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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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之间全叶城的人口口相传,镇北侯夫人如何仗势欺人,烧了何子婉复盛大酒楼的事,就仿佛他们亲眼所见,更甚连坐镇元泰的一省巡抚王仁杰都得了消息。

    “大人,此事牵涉到镇北侯和珊瑚公主,如果我们坐视不理,将来圣上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谋士甲看着屋里不说话的众人,高傲道。

    “可此事定北城半数人亲眼目睹,我们要如何替珊瑚公主开脱罪责。”谋士丙见不得这人得意,立刻反驳。

    “我看那何子婉也不是好东西,让珊瑚公主屡屡找上门,定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货色,不如,全了圣上的面子。”说话的人话音未落,便被人打了耳光,再看,周围谁也没有动手打他。

    众人哑然的盯着他们的大人。

    “你们谁敢打我!”那人捂着被打的左脸,狠毒的盯住周围的同僚,喝道:“我可是当朝丞相李金元的远亲,你们给我小心!”

    这话,分明是朝着王仁杰说的。

    “李郎中不必恐吓我等,我们谁也不敢打你!”一个四十开外的白衣书生站了起来,在王仁杰坐位三步之外停住,朗声道:“大人,属下愿往北定城一趟,亲自审理此事。”

    “李世英,你可想好了,此事非同小可。”

    王仁杰看着他的这个幕僚,他是太祖年间堂堂正正的进士,但因为出身寒门二十几年来郁郁不得志,作为同届他赏识他聘为师爷,帮他处理刑狱之事,极是擅长抽丝剥茧,从细微处找出案件真相。

    可为了这么个商女出头,是否真的划算。

    “大人,属下心意已决,还请大人成全下官。”李世英躬身行礼,王仁杰见他一脸冷厉,想来,他是想到自己出身而同情那个叫何子婉的姑娘吧。

    “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当真要与李相爷为敌吗?”李郎中嚣张讽刺道,根本瞧不起李世英,在他眼中这个人不过是大人养的一条狗罢了。

    王仁杰但笑不语,这件事上他若帮珊瑚公主,只怕今上第一个就会要了他的狗命。

    北定城县衙门口。

    “何子康,将你写的状纸给我说说。”顶着烈日跪着的何子婉,还有心情跟何子康讨论状纸内容,可见她心有多大。

    何子康娓娓道来,从珊瑚公主如何不问缘由毁了何子婉的脸开始,再到她如何运用身份干扰县衙办事,烧了复盛楼,等等。

    唯独没写镇北侯如何纵容公主行事。

    何子婉听了虽然觉得阿弟还稚嫩,不过这文采是不错了,等她再点拨点拨,可能写出一篇声情并茂的请罪书来。

    “子康,你觉得镇北侯现在还不出面,是为什么?”

    “想要置身事外。”何子康淡淡说道,眉眼里全是鄙夷之色。

    “不对,他是想要珊瑚公主的命,才不出面阻止的,他想要阿姐将事情闹大,大到不可收拾,他才能获利,你等着看,等会儿就有衙役要来抓阿姐入狱了。”何子婉挨近何子康低声说道,话语里全是笃定。

    “将我说的话告诉吴遂,他知道怎么做。你看好娘亲和子谦,阿姐会派人暗中保护,待在皮货行哪里都不要去,免得我担心。”

    何子康闻言悲从中来,诺诺点头。

    村长见皂衣捕快已经站在两姐弟身前刚要提醒,便见这人明明认识何子婉,却故作姿态朝着众人厉声高喝:“何子婉,我们县令接了你的状纸,公主已经在大堂等候,你随我进来,其余人等全都给我散了!”

    “多谢!”何子婉起身,暗暗示意村长带着人回去,跟着这人进了大堂。村长严铁头心里虽有慌乱,却没按照何子婉的意思走,领着众人起来,将衙门团团围住。

    “闲杂人等,一律回避!”两个威武的捕快哐当家衙门关上,村长立刻变了脸色,这,这是要向何子婉动私刑啊!

