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陈猎雪浑身都麻了。
他这一麻就麻了整天,陈庭森什么时候松开的手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回的房间,如何规整行李,如何被陈庭森叫出去吃饭,饭后又是如何洗漱,如何在得不到缓解的急剧心跳中入睡,半梦半醒中中如何天旋地转的恍惚,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像一个喝酒喝到断片儿的醉人,直到第二天早上,在清的阳光中醒来,脑中浮现出那句“你想要的我会给你”,他仍懵懂地怀疑是不是做了一个美梦。
他往腿根上掐了一把,抬手摸摸太阳穴,被亲吻的灼烫感还在。
他瞪着窗外两只麻雀啁啾的身影,半晌,猛地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身子勾成一弯虾米,热气腾腾地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疯了。
陈猎雪蜷着脚趾,无法排解五脏六腑里咕嘟起来的幸福,只反复地心想一句话——
美梦成真了。
想是这么想,听见陈庭森房间开门的动静,他又紧张起来。
真的是真的么?不是陈庭森的一时脑热?昨晚他完全傻了,都没有给出回应,陈庭森会后悔么?
人的情感是真的很奇怪,明明之前孤注一掷地时候,多没脸没皮的事都对陈庭森做过了,现在真的等来了回应,他倒反而感到畏手畏脚。
陈猎雪僵在床上忐忑了半天,又担心又有点儿期待陈庭森会推门进来,他胡想着如果真的进来了,他要以什么样的姿势装睡,再以什么时机假装被惊醒,第一句话要跟陈庭森什么……然而他百般盘算,陈庭森的脚步只在书房与阳台间穿梭了几步,连在他门前停驻片刻都没有,直接进了厨房,不一会儿,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开始作响。
别真是后悔了。
陈猎雪心慌意乱地爬起来,披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门口,陈庭森在光中做饭的身影让他恍然回到半年前的夏天。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还是同样伟岸的背影,半年前还不能接受他,现在真的就能接受了么?
陈庭森把搅拌好的蛋液倒进平底锅里,“滋啦”一声,他有感应般回过头,看见陈猎雪一脸出神地站在身后。
视线冷不丁相撞,陈猎雪的眼珠慌乱地虚向一旁,喊了声“爸爸”。
陈庭森量他两眼,收回目光继续煎蛋,问:“后悔了?”
“嗯?”陈猎雪电光石火地想到了“恶人先告状”,忙否认,“没有,我就是……”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就是怎么样呢?他不上来,但是陈庭森这样问,却侧面使他安下心来。“……不会后悔的。”他垂下眼皮,轻声。
陈庭森没接话,翻蛋的手腕灵活松快。他关上火,执起平底锅往外走,经过陈猎雪身前,他停下来,用下巴蹭了一下陈猎雪的脑门儿。
“去洗脸。”
陈猎雪摸摸额头,麻酥酥地闪进卫生间。
两人的关系以一种无声的配合缓缓改变着。
又是一年年底,医院很忙,加班是时不常的事,他与陈猎雪的时间同先前一样难以完全贴合,吃饭与做饭的细节上却有了从前未曾拥有过的温情——谁先醒谁做早饭,吃完饭陈猎雪洗碗,陈庭森去上班;如果是夜班,他就从外面买好早饭带回来,在厨房里煨上再回房休息,陈猎雪不管几点睡醒都能吃到热饭热汤。
除此之外,冰箱里还总是会出现一些零食。
陈猎雪扒拉出一盒椰蓉蛋糕,蛋糕很精致,装蛋糕的纸袋被陈庭森随手卷卷扔在垃圾桶里,他展开来看,跟前两天的半熟芝士来自同一家,那两盒芝士还没吃完,与夏天那一大袋巧克力挨在一起。
他端着蛋糕,不用吃就觉出了甜,这甜是泛在心里的,能从心里一直涌到脸上,不像高考完吃的那颗巧克力,嘴里虽然是甜的,涩苦却沁进五脏六腑。
今天陈庭森睡得很久,头天晚上他做了一台大手术,早上九点才回家。直到傍晚五点,他在昏暗的房间中醒来,看见窗外灰蒙蒙地下起了雪,门缝处渗进客厅温暖的灯光,一些细碎的声响也朦朦胧胧地钻进来,是电视。他冲了个解乏的热水澡推门出去,陈猎雪抱着一只大碗站在电视前边看边搅拌,听见动静,他回头对陈庭森笑:“爸爸,醒了?”
