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送炭
戌时,靖王令李蕊去备车,她要即刻进宫一趟。怎么她和沂王也是皇家的姊妹,前两天才拜访了沂王府。眼下赵常君出事,自然不能袖旁观,不去帮点什么忙,好歹也要去宫里探望一下情况。
柳氏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静默的女人,面上含着一些担忧:“殿下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进宫去吗?时辰都这么晚了,宫门早已经下了钥,如果没有陛下的宣召,是不能够入宫的。”
他在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靖王和庆宣帝,进行电光火石的碰撞。以前她在云箫太女落魄的时候,还到刑部大牢里向她讨要东西,庆宣帝不会不知道她的作为,但却一直隐忍不发。也便是因为这份隐忍不发、晦涩不明的模糊态度,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担忧,庆宣帝对靖王产生不利。但是经过上一次,庆宣帝换了便服出宫,来府里看望婧儿之后,他对她的恐惧感就减少了。尤其是她还送了自家女儿一个玉兔配饰,表明了她对婧儿的喜爱程度,他就更加安心,陛下不会对自家殿下做什么的。但是如今,靖王要在大晚上的又没有宣召的情况下,进宫探望赵常君,实在是有些不过去。
靖王看着他,心情却是很好,笑着道:“你放心,我只是进宫又不是闯宫,更不是逼宫。况且本王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进去,我会在宫门口等着沂王一起进去,想必到时候也没有人会什么闲话。”
并不是她这么了之后,他就会安心。柳氏仍然蹙着眉头,看起来还是一副想劝她放弃今晚进宫的想法:“殿下,陛下不喜欢你,贱侍实在是会担忧,她会在朝堂上落你的面子。况且按照大凤朝的例律,所有人未得陛下宣召,不得在宫门下钥之后进宫。贱侍担心陛下之后会”
知道他担心她的安危,于是她将他缓缓地搂入了怀中,低声喃道:“臻儿,别怕,我都向你保证了,我会平安回来的。你放心,我现在可不是一个无业寡民,我有你、有婧儿,还有我们还没出世的第二个女儿,我怎么会允许自己有事?放心吧,没事的,不怕”
“可是”他还想辩驳什么,只不过看到自家妻主一副非进宫不可的样子时,什么样的劝阻之言都硬生生地被咽了下去,他还能够什么呢?
靖王眼眸温柔地看着他,低声道:“好了,别可是了,再这么耽搁下去,我就真的进不成宫了。你要是觉得困就先睡,我保证在子时之前赶回来,今晚要不要本王再在你房里就寝?”
柳氏见她这么固执,也不好意思再逼迫她,只是把双环住她的腰,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见状,靖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好了,本王先走了,你先睡吧。如果睡不着,就让林侧君过来陪你话。”
她算好时间,在戌时二刻的时候,到达了皇宫正门。得知沂王也就快抵达,唇边浮现出了一贯算计的冷笑。
过了少顷,沂王府的车驾缓缓行来,看着慢吞吞前进的马车,某个在宫门口等待的女人露出了更加别有深意的笑容。
即便是再不想见到赵氏,也还是得硬着头皮进宫,探望自己亲生父君的情况不是吗?
沂王府的马车继续缓缓向宫门前进着,最后停在了另一辆华丽马车的旁边。
车妇勒住了马脖子,迫使马匹停了下来:“吁——”
马车停下来之后,车妇自然也看到了停在宫门口的靖王府座驾,忙对车内的自家王殿道:“王殿,靖王殿下也在宫门口。”
一直在车内闭目养神的沂王闻言,缓缓睁开了眼帘,疑惑道:“什么,靖王?”
“是,靖王殿下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她在马车前像是等人的样子,不知道等谁。”车妇老实地回答道。
听了这话,原本便满腹疑惑的沂王殿下,直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眼就望见了几尺之外一脸笑意盈盈的靖王殿下。她对着自己笑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冷着脸面,便回敬地笑道:“殿下这么晚了还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闻言,靖王的笑意在脸上扩散开去,她兴致很好地笑了笑,对沂王道:“八皇妹不也一样这么晚了还进宫吗?”
沂王笑道:“皇妹是因为父君不适才进宫探望的,不知道靖王殿下是为了什么事夜晚入宫?”
