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箭双雕
转眼两场小雨过,阴云始终蔽日。
今日是袁盛的生辰,如今他是朝中顶替慕容秋的存在,皇帝为表重视也准备给他祝寿,遂在浴堂殿设小宴一席,传他入宫。
天武门处,齐夺拦下袁盛的马车,待那人下了车后,他道:“末将给袁侯爷请安。”抬头冷淡道,“侯爷,这天武门只通皇亲,若想入宫的话,还请袁侯爷挪步至佛门。”
袁盛如今在朝可和江淮并争,自然不会把齐夺放在眼里,理都不理就要往里进,却又被那人拦住。
齐夺万事有江淮撑腰,遂冰冷道:“请侯爷移步佛门。”
袁盛眼神霎时间凌厉起来:“让开!”
齐夺神色镇定:“侯爷,今日是您的生辰,皇上特地在浴堂殿设了小宴,是要亲自为您庆贺,想必侯爷是不想让皇上知道,您执意要从天武门过,僭越了臣子规矩的吧。”
袁盛闻言,神色愈发阴狠起来,一把拎住齐夺的领口,却听引他进来的内监瑟缩道:“侯爷,齐统领说的是,从哪个门过不要紧,重要的是别耽搁了正事啊,还是移步佛门吧。”
袁盛这才松开了齐夺的领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杂碎,别以为有江淮那个贱人在背后,你就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告诉你,可是皇上亲自给我贺寿,你给我记住了!”
齐夺不卑不亢道:“末将记住了。”
袁盛冷哼一声,这才随着那内监上了马车,悠哉的赶往佛门。
齐夺整理了一下领口,面无表情。
一旁的副将唏嘘道:“这个袁盛,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任谁再得势也没有几个敢闯天武门的,真是放肆太过了。”
齐夺眼底冰冷结霜:“无妨,也逍遥不过今日了。”
副将闻言不解,却没有多问,只是瞧着不远处的长街,他挑眉有些促狭的说道:“齐统领,您那个小姑娘来了。”
齐夺一听小姑娘三字,立刻兴奋的回头,只见长街尽头,有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孩小跑而来,她梳着简单的双环垂髻,佩戴着价值不菲的银饰,清秀的五官略施粉黛,因跑步而略微泛红。
扑面而来的清新劲儿。
山茶这打扮哪里像是宫女,说是世家小姐也有人信,但因着江淮极宠她,谁人不敢多说什么。
近前来,齐夺一改方才凌厉,腼腆的笑道:“你来了。”
山茶略微气喘,问道:“袁盛到了吗?”
齐夺点头:“到了,已经去往佛门了,想必陶作甯已经准备好了。”
山茶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就要走。
齐夺一愣,连忙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儿?”
山茶眨了眨大眼睛:“去给大人回话。”
齐夺刚要开口,却无意间瞟见副将等人,猛地瞪眼,那些人立刻装作看不见般转过身去,又为难道:“这么着急吗?”
山茶神色无辜:“也不急,大人心里有数。”眼珠一转,这才知道齐夺的意思,便笑吟吟的低声道:“可用过早膳了?”
齐夺淡笑:“还没,今日的事可马虎不得。”
山茶往前一步低低道:“那事毕之后来上御司,我叫小厨房给你弄些吃食填肚子,你看可好?”
齐夺忙不迭的点头:“那当然好了。”
山茶又准备走。
齐夺不舍的没松手,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山茶环视周遭,见那些侍卫没有注意,这才踮脚而起,偷偷的在齐夺的下巴上落下一个女儿香吻,然后红脸跑开了。
而齐夺已然愣住,在原地站了站,直到山茶的身影都消失了,还直勾勾的不肯回神,怀中小兔乱撞,毛头小子一般。
副将听着身后没声,好容易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齐夺站在那里好像冻住了一般,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遂道:“齐统领?”
那人闻言,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怎么了?”
副将好笑道:“小姑娘走了?”
“你找死吗?”
“不敢。”
马车至佛门前,袁盛再次下车,看脸色气还没消,那内监忙引着他往里面走,低声劝道:“侯爷还是忍下吧,哪有臣子走天武门的。”
袁盛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佛门处无人看守,只是道:“怎么没有,我怎么听说当年江淮便闯过天武门。”
内监无奈道:“那是贤妃娘娘小产,御侍大人迫不得已才擅闯了天武门的。”停了停,“情况不同。”
袁盛冷哼,正了正神色:“也罢,皇上都亲自给我贺寿了,想必如今在他的心里,我要比江淮更重要,不是吗?”