    老天爷,这北地,还有没有王法了!

    进了大堂。

    哪里有公主銮驾,想他一个小小县令,哪有资格审问堂堂一国公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要将她暗地里处死,了解这一桩祸事罢了。

    “何子婉,明人不说暗话,本县不想死了,只能你死了!”

    县令姓侯出身官宦人家,自小见惯了趋炎附势,一来北定城上面有定北侯压着他什么也不是,现在又有镇北侯操纵着,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其实,他有机会扬名立万,但他显然放弃了,手下这个千年难逢的机会。

    “将人押下去行刑逼供,务必让她撤诉,还要让她交代清楚为何故意勾引魏侯爷引得珊瑚公主大怒,以致失去理智烧了复盛楼。”

    人话都说的这么清楚明了,何子婉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事明摆着要弄死了她。“多谢大人成全!”何子婉淡笑着道。

    待何子婉被下了大狱,侯县令对着他的师爷吼道:“你说说,她何子婉一介贱民,哪里来的胆子跟公主作对,跟侯爷作对!”

    “是是是,大人消消气,狱中有雷武,不出一天,何子婉就只剩下一身尸骨了,您消消气,小的这就去跟公主回报好消息。”公主那可是李丞相的亲侄女,要是这件事处理好了,他可要跟着大人飞黄腾发了。

    “快去,就说我已经按照公主的要求将何子婉下狱了!”侯县令一想到昨夜拿着公主令牌钱前来发号施令的红裳丫头,心里一阵痒痒。

    “吴遂,这件事,我们要告诉殿下吗?”吴十八犹犹豫豫来找吴遂,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保护,以不变应万变。“我怕主子在狱中会受私刑?”

    “不能让殿下知道,主子的意思也是这样,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我们有理,一旦让殿下知道,事情便会变得复杂,殿下既然已经决定与主子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们就不能再把他牵涉进来。

    以后,有缘我们还能为殿下尽忠,若是无缘,我们保护好主子便好。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只能冷眼旁观。”

    事情过去八日,何子婉每天在狱中一天三顿的挨打,村长花了重金只得到这么一点点消息,想要买通看守进去看望,都被铁面无私的衙役挡了回去。

    狱中。

    “何子婉,你到底是认罪不认!”雷武将烧红的烙铁从炭盆中取了出来,在何子婉面前直晃,“今天是最后一天,若你不认罪,我要用这烙铁烧死你!”

    何子婉一身雪白里衣裳被鲜血染红,嘴角凝着未干的血迹,整个人昏迷着,双手十指肿的像个小馒头,昨日里正受了竹签夹手尖的刑罚。

    “要烧便烧,你姑奶奶眨一下眉头算我输。”何子婉忍着全身剧痛,微张这眼睛,眉眼带笑,没想到这个雷武还真有两把刷子,每天还着花样的伺候她,要不是她体质好,早死在这牢狱之中了。

    雷武刚要将烙铁烫在何子婉手臂上,便听着牢房的锁链响了,不得不先停下来。

    “雷武,你先下去吧!”雷武转头便见着一身紫衣蟒袍的镇北侯正死死地盯着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利落的跑了。

    “侯爷,这牢里肮脏,恐沾了晦气,您还是移驾大堂,您要见人,我给你提出来便是,怎能让你——”

    “侯县令,你且下去,让我跟她单独说两句话。”魏震勋冷酷说道,看着何子婉一身血衣,眼中划过一抹残忍笑意。

    “是,下官这就替侯爷守在门口。”侯县令唯唯诺诺退后,指挥着一众人往外走。

    房间里噤若寒蝉。

    “何子婉,真是对不起,最近几日我去巡视边防,并不在府里,今日一回来我便来看你了,真是抱歉。”

    何子婉见他满目心疼,笑了出来。要是以前的魏震勋只是高傲的让人讨厌,那么现在他就像厕所的蛆让人恶心。

    “你笑什么,不相信我?”