靖王也依旧笑意盈盈的:“本王父族的姑姑和表妹已经来了京城,准备过些日子去拜祭父君。本王也就一时心血来潮,突然想进宫看看,以前我们姐妹俩和父君一起生活的地方。”
听了这话,沂王的目光扫了一眼宫门口的侍卫,像是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在宫门口没有进去的原因,随即笑着道:“宫门下钥之后,没有得到母皇召见的人,就不能再进宫了。殿下想要缅怀蔚君君上,可以明日白天的时候进宫,到时候向母皇告知一声即可。”
却见靖王很为难地看了看她,低声嗫嚅道:“我知道现在进宫于礼不合,但是我睡不着觉,做梦也尽是父君的影子,所以只好到宫里来看看以前住过的宫殿。八皇妹,你既然来进宫探望赵常君,不如你掩护一下本王。我们先去赵常君那里看看情况,然后本王去父君的寝宫看看以前的摆件,最后我们一起再出来,你看可好?”
“这——”沂王殿下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怕是不太好吧?母皇若是知道了皇妹掩护靖王殿下入宫,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
靖王闻言,急忙对她保证道:“八皇妹放心,本王前两日方才拜见过你,现在随你一道探望一下赵常君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若是你不愿意帮本王这个忙,我还能够去找谁?”
靖王用至真至诚的眼神恳求地看着沂王,倒是把后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八皇妹,你可真的不愿意帮本王这个忙吗?”靖王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沂王一想,无论怎样,今晚自己若是一个人再去惜春殿看望父君,势必会更加受到赵常君的指责和无理取闹。不管这个靖王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求自己帮忙进宫一趟,总归不会是去刺杀母皇就是了。那既然这样,她也不能吝啬到,连一个进宫的会都不给她蹭吧?毕竟前两天她还过来沂王府拜访自己,如果太不给这个皇姐面子了,怕是以后又要多一个劲敌,少一个合作对象。
思及此,沂王便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好吧,既然这样,皇妹也就遵从皇姐的意思,将殿下带到惜春殿见过父君。也好让皇妹自己能够偷偷闲,不必受到父君的那般排斥。”言罢,她就自嘲地笑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进宫来,怀念当初蔚君活着的时候住过的地方?大晚上的,一个藩王皇女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府邸里,瞎往皇宫里跑什么?她靖王殿下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让朝野议论纷纷,还是不够让燕王视为眼中钉的?
她要是相信她的鬼话,那就比停在树上不飞的鸟还笨。还是她以为她来拜访过她一次,就能够威胁到她了?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也算是雪中送炭了,毕竟她父君那副泼夫模样不是任甚人都消受得起的。能够拉上一个靖王一起去惜春殿,父君应该不会把她骂那么狠,怎么着也得给她留点面子吧?
思及此,沂王也就暂且放下了那份停留在心里的怨气。或许,这就是她终究要比她强的原因吧。
靖王闻言,喜出望外一般望着她,道:“多谢八皇妹帮忙,明日本王一定备好薄礼,送到八皇妹府上。”
沂王淡然一笑:“殿下真是太客气了。”
她今日承了她的恩情,日后想要云箫太女的皇储玉印之时,就多了一条砝码。思及此,她悄然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已经泛出深蓝墨色的夜空,心里默默道:蔚君,本王真的是很好奇,你的长女,究竟把你放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关于靖王和蔚君之间的感情,颍王这个做亲皇妹的不清楚,她身为一个别的君傧所出的女儿,自然更加不清楚。但是她比那个成天大大咧咧,一直像是个没有长大,大孩子般的颍王不同,她也不真是个傻子。她明白在谋略里,有一种毫不起眼的人叫韬光养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个靖王之所以韬光养晦,不外乎是因为不得庆宣帝待见,又死了父君,还有一个像笨蛋白痴一样单纯的亲皇妹,所以她不得不为了活下去选择隐形在角落里。无权无势的人,虽然不会像握有权势的人那样招人记恨,但是不管怎么躲避,运气不好终究会沦为有权有势之人的牺牲品。所以,她也不会看扁这个靖王。
别的不,就凭大朝会上的那一幕,她就不得不认为这个女人段非比寻常。庆宣帝是什么人,燕王是什么人,右相戚如又是什么样的人?猎场坠马事件居然毫不追究,整件事情模棱两可,马马虎虎就让它过去了。以庆宣帝和右相的威望,她居然在此事后毫发无伤,即便是被下令罚俸,还能够高调地蹦哒到她府上来。这般危险的一个人物,到了现如今的情况,还是维持着表面上扮猪吃老虎的无害之状,怎么会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