    其实对宛童来，就等于瑞力游戏给她开了不同主题的后花园。

    因为她就是那个“幸运”，从此以后，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瑞力的游戏里，只要她接受了玩家的示好，他们的幸运值就会上升。

    至于“幸运”长什么样子，也只有玩家真实见到了才会知道，而且玩家从“幸运”那里得到的幸运值也是不一样的。

    这个项目算是楼彦的私心，但是开发部所有人都同意了，而且对楼彦佩服得五体投地，都在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写出“幸运”这个程序的！还有，幸运为什么又跟宛宛长得一样！他是有多喜欢宛宛这个形象！他的光脑里全都是宛宛！

    刚才大家伙一起在他光脑上看一个文件，万万没想到宛宛忽然从文件中跳来跳去，好像是在恶作剧，虽然看着是很可爱，但是楼彦这是什么趣味，看个文件也要宛宛陪着？

    宛·幸运·童后知后觉，她自己好像被楼彦玩出花样了啊。

    晚上回公寓的路上，经过一个人行道的时候，看到一大群面目呆滞的行人，宛童摇身一变，穿着一身恐龙的睡衣，又一次进入了森林精灵，然后她就看到了接下来疯狂的一幕。

    刚才还一脸麻木的人群中，提醒音集体响起。

    在这个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沉迷游戏的时代，几乎买了vr眼镜玩家都会玩《森林精灵》，恐龙站在人群中，显得弱无助又可怜，她头顶上明晃晃地挂着一个标签，“幸运”——这还是她主动给自己加上去的，就是为了测验一下那所谓的幸运值是不是真的能加上……

    可是现在忽然见了一个个玩家出现在面前，她就怂了。

    有个玩家率先给她丢了个精灵球，她想都没想就接过，然后溜了。

    楼彦在看到周遭人的反应后，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不动声色敲了一下光脑，光脑传来了一声弱弱的，“宛宛在呢……”

    “啊啊啊，幸运是恐龙！”

    “它收了我的精灵球！老天，我是不是该去挖矿了不定会挖到钻石呢！”

    “恐龙？我也看到了，它头顶会带着标签，很容易认的！”

    “它收精灵球？精灵球不是不花钱就能领取的系统礼物？”

    “瑞力公司好像在附近，感觉他们现在正在做测试，我们最近是不是要经常在这边晃荡一下？”

    ……

    刚才还死寂的人行道忽然变得热闹万分，楼彦仿若没听到，上了悬浮车后，忽然对着光脑了句，“宛宛，到《森林精灵来》。”

    他在长椅上坐下，车厢里还空荡荡的，刚才那批人大多选择再停留一会儿，期望着能遇上“幸运”。

    “为什么？”屏幕上，女孩还穿着恐龙的服装，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很是可爱。

    楼彦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低声道，“这里好看。”

    宛童心动了，进入了《森林精灵》。

    车厢里人不多，但是玩这个游戏的玩家都马上带上了vr眼镜，四处寻找着。

    然后看到车厢座位上，真的坐了一个可爱的“恐龙”，不过它的头顶这回没有带标签，它身边有个俊美的男人，vr眼镜下的他的容颜多了几分不真切的朦胧感，和恐龙坐在一起，他的神情竟也十分平静，只是眸光很温柔。

    “这里真的好好看啊……”恐龙忽然出声了，娇软又有些恍惚的声音，让所有缓缓聚集过来的玩家皆是一楞。

    这才发现，原来恐龙套装下竟然是个女孩儿，在大家的围观中，她身上的恐龙套装忽然消失了，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长裙，裹在少女玲珑的身体上。

    宛童没想到，虚拟的环境中这条悬浮车线路竟然犹如时光隧道一般，两边都是参天茂密的森林，几个人合抱那么古老的大树上缠绕着深绿色的不知名藤蔓，层层叠叠覆盖着整棵树，仿佛给光秃秃的枝干点缀上了新衣，低矮的灌木丛中，点点荧光漂浮着，照亮着整条隧道。