内监在宫里当差多年,精明的很,他知道虽然如今袁盛得势,但势头上和江淮仍比不了,便违心道:“是。”
而得到了内监的恭维,袁盛更加得意,跨步往前走,一路上路过的宫人纷纷驻足行礼,便更添他心中的自负之意。
只是这条长街才走完一半,那走来的宫人立刻窜逃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撵着一样,那内监愣了愣:“怎了这是?”
袁盛也不解道:“跑什么?”
“侯爷!您快看!”
袁盛闻言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佛门尽头奔袭来一众带刀军兵,看其穿着非十六卫也不是禁军,但那杀意却是扑面而来的。
正当他疑惑之际,瞧见那军兵中走出来一男人,乃是定远将军陶作甯,袁盛这才知道这些军兵是那人手下的岳宁军!
那百名岳宁军呐喊着飞快的将袁盛围住,惹得周遭宫人尖叫奔走,那内监也吓得双腿发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不见踪影。
而袁盛没有佩戴刀剑,见陶作甯这般架势,虽然心有不安,却并没再怕的,只厉声喊道:“陶作甯!你这是何意!”
那人冷笑,一改往日维诺模样,提刀往前:“奉诏讨贼!”
袁盛听到这话,竟然笑出声来,不屑道:“讨贼?还奉诏?”
陶作甯凌然道:“袁盛!你心存叛念!为主不忠!方才还预图从天武门进宫!可见你心内的不敬有多强烈!大汤是容不下你这种反意斥脑的乱贼!还不快快过来受死!”
袁盛听罢,笑的更是放肆:“陶作甯!你脑袋让屁崩了吗!我可是皇上钦封的西伯侯!哪容得你在这里如犬乱吠!”
陶作甯有江淮指使,胆子壮了不少,也敢和袁盛当面对峙,想要快刀斩乱麻道:“西伯侯如何?你现在在我眼里已是将死之人!”
吩咐身后的岳宁军:“给我上!杀了袁贼!”
他喊完,那百名岳宁军却各个面面相觑,今日袁盛率他们入宫便觉得奇怪,至此才知道,居然是要杀西伯侯袁盛!
这人如今在朝春风得意,势力盛到足以和江淮比肩,杀他,岂非是自寻死路,遂都犹豫着没有动手。
而袁盛见势,更加不怕了,甚至还叫嚣道:“哈哈哈——陶作甯!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你手下的人都不敢了!”
往前两步,袁盛厉声喊道:“你若是不敢!我可要去浴堂殿了!到时候看皇上怎么处置你今日私自带兵入宫之罪!”
陶作甯这时也急了,回头对那些谨慎的岳宁军道:“我平日养着你们又有何用——今日正是派上用上的时候!你们还不快动手!皇上有令在先!今日袁盛只要死的!”
正说完,陶作甯的副将何铨上前,跪地拱手道:“属下愿为将军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陶作甯大喜,立刻亲手将何铨扶起来:“好!有你这句话!不枉我这么多年提携!”一指浑然不怕的袁盛,“去!杀了那狗贼!”
而袁盛责道:“何铨!你今日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看皇上不扒了你的人皮!将你家数口掉脑袋!”
何铨则冷笑道:“袁侯爷!您这话可就说错了!皇上?皇上怎么会为了一个臣子庆寿?当年皇上为慕容秋贺寿,那是因为旧情!而你呢!你袁盛又算什么!今日皇上要你入宫!不过是受死!”
何铨说完,袁盛的心里也逐渐没底,这些日子,他恃宠骄过,不论是老母还是发妻皆劝他夹起尾巴做人,因为皇上善挟制,可如今慕容秋死了,他自己在朝的用处便削减大半。
没了用处,这么高的地位就会成为生命威胁。
只是他一意孤行,毕竟宫里还有个江淮,可是事到如今,袁盛有些不安心了,皇帝明显是在纵着江淮,还是不打算擒的纵。
他本担心,但听说皇上今日要亲自给他贺寿,袁盛又放心了。
可这个陶作甯是怎么回事?
他真是皇帝派来杀自己的吗?