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看起来很柔软,脖子上挂着围裙,整个人显得温润又洁净,瞳孔中盛着盈盈的光,愉快地望着他。
陈庭森倚上门框,胸中缓缓升腾起一股安然的平和。
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他发现。当他真的赋予这个人所渴望的情感,他这些年来无所安置的种种情绪,也终于有了依托。
“过来。”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轻松,他环抱起双臂,冲陈猎雪抬抬下巴。
陈猎雪眼睫一弯,立马捧着大碗走过去。他现在正处于一种既满足又心痒的状态,他真的无比知足现在的生活,享受着陈庭森坦然正视他的目光,陈庭森偶尔对他揉头捏脖子的亲近都让他喜不自胜。
但也就是这些动作了,没有更进一步。
陈庭森让他别满脑子都是那些事,陈猎雪臊脸的同时完全没法认可,哪里是他有意去想?前面几年他想方设法地通过肢体接触让陈庭森多看他一眼,亲近陈庭森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就算不是本能,渴望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有了回馈,而且就在眼前,同一栋房子住着同一张桌子吃着,却连讨个怀抱都不敢,让人怎么甘心?
没有人不想亲近自己喜欢的人,越喜欢越想触碰,陈猎雪觉得自己就是尊坐在炉子上的老水壶,对陈庭森的爱意都要顶起壶盖溢出来了,还得捂紧了壶嘴不敢放肆,每天全靠陈庭森偶尔施舍的亲昵解渴,那些水花只会把他的滚烫的壶壁激起又一轮白气。
这不行。在陈庭森面前站定后,陈猎雪想。依陈庭森的性格,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对他做“出格”的事,虽然眼下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也很幸福,但他实在迷恋陈庭森有力的臂膀和强势的怀抱。
陈庭森则在想另一件事,他问陈猎雪:“你的生日到了,想要什么?”
从陈庭森口中听到“你的生日”很陌生,陈猎雪想到了纵康,以及去年那碗一热再热的火锅。他决定放弃陈庭森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再不过生日的准备,让过去全都随着纵康埋进地下,结果陈庭森又一次扭转了局面,听这问话,还有想把过去没能给他的关心,全都补回来的意思。
但不可忽视的一个问题是,陈庭森给他安排的生日,也等于陈竹雪的忌日。
他犹豫着张了张嘴,还是主动:“竹雪……”
“他是他,你是你。”陈庭森断他,语气和缓,没有烦躁也没有逃避,抬手摸摸他的眼睑,“以前是我不对,你什么也不欠。以后,你就是你自己。”
陈猎雪的眼皮在他指腹下颤动,心窝里荡漾起酸软的释然。好一会儿,他重新抬起眼睛,攥住陈庭森想要撤离的手,大着胆子问:“我能挑礼物么?”
“嗯。”
“什么都行?”
他去年想要两个“不像话”的礼物,陈庭森的眼底若有所思地变幻了颜色,反问他:“你想要什么?”
陈猎雪咽了咽口水,没话,跟陈庭森对视的眼睛开始往下移,停驻在菱角分明的嘴唇上。
他的睫毛抖得不像样子,耳根通红,连捉着陈庭森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抱着他的碗向前挪了一步,几乎就要靠上陈庭森的胸膛,顶着头顶锐利的视线往上凑。
陈庭森的鼻息扑在鼻梁上的瞬间,他差点就跟个软脚虾一样滑下去。
“我不要什么……”
他停在距离陈庭森的嘴唇只余丝缕的位置,不敢妄自贴合,两人热腾腾的鼻息交织在一起,心脏在喉咙口又急又笨地跳动,他连声音都发不明晰,断续续地磕巴着:“我就……亲……亲你。”
嘴唇蠕动间,他从陈庭森的唇瓣上擦了过去。
一串电火花“啪”地在唇缝间炸开,直直蹿上他的天灵盖,又从天灵盖噼里啪啦烧进身体里。
没人知道上帝捏人时究竟在想什么,竟然把这两片吃饭话用的玩意儿做得这么敏感肉欲。这是陈猎雪第一次与人嘴唇相贴,近乎于点水的蹭触,他却半张脸都麻了,紧张地去看陈庭森的反应。
陈庭森没有反应。
他凝视着陈猎雪,眉弓高挺,眼窝深邃,一动也没有动,脖颈的线条紧到极致,像是不容侵犯的神祗,自带可怕的威压。陈猎雪发现自己没被搡开,乱跳的心就痒了起来,他尝到了禁果的甜头,又一次把嘴唇颤颤地贴了上去。
慌张地蹭一下。
松开。
再贴上去。
这次再贴合他就不撤开了,陈庭森的嘴唇温热干燥,唇纹厮磨的触感好得不像话,纠缠在一起的鼻息越发滚烫,他的眼皮被灼得通红,不敢往上看,更紧密地想往陈庭森身上靠,被怀里的大碗硌得肋条疼,他松开抓着陈庭森的手,胳膊从男人的腰后穿过,攀他宽阔的后背。手掌一搭上去,衣料下的肌肉就绷紧了。
陈庭森终于有了动作,他张开五指探进陈猎雪后脑勺的头发,将他拉开,沉沉地蹙着眉。陈猎雪的胸口还因为刺激而起伏着,他在陈庭森手里被迫抬头,有些难堪,心虚地想往后撤,陈庭森的手却没松劲,他近在咫尺地看他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最终,他垂下眼梢遮挡情绪,颔首在陈猎雪嘴角亲了亲。
“你就不能要些这个年龄该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