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于是, 玲珑在去沈家赴宴的那天,就乘着七叔叔特意让人给她做的这个马车去了。
这马车设计得巧妙,从外头看显得巧可爱,其实里头十分宽敞,也不似旁的车子那么颠簸。
到了沈府门前, 想到沈家那俩姑侄,玲珑宁愿待在车里, 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舒适的马车。
前头傅氏已经下了自己的车子, 遣了人来唤玲珑,她才不情不愿地由顾妈妈扶着走了下来。
这次过来参宴的太太和姑娘们不少, 比起傅家那一次来好似人还更多些。
玲珑的车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些姑娘喜欢这车的样式, 就来询问从哪里买的。
她们不好意思去麻烦侯夫人,就寻了玲珑来问。
“七爷让人给做的。”因为沈家的地位特殊, 这次跟来的是锦绣和顾妈妈, 现下便是锦绣笑盈盈地为姑娘们解惑, “这车子是七爷亲自设计让人做的, 外头买不到。”
七爷并不避讳疼爱玲珑姐这一点。所以在外头, 无论是顾妈妈也好, 锦绣或者冬菱也好, 都不怕起七爷待姐的好来。
听闻是郜七爷的手笔,询问的太太和姑娘们面面相觑, 没再多什么。
这话没多久就传到了府里头。
沈静玉原本在和相熟人家的太太话, 听闻对方绘声绘色地起马车旁的那一幕, 她硬生生把手里的帕子撕开了个口子。
沈静玉撂下那几位太太, 出屋透气。
恰好沈芝雪来寻她。
“六姑。”沈芝雪凑到了沈静玉的跟前,声:“刚才我琢磨出了个法子,能让傅家姐出丑。只是需要借你一样东西。怎么样,你帮不帮我?”
这话一听就是需要贵重罕见的东西。
如果是以往,沈静玉不一定答应。可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后,她直截了当地问:“你需要什么。”
“六姑,就是前两天娘娘刚赏给你的那套茶具。”沈芝雪讪讪地。
让沈芝雪没想到的是,沈静玉居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好。”沈静玉:“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待你成功后,我想让你想法子帮忙把那玲珑叫到我身边来。我要单独会一会她。”
·
傅氏带了玲珑过来后,正巧有相熟的太太来赴宴,傅氏就去了太太们相聚的地方,让玲珑和其他姑娘们一起玩。
这几位姑娘都是好脾气好性子的。玲珑和她们是第一次见,因年龄相仿,相差不到两岁,倒也都能凑上话。
傅清盈还没来,玲珑就与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没多久,沈府的妈妈再次引了客人进院子。
周围的姑娘们纷纷起身,轻声嘀咕:“她怎么来了!”语气有些慌乱。
玲珑正无聊地低头看着水池里的锦鲤,还没反应过来她们指的是什么,突然肩膀上一沉,被人大力拍了下。
玲珑吓了一跳,身子晃了晃,手中握着的鱼食哗啦啦尽数掉进了水池。
“你就是七爷的那个丫头吧?”爽朗的女声从后传来,带着善意的笑声,“他让长海和我,满院子里头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我一眼瞅过来啊,是你准没错!”
玲珑起身回头看过去。
对方是名少女,看相貌,像是十七八岁。可是真的很高,比十二岁的傅清盈高了大半个头。不穿寻常裙装,做短衫扮。浓眉大眼,头发用发绳高高扎起,有女子的俊美,也有男子般的爽利。
“你是——”
“哦,七爷还没和你过我?”女子拍了拍胸,“我叫孟华琼。他让我今天来守着你。”
玲珑愣了愣。
姓孟的?
怪道这样洒脱。原来是孟家女儿!