而何铨见状,知道袁盛开始慌了,遂抽出佩剑走过去:“袁侯爷,既然您已经听明白了,那属下也就动手了!”
“放肆!”
袁盛虽然生惧,但碍于面子丝毫没有挪步:“你敢动我!”
何铨笑意不善,用剑尖儿抵着袁盛的发福肚子,微微用力,低声笑道:“袁侯爷,您还不知道吧,我奉陶将军之命来杀您之前,御侍大人亲自斟了一杯酒给我助威呢。”
袁盛一瞬面无表情:“是江”
话没说完,那柄长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身子,险些末柄而入。
噗——
何铨猛地闭上眼睛,袁盛喷出来的血从他的脸颊滑落,几秒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对视着那人颤抖的瞳孔,一把将长剑拔出。
袁盛踉跄两步,轰然直倒过去。
他望着那阴晦的天。
死了。
何铨用衣摆擦着剑上的血,蔑然的笑道:“袁侯爷啊袁侯爷,枉您一路坐到如此高位,却忘了,皇上最忌讳”
说到一半,胃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再然后,五脏六腑像是被生生搅碎一般,他痛苦的扑倒在地,几乎是刹那痉挛后便死了。
竟一口血没吐。
远处的陶作甯看的一头雾水,连忙跑过去看他:“何铨!”
“陶将军!”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齐夺的怒吼:“你这是做什么!”
陶作甯回头,发现自己所领的岳宁军已经被十六卫控制住了,齐夺手持一柄轻巧精弩对着自己,数百名侍卫严阵以待!
齐夺往前,眼神冰冷:“陶作甯,你私自带兵入宫不说,又当众命人杀害无辜朝臣,你可知罪!”
陶作甯一愣,旋即平静道:“齐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齐夺却俨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冷淡道:“陶作甯!识相的就赶快过来受死!也好像皇上交代!”
陶作甯无奈皱眉,往前几步:“齐统领,这不是御侍大”
“陶作甯!”
身后忽然传来皇帝的暴喝。
陶作甯闻声转身,瞧见皇帝等一行人就在不远处,而江淮站在他的旁边盯着自己,仿佛盯着一个陌生的人,一个陌生的死人。
他一下子懵了。
被这急转的事态弄蒙了。
“御侍大人?”
陶作甯下意识的轻唤那人。
“不是您让我”
“陶作甯,你私自带着岳宁军入宫,杀害袁侯爷,其罪当诛!”
江淮先行开口堵住他的话。
而陶作甯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江淮的阴谋,她是要用自己的手杀了袁盛,从而自己避开,落得一个清白无辜的好名声。
“皇上!”
陶作甯一把扔了自己的剑,跪地瞪眼道:“是江淮!是她让末将带着岳宁军入宫杀了袁侯爷的!她还说是您的意思!”
孟满凌眉倒竖:“陶作甯!休要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分明就是你无视皇家法度!私下杀害了袁侯爷!”
齐夺也在后面添油加醋道:“陶作甯,袁侯爷不过是说了你和你女儿两句,你便忍不住了,竟敢冒了胆子当街加害他!”
陶作甯脸色惨白,高呼着解释:“皇上!是江”
江淮面色沉肃,这青天白日,已容不得他继续往下说,负在背后的右手猛地向前一甩,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燕般而出!
眨眼间没入陶作甯胸口!
那人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浑身的热度很快顺着匕首戳出来的那个洞流逝而出,眼珠往后一翻,倒地死了。
“皇上!”
桂笙匆忙赶来,捉急道:“贤妃娘娘要生了!”
皇帝闻言大喜:“摆驾灼华宫!”回头对江淮道,“这里交由你处理!”说罢,马不停蹄的赶去灼华宫。
佛门长街这一插曲,就这样戛然而止。
齐夺见势,叫副将将余下的岳宁军押走,走过去陶作甯旁边,伸手把他胸口的匕首抽出来,用袖子认真擦干,交给江淮。
那人接过,瞥了一眼陶作甯和何铨的尸体,将匕首收回鞘里,摩挲着那上面额红宝石,淡淡道:“下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待会儿贤妃诞下皇嗣后,我便向皇上通禀,将山茶收为江家养女,许给你做妻子。”
齐夺惊喜,忙拱手道:“多谢大人成!”
江淮难得轻笑,忽然,长空投下来一抹亮光,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她抬头,原是那灰云终于散开,天明了。
照亮地上那三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