    见女孩目光痴迷，靠过来的玩家难得不那么着急了，而是朝四周围看了眼。

    是的，《森林精灵》最让人痴迷的地方，就是在于这个游戏在钢筋水泥世界里建立了一个古老神秘的森林王国，在这个游戏里，大家可以欣赏到再也无法看见的景色，但是痴迷于捕捉精灵的玩家，极少会注意到这里景色的优美。

    在长长的椅子上，女孩儿朝她身旁的那个男人靠了靠，两人亲密得好像一对恋人。

    这时候，玩家才认出来，那个男人，不正是之前上过几次新闻的楼彦吗？而他身旁的女孩儿，也很眼熟啊。

    宛童伸手接过漂浮到她手里的一朵白色桔梗，便可以看到那个送花给她的玩家头顶上的数值条微微发生了变化。

    看到这一幕后，一个男性玩家忽然给她送了一套精美复古的裙子，这是要花费金钱买的。

    宛童没有接，而是指了指散发着荧绿色光芒的一点，“我想要那个。”

    在男性玩家愣住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已经双手拢着一个萤火虫来到了她面前，心翼翼地开口，“给你……”

    宛童让萤火虫落在了白色桔梗上，同时年轻女孩儿头顶的数值也唰地升高了。

    玩家聚集越来越多，宛童只停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游戏。

    她发现自己可以篡改玩家的数据，所以楼彦早就发现了？

    楼彦面前有玩家问他，是不是在测试？

    楼彦摇头，“只是她喜欢跟着我。”

    宛童撇嘴，他这是在欺骗朋友！

    ————

    也就楼彦坐在悬浮车的这段时间里，《森林精灵》就上了报道。

    楼彦和宛童坐在时光隧道中的游戏截图引来无数人围观，一个是游戏开发者，一个是游戏里人人向往的buff。

    他们坐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之前就有人传，楼彦对这个形象很偏爱，光脑里几十个程序全都是这样的形象，而且他还经常把她投影出来，随身携带。

    有人发现，他甚至给这个形象注册了商标！这是有多痴狂！

    据可靠消息传来，他拒绝了瑞力公司好多来表白的女员工，痴迷虚拟世界的程度非比一般啊。

    网上也有很多女性表示喜欢楼彦，甚至还高度扬言要追他。

    城市的灯光撕开了夜幕，让整条街道亮如白昼，楼彦走进贫民窟后，就只剩下路边两边的亮黄色的灯光了。

    他今天约了以前的房东清算，其实直接转账就行了，但是房东因为他改装过阁楼，所以要当面跟他清楚。

    “主人，好多人要追你。”女孩嘴里传出微微压低的声音，显然是不悦了。

    “我不喜欢她们，我喜欢宛宛。”楼彦直接道，嘴角的弧度轻扬。

    宛童瞬间被撸顺毛了，“哦……”

    到底，她还是有占有欲的，反正她的躯体快要生成了，以后可以好好陪着他了。

    楼彦仿佛被取悦了一般，无声地笑开。

    回了熟悉的地下室，房东人却不在这里，等待他的是四个面色不善的男子。

    也是，房东是个暴发户，怎么可能跟他斤斤计较改装的事呢，或许早就忘了遗留在贫民窟的房产了吧。

    “楼彦，你现在是威风了，全网都喊着你天才。”黑胖阴阳怪气地开口。

    经过上次索本的事情后，他们被索赔了，至今更是穷愁潦倒，吃了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天天活得跟乞丐一样，偶尔被人认出来了还要遭人取笑。

    他们甚至还被几个游戏公司取消了所有的注册资格，更别找份工作为生了。

    “我怎么样，跟你们有关？”地下室里光线幽暗，在楼彦脸上形成阴郁的暗色。

    “当然跟我们有关，你从索本那里拿了不少吧，把我们害成这样，就没想过给我们补偿？”胡铭阴恻恻着，像极了阴暗巷子里饿了几天的野狗，逮着谁都想撕咬一顿，不管什么不要脸的理由。