玲珑早已听傅氏起过,若京城有哪家的女儿最不同寻常,那一定非孟家莫属。
孟家世代行伍,武艺传家,就连女子都可习武。
郜七爷的生母便是孟老将军的女儿、孟大将军的胞妹。
眼前这位则是——
孟华琼见玲珑面露疑惑,主动自我介绍:“我祖父是七爷的大舅。我唤七爷一声表叔。你与我平辈,叫我琼姐姐吧。”
玲珑开心地唤了一声。
孟华琼乐呵呵地应着,看看周围没有合适的椅子,直接在池塘边坐下了。
自她来后,周围的姐们都不再靠近。
并非是嫌弃,而是忌惮。
孟家世代军功,在朝中的地位非同寻常。因战绩卓绝,女子亦曾助太.祖开疆扩土,所以孟家女儿做事无需和旁人家的女儿那样受到管制。
这样不受约束的女子,闺阁女儿们其实是羡慕的。可是羡慕是一码事,和对方相交却是另一码事了。
孟家女儿根本瞧不上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宁愿和军中将士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被瞧不起的次数多了,女孩儿们见了孟家女子也是抱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想法。
玲珑并不知道这些。因为没人告诉她。
所以,她看到孟华琼后,没有半点儿的害怕和紧张,反而有着不出的喜欢。
其他姐们另凑成一堆去了旁边假山下玩。
玲珑邀了孟华琼在院中石桌旁饮茶。
问丫鬟要来了茶和水,玲珑亲自烹茶给孟华琼喝。
“咦?你还挺似模似样的。练了不少年了吧?”孟华琼看着玲珑熟练的动作,倍感新奇地问。
“还好。”玲珑答得简短。把倒好的茶捧给孟华琼。
孟华琼转着茶杯,瞧着里面清透的汤汁,笑道:“你居然不怕我。”
她的手不似闺阁女儿那样纤细白嫩,而是有很多的茧子。硬硬的,充斥着年复一年的汗水和苦练。
“怕你做什么。实话,我很佩服你。”玲珑以茶代酒和她碰了碰杯,“晋中商人里,也有女子支撑起门户的。很厉害。我也很佩服她们。”
这又是另一种奇女子。
孟华琼心存敬意,点点头,因为不了解,所以没有多什么。
两人在这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没多久,锦绣从院子外头匆匆而来。
“姐。”锦绣又急又快地:“傅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已经到了隔壁院子,正要和沈二姐斗茶呢。”
“什么!”玲珑猛地起身,“怎么我没听?”
“她们定下的斗茶地点是在太太们话的那间屋子,让太太们做评判,并没算请姐们。”所以,在这个少女们聚集的院落,居然没有一个人知晓,“若不是夫人遣了红霜来找婢子,怕是现在都还不知道。”
玲珑急急地走了两步,想起来忘了和孟华琼声,赶忙回头去看。却发现孟华琼就跟在她的身后,相距不过三尺的距离。
“玲珑妹妹不用担忧。”孟华琼道:“七爷让我来陪着你,我就一直跟着你。谁也欺负不了你。”
玲珑感激地朝她笑了下,因为担忧傅清盈,没有多什么,脚步加快跟着锦绣往那比试的屋子行去。
傅清盈和沈芝雪两人比试的是九道茶。
九道茶也唤作迎客茶。当初傅清盈在傅府的时候,斟的便是这种。因了这“迎客”二字,当时傅清盈,这茶合该她来,沈芝雪若是一起反而不合适,倒也没错。
两个院子相距有些距离。从傅氏遣了人去叫,到锦绣禀与玲珑,再到玲珑赶到屋子,中间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玲珑进屋的时候,双方已经捧了茶给各位太太品评了。
傅清盈在京中也是很有才名的。而且九道茶她很熟悉,看到玲珑后,她笑容自信地朝玲珑点了点头。
没多久,太太们的结论出来了。
论泡茶的手法,沈芝雪和傅清盈不分上下。
但傅清盈脾性宽和斟茶时候姿态柔美,更符合九道茶“温文尔雅”的特性。且她放普洱时用量拿捏得当,茶香四溢,不浓不淡正合口味。
相较之下,沈芝雪的傲气和这茶有些格格不入。更何况,她放茶的时候拿得多了点,茶略浓,品起来味道就略逊一筹。
来做客的无不是京中高门之家的太太和姑娘,且傅家和沈家就门第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大家品评茶的时候,自然依着自己看到的和品到的直言不讳。
听着众人的议论,玲珑暗松了口气,沈芝雪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当所有人的话语声都落下之后,沈芝雪重重地叹息了声,带着几分无奈,带着几分无措地:“这次是我不好,太急功近利,没有把握好尺度。还望大家看在我年纪的份上,再给我次机会,再和傅姐比试一次。”
沈芝雪比傅清盈几个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看她这鹿般慌乱惨兮兮的可怜样子,有太太心软了,与傅清盈:“不若再来一次吧。”
沈芝雪期盼地看着傅清盈。
傅清盈颔首应道:“好。”
沈芝雪心翼翼地:“不知道能不能换一种茶?”
