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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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组生活是忙碌而充实的,因为场地租赁的时间限制,所有人的脚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进行。

    当然,这一切与宋妖这个局外人无关。

    她的客串显然填补了导演心中那道完美主义的裂痕,由于不好意思让人家白干活,金钱之类的东西又显得过于庸俗,在宋妖再三推辞下还是强行送了她那套戏服作礼物。

    酒店房间里,宋妖看着那套纯白的古装纠结。

    化妆师这是高定,不能折叠不能水洗不能暴晒也不能挤压。

    她猫似的瘫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深思。

    所以她要怎么把这套衣服带回家呢?

    楼上传来细碎的敲声,也不知道是哪对情侣又在情骂俏。她戴上耳机,熟悉的男声重新包围她的耳膜,宋妖闭目养了会神,手指跟着节奏在桌面上敲。片刻后,她划动屏幕,连线到了遥远水乡里的一个山庄中。

    电话迅速被接起,一道底气十足的女声隔着话筒大声道:“宋妖,你可终于舍得往家里电话了。”

    宋妖翘起双腿靠在桌面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我这不是忙嘛。”

    “得了吧,你一个无业游民有什么可忙的,”知女莫若母,宋妈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宋爸在一旁保持着同一个频率摇着躺椅,边摇便给老婆递果汁。

    宋妈吸了一口果汁,对一千多公里外的女儿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宋妖看着那套戏服,浓密的睫毛遮出两片扇形的阴影,她嚼着口香糖,对着电话里的人:“妈,家里的猫窝还有空出来的位置吗?”

    猫窝?

    宋妈看着面前草地上或走或跳的猫们,两千平的草地上活动着不下三百只猫。

    她叹了口气,眉头裂出几道细纹:“有,你是不是又……”

    宋妖“嗯”了一声,墨绿色的眼瞳像是装了一片流星雨,屋里没开灯,窗帘老老实实履行着自己的义务,把日光遮的严严实实。

    她撤下了自己放在木桌上的脚,原本脚跟所靠的地方赫然躺着一张身份证。

    黄灿。

    她无声咀嚼了这两个字,深深吸了一口气,替换出那一口郁结的浊气。

    我削不死你。

    挪开快要着火的视线,她揉了揉太阳穴,换上轻松的语气。

    “妈,家里还有茶包吗,这里太冷了。”

    宋妈接过宋爸递来的苹果,不可置信道:“这么快你就喝完了?”

    宋妖:“我送人了=。=”

    “什么?!那玩意有多珍贵你知道吗???”宋妈下意识提高了分贝,看向宋爸的手,“那可是你爸一包包亲手做的。”

    宋爸还拿着那颗苹果,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妖妖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嘛,事。”

    他话还没完,电话那头就投掷过来另一颗炸弹。

    宋妖提前降低了耳机音量:“我送给唐季礼了。”

    唐季礼三个字瞬间戳开了宋妈的某个开关,她下意识捂住心口:“什么!唐…唐……”

    唐季礼十年老粉的宋妈看向身旁的宋爸,不由自主张大了嘴,颤抖道:“你怎么不早,早我就让你爸多做几百盒了。”

    一旁的宋爸:“……”

    电话那头的宋妖:“……”

    人间么得真情,人间么得真爱。

    在宋妈一串连珠炮式的偶像一百问开始之前,宋妖果断“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

    片场依旧忙碌,人员各司其位。

    宋妖还是一身牛仔裤马丁靴,捏着那张身份证,面色平常地找到了王导。

    京郊影视城占地不大不,大剧组虽然就那么几个,但是来往的剧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想在茫茫人海里精准搜索到一个人,也不是什么易事。

    因为宋妖的帮忙,王导对她的态度显然也更柔和了许多,笑眯眯朝她招了招手:“宋,有什么事啊?”

    宋妖抱着一颗纠结的心思走了过去。

    直接开口问会不会太直接,旁敲侧击她又不会啊。

    冬天天黑的早,虽然才五点半,但显然天边已经新染了一层困意。

    《妖笼》租的这个棚今天已经到期,今晚就会有另外一个剧组入住。

    灯光师……

    宋妖看向王导,“导演,您知道最近还有几个组在这附近拍摄吗?”

    王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在脑中搜索关键词。

    “你别,我还真知道几个……”

    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宋妖戴上卫衣帽,白色的耳机线从帽沿流到裤兜,那里装着一张卡片。她把自己藏匿在角落里,静静等待夜晚的来临,视线却分散在各处寻找着目标。

    不速之客来得总是很快。

    白真真昨天下戏的时候,唐季礼的车早就远在剧组几十里之外。从头到尾没有上一句话,专门准备的妆没有任何效果不,整个人还都被人家选择性的忽略了。

    而作为这部戏的主角,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还被一个随行的工作人员抢了镜头。

    那场对手戏,导演可是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天了。

    刚下戏的白真真刚卸完妆,还没来得及去酒店秋后算账,就在角落里遇见了一脸凝重的宋妖。

    白真真提起嘴角冷冷一笑,还不想入圈,抢戏抢的可是比谁都积极啊。

    于是这位女明星果断改变了路线,带着助理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宋妖的面前。

    她微微抬着下巴:“宋姐,好巧啊。”

    “不巧。”宋妖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好,她扫了一眼这位女明星,淡道:“有事吗?”

