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全是赔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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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轰隆隆……,一道道惊雷在天空中炸响。

    闪电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雨水瓢泼一样砸落在地面上。

    长清村老胡家的几间茅草房,在大雨降下的第一天夜里就漏了雨,屋外大雨倾盆,屋里下小雨刷刷。

    到了第三天晌午的时候,土坯的房子塌了一大半儿。可天上的大雨依然哗哗地向下泼着,根本没有停下来歇歇的意思。

    胡家老四胡大牛顶着块木板坐在了门槛上,任凭雨水浇了满身,方方的大脑袋时不时地转过去,向西屋的方向张望着。

    这一张望就是整三天,西屋的房门只在大嫂、二嫂往里端水送饭的时候打开过。他真想看看清楚,里面到底咋样了。

    可是只要他一挪步子,就得挨老爹一记烟袋锅子。

    “唉……”,胡大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西屋里屋躺着的是他媳妇胡刘氏,可他也没那胆子往西屋去。

    三天前,胡刘氏在河边洗衣服,破了羊水。原本他想请村里会接生的婆子过来,可是他老/娘/说庄户人家没那么娇气,有娘帮看着就行,请接生的婆子过来,就是花冤枉钱。

    再说,他老/娘/说自己生了七个娃儿,从没用过什么接生的婆子,肚子痛一痛,娃儿就生出来了,简单的很。

    大媳妇、二媳妇、三媳妇,都是这样过来,咋个到了四媳妇这里就要请啥接生的婆子,真是个败家的玩意。

    老胡家这些个男丁,个个都是娶了媳妇的人,可老胡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都是在一起过的。

    家里的银钱,都捏在了老胡太太胡金氏的手里,家里的大事小情,只要胡金氏不点头,那谁也别想拿走一个铜板。

    胡大牛在家里行四,心眼实诚,每年除了做完庄稼地里的活计,还会到镇上做一些零工,可那些额外的收入,他也是一分不差地主动交到了他/娘/胡金氏的手里。

    这会儿,胡大牛是真个有些后悔了。

    平日里,自己要是能多留出一分的心眼儿,偷偷地藏下几个铜板,也不会在媳妇生娃儿的生死关头,娘说不请接生的婆子,就不请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西屋里动静却是越来越小了。

    昨个白天的时候,还能听见胡刘氏要死要活的喊叫声,可是今儿个听到的叫声,却是越来越弱了,到了这会儿已经没了声响。

    胡大牛心跳如擂鼓,想冲进去看看到底咋样了,可是门槛那边还有一个黑着脸的胡老爹,他要敢往里闯,爹手里的烟袋锅子,一准敲破他的脑壳。

    都说男人不能进女人生孩子的屋子,那样是不吉利的。

    可他就想不明白了,那里有啥不吉利的,那里有他的媳妇和娃儿,再吉利不过了。

    胡大牛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他的这个想法,可是不敢说出去的。要是敢把这话讲出来,根本不用传到村里人的耳朵,他爹和娘,一准儿会打死他的。

    就算爹和娘把他打死了,也不会犯什么王法。

    爹娘教训自家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斗大的字,胡大牛识不了几个。可是打出生起,他/娘/胡金氏就一直把“孝顺”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久而久之,要孝顺爹娘,不能违逆爹娘的意思,这样的认知,已经深深地刻进了胡大牛的脑子里,到死也抹不掉了。

    胡大牛坐在门槛上胡思乱想着,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庄户人家不下田的时候,只有两顿饭。

    这几天下大雨,根本下不了田,每天就是一顿饭。

    那顿饭早就吃过了,这个时候肚子叫得再欢,也是没的吃。

    媳妇还在生娃儿,你说你跟着添什么乱?胡大牛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握起拳头冲着肚子/狠/狠/地捶了几下。

    可惜,屁/用没有,那肚皮咕噜噜叫得更欢实了。

    胡大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倚着门边,闭上了眼睛,想着稍微眯一会儿,这样儿就能缓缓肚子饿。

    就在胡大牛刚刚闭上眼睛,要睡不睡的这个功夫,里屋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哭声并不大,听着比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胡大牛的眼睛,猛然间睁得老大,他“腾……”的一下窜起三丈高,就往西屋冲。

    “啪……”的一声,胡大牛的后脑勺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胡大牛立马老实了,跨/出去的那条腿,连忙收了回来,再也不敢动了。

    老胡头举着烟袋锅子,瞪着胡大牛,骂道:“你个兔/崽/子/玩意,叨叨你多少遍了,女人生娃儿的地方,男人不能进,不能进!你说你咋就记不住呢?不听爹/娘/的话,就是不孝,懂不懂?”

    话没说上几句,不孝的大帽子就压/了下来,噎得胡大牛半句话也吭哧不出来了。

    胡大牛看了看他爹的脸色,又偷偷地往西屋门的方向瞟了一眼,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他还是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坐回了门槛上。

    成亲快两年了,媳妇才有了这一/胎,他也是头一回当爹,能不急吗?

    又等了好半晌,西屋的门终于打开了,胡金氏和老大媳妇胡陈氏脚前脚后地走了出来。

    随着屋门打开,一股血腥气直直冲了出来。

    胡大牛吸了吸鼻子,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娘~,桂枝和娃儿咋样了?”

    老胡太太拢了拢散落的发丝,没好气地狠狠剜了胡大牛一眼,骂道:“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混/球/儿,张嘴闭嘴都是媳妇儿,咋没问问你老/娘/累不累?”

    听到老/娘/的数落,胡大牛的脸立时/涨/得通红。

    只是他常年在地里劳作,皮/肤/早已晒得黝黑,即便这会儿脸憋得通红,旁人也是看不清楚他是红着脸的。

    好不容易挨到老胡太太骂够了,胡大牛又急急地问道:“娘,桂枝和娃儿到底咋样了啊?”

    一听这话,老胡太太心里的火又蹭地一下窜了上来。

    “哎呀……,你媳妇没死,娃儿也活的好着呢……”老胡太太戳着胡大牛的脑门儿“嗷……”地一嗓子吼开了。

    一听媳妇和娃儿都没事,胡大牛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憨憨的/傻/笑。

    看着儿子那副憨/傻/疼/媳妇儿的样儿,老胡太太心里就越发地不舒坦了。

    瞧瞧,瞧瞧……,这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一门心思地惦记自己那个媳妇,根本没把我这个/老/娘/放在眼里。

    越看心里越是憋/气,老胡太太又骂了起来,“乐什么乐,你那媳妇就是个废物,滴了嘟噜生了一大堆,没一个带把的,全是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