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心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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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胥帝后所居的庆云殿位居建木九丘之昆吾丘上,殿中有一碧潭,为建木朝露汇聚而成,亦被称为华胥国的清心池。

    清心池水清涟,可照人心,是华胥国的圣泉。

    冉让陪同母亲坐在池边用膳,将十八年经历之事如实细了一遍。

    “如此来,你迟迟不归并非留恋那只狐狸,而是另有缘由的?”帝后花青若坐在水榭之中,一双明眸凝着一汪清池,并不看儿子。

    “近两年墨黎灵识涣散,儿臣未查明缘由实在不敢轻易动,因此只能用定神珠维系‘他’的元神。儿臣本打算将墨黎送到巫咸国大巫祝中,学些巫蛊之术固气凝元,待成熟之后再将她交出,是儿臣思虑不周,令母后担忧了。”

    花青若淡淡一笑,嘴角眉目尽是倾城绝色。他的母亲是这四海八荒第一美人,都帝后一笑山河倾,可冉让从在母亲身边受教,却从未见母亲真心笑过。

    花青若起身走到清心池畔,一片冷月之下她华贵的碧色衣袍如平丘遗玉,微风轻柔,吹散了她倾城容貌上挂着的一滴泪珠。她下了决心,闭上眼睛,碾碎了星辰眼眸中最后一丝温度,突然冷眼对身后的儿子:“既是如此,便过来饮一杯清心圣水吧。”

    冉让看着母亲的背影,面容依旧,只那只放在桌上的默默收成了拳头。时他就总是望着这个站在清心池畔的背影,孤寂而又单薄,然后对他:“过来饮一杯清心圣水吧。”

    清心清心,清的便是那七情六欲。

    冉让走到母亲身边,同她并肩立于池水旁边,静静凝视着这潭圣池,黑眸若古井一般。

    对华胥国人来,这是只有重大节庆才可饮用的忘忧泉,于他却如鸩酒。从到大,他便常被母亲泡在池中,剔五情除六欲,只因那一句“华胥国人不该有私情”!

    耳畔再一次回荡起无辜孩童的惨叫,孩子大声喊着:“七皇子救命!救救连哥儿!”

    那时,的冉让跪在母亲殿前七七夜,苦苦哀求:“是孩儿自作主张,是孩儿自己要跑去找夜儿的!与连哥儿无关!求母后责罚孩儿!求母后放过连哥儿!”

    整整七七夜,却只换来母亲冰冷的一句话,她站在他跟前,对他:“让儿,你可知道,为君者该是什么样子?”

    他重重地向母亲磕了一个响头:“为君者食民膏脂,受民敬仰,应有俯瞰众生之姿,不应感情用事,更不应因私殉公!孩儿知错!孩儿不该以皇子身份胁迫连哥儿帮助孩儿去看弟弟!可连哥儿是孩儿的朋友!连哥儿无罪啊母后!”

    “朋友?”花青若将他扶起,神色虽温柔,可言语却冷得令冉让心颤,“让儿,你记着,若想站在顶峰,做那独一无二之人,便不能有朋友,不可恋女色,只有时刻保持清醒头脑之人,才配得上华胥帝位!那连哥儿,你既拿他当做朋友,那便是他的罪!母后要让你永远记着今日之痛。”

    那一夜,连哥儿满门被诛,曾经显赫一时的连宋一族从此彻底被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再也无人提及。从此这四海八荒便无人敢与冉让称兄道弟,而他,从那日起便整日被丢进清心池中,清一清心智,将所谓的**抽筋洗髓一般一丝丝地拔除出来。

    冉让的亲生母亲,用一族性命教给他了一个道理——华胥国七皇子不可留情!哪怕那只是君子之交,但凡“情”字,便是七皇子成王路上的绊脚石!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冉让突然清浅一笑,笑意还未达嘴角便冷了下去:“母亲不信我,所以才引那两个雨师国的巫前去截杀我和阿黎的商队?”

    “不错。”花青若承认得坦然,“虽你与那狐狸只待了十八年,但还是谨慎些好,不要因为一个女子误了大事。”

    花青若话音未落,冉让已催动灵力,中结成一只冰杯。

    花青若见状花容失色:“让儿!你怎可在这华胥国中使用御水之术!”

    华胥族修习火灵,若是被人瞧见华胥国七皇子竟能驱使水灵,那一千三百年前的八皇子之乱便要重新上演,花青若怎能不怕?

    冉让不答,只用中冰杯舀起一汪清水,一饮而下,随将杯子丢进了池水之郑

    他对母亲深深行了一礼:“如此,母后可放下心了?”

    “让儿,你”

    “时候不早了,母后早些休息,儿臣告退。”

    “让儿!”花青若叫住儿子,走到他跟前,见他饮水之后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她轻轻摸上他的脸,“不要怪娘”

    冉让对母亲淡淡一笑,笑容谦和有度,请安退了下去。

    花青若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独自站在清新池畔,这一千三百年来,她早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像这样目送这谦逊有礼的背影离开,这饮了清心池水之后无懈可击的完美却像一把刀子,将她的心一刀刀割开,鲜血淋漓。

    花青若突然笑了起来,她越笑越觉得可笑,笑到最后不禁弯下腰笑出眼泪来,盈盈池水映在她惨白的面容上,她缓缓将探入水中,白皙的指尖方一碰触水面便被那清心之水灼得通红。

    她猛地站起,疯了一般指着那建木圣树大骂:“华胥母神!你植下这一颗建木,引出这一泓清泉,告诫我族人洗尽铅华,你可曾料到,在你陨落之后的这千万年,你的子嗣也会为争帝位兄弟相残,君王猜忌臣子,臣子结党营私,君不君,臣不臣!如今的华胥已然成了最污浊不堪的地方!华胥族人心污秽,可凭什么!凭什么要独独让我的孩子受苦!凭什么!”

    景云宫前,风焱归来便得知冉让被圣后传召,站在宫外迎候。一袭玄紫色衣袍自月光下缓步而来,扶桑跟在身后。

    “殿下!”风焱赶忙跑过去,在冉让跟前略一行礼,刚要话,冉让却突然捂住心口,一道鲜红自口中淌了出来。

    扶桑、风焱大惊失色,赶忙将冉让扶进屋内。

    “怎么回事?不是去圣后那里用膳吗?怎会受伤?”风焱将扶桑拉到一旁询问。

    “殿下殿下饮了清心池水”

    扶桑话止于此,风焱却如遭雷击一般,猛地后退了半步,眼里带着难以置信:“怎会殿下殿下这是对那只狐狸动了情?”

    扶桑急急将风焱嘴捂住,风焱却急了,一把将她的拿开:“若非如此,殿下就算饮一杯清心池水也不止心伤至此!这圣后也知道了?”

    扶桑赶紧摇头:“殿下饮了水便离开了,帝后什么都没见到。风焱,殿下既已饮下清心圣水,这份心绪便已被斩断,你我权当无事发生,切不可再同任何人提及!”

    风焱自帷幕后朝冉让看去,此刻他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似乎那圣水已经发挥效力,灼心之痛也渐渐褪去了。

    “他竟对那狐狸动了情?”风焱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这华胥国中多少神女仰慕殿下,当初那流芳神女在他身边为婢五百年都不曾打动他分毫,怎么区区十八年,殿下竟被一只狐狸”

    扶桑立即打断了他:“不要再了!无论殿下对那狐狸有情或无意,如今都已成了陈年旧事,明日殿下还是原来的殿下,你我最好都将今日之事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