    白真真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拿出口红补了补妆,镜子里反射出宋妖的脸,她合上口红盖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作为徐正青派给我的工作人员,你应该负责照顾我的起居,而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吧?”

    “你记错了。”

    宋妖靠着墙,几缕发丝从帽沿处流出,发尾悄悄勾起,添了几分神秘。

    她舔了舔下唇,:“一:我只是答应了徐正青来这附近走一趟。二:我也不是你的保姆。”

    “不过如果你实在饿了的话,”宋妖离开墙面,一步步走向白真真,最后微微垂下头,靠在她的耳畔补全了原本的话:“我也不介意把那份外卖重新拿到你面前。”

    完这句话,她果断迈开步子离开了原地。

    徒留白真真咬紧了牙关站在原地,被宋妖激出一身一拳在棉花上的怒意。

    站在一旁的助理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妖离开那里当然不是因为白真真那幼稚的挑衅,而是她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的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那是属于同类的,鲜艳的,幼兽的血。

    她加快了步速,几乎可以用跑来形容,却精准避开每一个阻碍,只给忙碌的工作人员留下一个风一般的幻影。

    气味逐渐浓烈。

    宋妖抓着那股味道奔跑,两排仿古的建筑瞬间变成了被甩在身后的风景。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妖笼》附近的仿古建筑群内,柳府的牌匾悬挂在上,另一剧组的工作人员们纷纷点上了灯笼,等待下一场夜戏的开启。

    气味定格,就是这了。

    正门处停留不少负责看守的人,没有工作证显然不能直接进。

    宋妖看着身旁那近三米的高墙,往后撤了两步,而后果断跳起抓住墙沿,两手轻巧一攀,利落地翻墙而下。

    下地时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夜是动物的世界。

    宋妖拉低了帽沿,两个男人从旁边的屋里走了出来,交谈声随之滑出。

    “你这个身份证得快点补办啊。”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咱们组下周就得去J省拍其他的镜头了,没有身份证你怎么出门啊?”

    另一道男声显然沉闷很多,他:“我已经在办了,后天应该能拿到一个临时的。”

    “那就行,别误了拍摄。”

    他们扛着一台不轻的摄像机经过,显然没有注意到躲在墙角处阴影里的宋妖。

    而他们的对话则一字不缺地钻进了宋妖的耳朵,宋妖缓缓抬起头,眼里闪过两道兽类独有的红光,她拿出那张身份证,身份证上残留的血腥味仿佛延伸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线,线的另一端系在了刚才经过的男人身上。

    宋妖伸出舌头舔了舔犬齿,朝右侧过头,瞳孔不断放大,逐渐覆盖整片虹膜。

    墨绿被纯黑取代,一股威压随之释放而出。

    柳府人工湖里为了拍摄而精养的锦鲤全部停止了水面上的游动,纷纷朝下钻去。两只待会拍摄要出场的大狗全部抱着头缩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场务挠着头,拿出鸡腿逗着狼狗,两只大犬却死也不肯动一下,抱着头躲在地上,“呜呜”叫唤着。

    “奇怪了。”场务喊住路过的黄灿和摄影师,“黄哥李哥你们快来看看,这狗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变成这样。”

    摄影师李征拉着黄灿走了过去,拧着眉头看向平时威风凛凛此刻却跟中了邪似的大狗,对场务:“这怎么回事,待会导演还要拍它们呢。”

    场务也一脸迷惑,他皱着眉:“这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苦着脸看向李征黄灿,求救道:“黄哥李哥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啊,这狗一直这样导演肯定会骂我的,咱们导演那个脾气……”

    不用他多,他们也切身体会过导演那个时刻准备火山爆发的脾气。

    黄灿抿了抿嘴,最后开了口:“可能是受惊了,我那里好像还有一点营养膏,我去拿来试试吧。”

    “行,黄哥快去快回,就靠你了。”场务朝他双手合十,一脸拜托。

    看着黄灿远去的背影,招完手后的场务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股异常。

    谁没事带宠物营养膏上班啊,喂给剧组附近的流浪猫吃的吗?

    不同于《妖笼》采用的棚内摄影,这个电视剧剧组大多时候都在柳府里进行实景拍摄。

    拍摄不需要用到全部房间,因而也留了一个房间给工作人员放置自己的东西。

    黄灿翻着自己的背包,里里外外找了三遍,那管加了料的营养膏此刻却不翼而飞了。

    “真是奇怪了……”

    正着手准备找找周围其他地方,头顶的灯泡此刻却突然爆开,碎片洒落,灯丝迅速熔断。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房门被风吹得紧闭。

    黄灿咽了口唾沫,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黑暗里,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飘在空中。

    坐在凳子上的人举起手里的细管。

    两道红光在黑暗中放出,牢牢锁在黄灿身上。

    “你是在找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