    魏震勋目光灼灼的盯着冷冷的何子婉,叹息道:“听说你弟弟何子康已经去叶城告状,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还知道秦王殿下此时正在西北练兵,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喔,我竟忘了,你们已经毫无瓜葛,真对不起。”

    何子婉闭上眼睛,听他絮叨还不如养养精神,想想等会儿真上了烙铁她还不得彻底毁容,全身皮肤烧伤破坏了真皮组织,以目前的条件可没法挽救。周承德这家伙既然说了要跟她断了联系,必定言出必行,她就更不能指望他。

    经此一事,若她还活着,要真的有男人愿意娶了她,那她便答应嫁了吧!来这古代一趟,总要享了天伦之乐。

    想到此,何子婉心里不免有点伤感。

    “何子婉,只要你答应跟我,我定让你全身而退。”魏震勋走近她,猛然抓住她的手压上她胳膊上的血淋淋的大口子。

    “我赞你眼光独到看上我,只是,实难从命。”何子婉强忍着剧痛,扬眉浅笑,道:“你觉得你伤我至此,我不会对你心生怨恨,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侯爷,你我都是聪明人,我若现在妥协,是否对不起我这一身遍体鳞伤。——我从前欠你的,到此也算还清了。——说到底,你还要感谢我。”

    珊瑚公主一倒,魏震勋这个镇北侯就是各家争取的香饽饽,政治地位跃上一个台阶,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杀她。

    “何子婉,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休怪我无情。”魏震勋俊脸扭曲,朝着门口喊道:“雷武,既然她不怕烙刑,你今天就好好让她尝尝滋味。”何子婉,既然你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只能毁了你。

    “多谢魏世子成全。”何子婉笑着目送他离开,道一句:小狗崽都学会咬人了。默默地等着烙铁烫过来。

    叶城。

    吴二将何子康接到,立刻领着人往知州府而来。

    “大人,何子康果然递了状纸,要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付世业将何子康的状纸抄了一份立刻送到后院来。

    叶烁展开状纸,细细读了一读,先不说他告的状棘手,就这写状纸的功夫不难看出何子康是个有文采有思想的人物。

    “其实,珊瑚公主这件事,那是明摆着的事实,只是牵涉到皇权才让人觉得棘手,再一个她毕竟是今上宠妃所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以何子康这状纸所言,北定城的县令竟然动了私刑,简直是愚不可及。”

    “大人,李丞相手眼通天,我等不如避其锋芒。李妃的皇九子现年11岁,以李妃圣眷正隆,再过五六年还不知道有什么大造化。”

    叶烁捋了捋胡须,摇着折扇起身,也不说话,只是走来走去,看的付世业眼睛都花了。

    扇子一收,叶烁淡笑道:“你这话在理,以你之见,这事,本官该如何处置?让这个满腔愤怒的青年就这么干等着!”

    “不能,何子康八九天能到叶城,就说明他身边有高手保护,这人,莫不是镇北侯要保的?”付世业摇了摇头,不对,要是镇北侯要保,何子婉怎会受牢狱之灾。

    “消息传得这么快,付师爷不觉得奇怪吗?为何事发第二天全州百姓都在议论,仿佛个个亲临现场目睹了一般。”

    引导舆论这不管是谁的手笔,他都要赞那人一声聪慧过人。

    再则,他看过何子婉与巴丹王子比武,那人不仅武功高强,还是一个性格坚毅的人,几次三番,他铺捉到秦王殿下的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更况论秦王殿下还亲自看过人,当堂赞赏她是大周的英雄,许诺过郡主之位。

    难道侯宪林那个蠢猪不知道此事吗?

    “这件事虽然棘手,但本官定会公事公办,不偏袒,不枉私。付师爷,取本官的官服来,我要升堂问案。”

    付世业领命,嘱咐仆役去取官服,便见着一身白袍的大公子叶为民匆匆而来。

    “父亲,巡抚王仁杰亲派人来彻查此事,此刻那人便在大堂上,父亲,你快去看看。”叶烁一着急,衣裳没来得及换,匆匆往前衙来。