不等傅清盈回答,她拉着傅清盈的手,撒娇一样地:“好姐姐,你就看在我年纪的份上答应我吧。你看,傅家书香传家,素来重视茶艺。你精通茶道,哪一种斗茶能难得倒你呢?反倒是我,年纪不懂事,很多东西都不会。你就让让我吧。”
傅清盈性子宽和,素来喜欢忍让。更何况,她自学习茶道,斗茶一事对她来简直信手拈来。
见沈芝雪这般,傅清盈也不好拒绝,点点头道:“好。就依你。”
沈芝雪便笑了。
她扬起手,啪啪拍了几下,喊道:“来人。把刚才六姑借我的那套茶具拿来。”
看到那副巧精致的茶具,望着那薄若透明的杯体,傅清盈面色平静,眼神却开始有些慌乱了。
紧张之下,她发现玲珑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跟前,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身边玲珑的手。
失误了。
是她太大意。
原来,眼前这个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
傅清盈用力很大,玲珑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紧张。
此刻近处没有旁人,玲珑悄声问:“姐姐不熟悉功夫茶?”
傅清盈深吸口气,很声地:“头一次见。”
这功夫茶是从南方传出,她只听祖父过两句,并未见过。更遑论亲手泡制了。
可刚才沈芝雪话里话外把傅家捧得太高,把她捧得太高。她若是直接认输,岂不是直接丢了傅家的名声和脸面?
傅清盈的手心里渗出汗来。湿湿的,凉凉的。
“姐姐别怕。”玲珑轻声道:“你等我会儿。”着抽出手来。
看玲珑往前行去,傅清盈担心她,轻声唤着她。
玲珑回头朝她安抚地一笑,转回身去问沈芝雪:“刚才你输了便是输了。愿赌服输是正理。为何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罢休?”
沈芝雪唇角闪过冷笑,道:“我也想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傅家姐年长于我,九道茶比我熟练也是理所当然。倒不如试一试这南地传来的茶道,都不熟悉的情形下,比试起来才算是公平。”
听了这话,周围的太太姑娘们议论纷纷。
南地功夫茶兴起没多久,京城里还没有传播开。这样起来,倒是有点公平。只是沈家姑娘当先提出来,应当是有所准备。倘若傅家姐不会怎么办?
有太太问起这件事。
沈芝雪笑着瞥了傅清盈一眼,回那位太太道:“傅家书香传家,茶道更是出了名的厉害。如今这功夫茶我都略懂一二了,她们怎么可能不知晓。”
那位太太颔首笑道:“得有理。”
大家都期盼地看着傅清盈。
傅清盈左右为难,不知该放手一搏试试看,还是把事实讲出来更好。她正快速考虑着,却听旁边有人比她先一步开了口。
“刚才沈二姐了,因为姐姐年纪略长,所以赢了你是理所应当。那么,如果这次姐姐再赢了,你再来这么一句、另寻了旁的比试法子,岂不是要永无休止地比试下去,没有尽头了?”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听上去十分悦耳。
大家都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原来正是刚才质问沈芝雪的那位姐,好像是傅大学士家的,名唤傅玲珑。
在众人的注视下,玲珑不卑不亢,笑问沈芝雪,“沈二姐,我的对不对?”
沈芝雪微笑着:“我不至于那么气。如果这次我再输了,自然愿赌服输。”
“可即便如此,你心里恐怕也是不服气的吧。有了沈二姐刚才那番年纪大的话语,往后起今天的比试来,谁都会觉得姐姐胜了也是理所应当,输了才是万万不该,对不对?”
沈芝雪忍不住轻哼了声,又朝傅清盈瞥一眼,“你到底比不比了。”
“比是要比的。”玲珑笑着道:“只不过参加功夫茶比试的,并非家姐,而是我。”
她踱步上前,行至沈芝雪跟前四尺处,浅笑着望向对方,“我年纪比你,跟着傅家长辈学茶道的时间也短。倘若我赢了,你总可以彻底地愿赌服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