    楼彦扫过那几人相似的神情，嘲讽地笑开，好歹相识了那么多年呢，他竟没发现他们这样的一面。

    “我是拿了不少，怎么，想要啊？”

    “我们难道不该分一笔吗，你可是踩着我们进入瑞力的！”

    楼彦懒得听，直接问，“想要多少？”

    那四个人显然没想到楼彦这么配合，都停滞了一下，最后由李梓出了一个数字，“五千万。”

    楼彦听了那个数，只是挑了挑眉，神情在刹那间更加冷淡了，唇里溢出凉薄的话，“不给。”

    “你耍我们呢！”黑胖举起手里的重物就砸了过来！

    楼彦轻易躲开了。

    宛童看得也是着急，她也没想到那四个人竟然还敢来找事，她检测了一下，发现林洁琳竟然就在附近。

    看样子是想美救英雄？

    林洁琳最近被艾伦耍得团团转，还套出了不少话，前些天才忽然消失了，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宛童凝神下来，顺着网络去了林洁琳的光脑中。

    可是这次她好像被什么阻拦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张蓝色的光网横在她面前，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林洁琳的光脑忽然发出了白色的警报光芒，她低头看了眼光脑，嘴角扬起了得逞的冷笑。

    她就知道，楼彦喜欢的那个纸片人不简单，要么是个病毒，要么是个智能程序，而现在，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会被消灭掉！

    她开了光脑，手指飞快在上面操作，很快上面就出现了一个数据。

    清除程度20%……

    上面的数字在缓慢上升，隔着一扇门，地下室里也了起来，她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时间出去，把楼彦救走，就算他对她再有误会，她也会慢慢让他消除的……

    林洁琳想得很美好，然后发现光脑上的数字忽然闪烁了几下，最后停止了下来，页面忽然就消失了。

    “怎么可能！”竟然跑了？

    地下室里，楼彦趴了三人，黑胖随后捞起一把钢制椅子砸过来，他只来得及伸手挡在头部。

    可是下一秒，一道身影忽然朝他扑过来，那柔软的身子压着他倒在了地上，也避开了那钢制椅子。

    而这时，一直留意外面情况的肖诺喊了一声，“先走！”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多人朝着地下室围了过来！

    随后，那四人就相互搀扶着，迅速窜出了地下室的门。

    不远处的林洁琳看到戴着vr眼镜过来的玩家，却明白，是楼彦那个纸片人搞的鬼！

    椅子砸在地上，带起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呛鼻得很。

    宛童只觉得鼻间发痒，忍不住了个喷嚏，捂住了鼻子，几乎整个人伏在了男人身上。

    很新鲜的体验，她当纸片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

    室内诡异地安静，宛童缓缓抬头，看进了那双幽黑的眼眸，里面仿佛有浓黑的雾气翻涌，透出他难以置信的惊愕。

    在她碰触他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她跟往日的不一样。

    她之前，是没有体重的，她缺少人类很多生理上的反应，比如喷嚏，比如她绝对没有力量可以撼动他将近80公斤的重量。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真切地感受到，她就在他身上，她的存在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只有在梦里，才这么真切地感受过她。

    他死死屏住了呼吸，就怕自己一用力呼吸，面前这一幕幻境就会消失无踪。

    “楼彦，你是不是受伤了？”宛童有些不确定，想起身帮他查看一下。

    但是楼彦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手臂，用力将她扣在了身上，嘴里溢出不太自信的嗓音，“宛宛？”

    宛童倏地想起，她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躯体。

    刚才着急逃离林洁琳那儿，所以她从光脑中出来了。

    而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楼彦解释，他现在是吓坏了吗？

    毕竟纸片人忽然变成了人类。

    既然解释不了，宛童决定装傻到底，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楼彦，是我啊，宛宛。”

    甜腻的嗓音钻到楼彦耳中，痒得不可思议。

    是她啊，宛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